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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宴席不欢而散,摆好的喜酒叫季明德砸了个稀烂,二房的杨氏却无比的欢喜,追在儿子身后絮叨:“果真明义是季白杀的?你要说别的我能信,说季白杀明义,我不能信。季白疼明义疼的眼珠子一样,怎么可能杀他?”

季明德也不敢信,但他是见过季白上仙人崖买凶,想要杀明义的。

当时他以为季白不过说说而已,不呈想最后季明义还是死了。那是他和明义的亲爹,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毒,就把明义给杀了。

但他太冲动,将这件事儿挑穿的太早了。

原本,在季白看来,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而已,今天一番出手,季白会对他起忌惮,会不会去查他的老底,不会不查到他跟土匪有牵扯。季白既能杀明义,想必杀他也不在话下。

杨氏正在替对面西屋里的新媳妇儿做饭,抬起头,便见季明德朝着自己搧了一个耳光。

她道:“勿要疑神疑鬼,明义都死了,你就不要整天念叨他,搅的他亡魂难安。

不过咱们说好的,这三天你都得在咱家,快去,端着饭跟新媳妇儿两个吃去吧,娘今夜就要大孙子,等都不能等。”

才不过中午,季明德端着只小炕桌进了小西屋,局促到转不过身的窄屋子里,赵宝如交握着两只手,还是他走时的模样,在床沿上稳稳的坐着。

季明德轻轻揭开盖头,白/粉浆过的脸,红到吓人的唇,她顺着他手中的秤竿抬眸,定定望着他。唯独这双眸子还是一如继往的清澈明亮。

季明德咧唇一笑,两颊旋即漾出深深的酒窝来:“让你等急了吧,咱们吃饭。”

老娘煮的鸡汤银丝面,上面盖着切成丝的精肉和绿油油的小青菜。

俩人相对坐着,季明德见宝如迟迟不肯动筷子,解释道:“隔壁和咱们不是一家人,我也不会兼祧两房,胡兰茵嫁的是去了的大哥,不是我。”

她没说话,但是捡起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面小心往嘴里吸溜着。

惨白的脸,惨不忍睹的红唇,她伸出红红的舌头试了试面的温度,微微的颤摆着。

就像幅极尽粗陋,只有简单线条,却又能挑起一个血性方刚的少年无数性/幻想的春宫图一般,少女失了真的容颜,和她吃饭的样子,于一个常年混匪道,只知杀人放火的土匪来说,具有无比的冲击力。

季明德身体骤然一僵,死了的季明义,会杀亲儿子的老爹季白,抑或隔壁那个妖冶妩媚的大房妻子胡兰茵,在一瞬间全叫他抛诸脑后。

他想吃掉她嘴上那红红的脂胭,一点一滴吃的干干净净,叫她露出粉嫩嫩的唇色来。他想吻掉她脸上那惨白的铅粉,露出她原本细腻白润的面庞,他还想……

宝如忽而抬头,恰对上季明德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仿如穿过草丛,巡着猎物的狼,又仿佛古井之中,盈盈而挂的那弯明月,虽不刺眼,但无比的灼人。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即便垂下了眼眸。

外面烈阳当空,才是正中午。季明德恨不能此时手中一弯神弓,一箭出去,把那挂在半空的太阳给射下去。

宝如吃相很文雅,一口鸡丝一口面,再佐一口青菜,虽吃的慢,但很快便吃完了一碗面。她手捂上唇,打了个饱咯。

季明德绞了方帕子过来,道:“擦把脸。”

杨氏另端着几盘子菜进来,见儿子新媳妇对坐吃的正欢,哎哟一声,心说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一桌子的菜,闷头闷脑的,她又给端走了。

总不能就这样对坐着等天黑。椅子咯吱一声闷响,是季明德站了起来:“你上床躺会儿,我晚点儿再进来,好不好?”

转身出门,七月高悬于顶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着院子,院子里那棵杏树的叶子都蔫儿了。季明德站在小西屋的瓦檐下,热的喘不过气来。

窗子半掩着,隔着窗子,他看到宝如解了那件吉服就侧躺到了床上,面朝里歪着。她下面穿着件藕色的修身褙子,当属于秋装,因为那件衣服实在太厚实了。

但那件藕色的褙子极好的修饰了她的身形,圆而饱满的臀,纤不可忍的腰肢,那证明她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

像一只秦州本地产的蟠桃,红嫩透艳,嚼一口蜜汁四溅,却又不粘腻,而是有着无比的脆性,她就是只初成熟的,脆生生的桃子。

一个男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洞房夜,不敢想象他也有今天。

季明德晚上要做匪,白天要读书,几乎没有时间和女人接触。老娘曾诚心诚意替他求娶过成纪老人李翰家的孙女李远芳,但远芳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等他考上进士不肯点头,那桩亲事也就黄了。

说起来有些好笑,他常年混迹匪道,人掠的太多,唯独过目不忘的,是远在怀良的琳夫人,那是个爽朗,妩媚,经验老道的□□。曾经,季明德叫她吓的落花流水,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

所以他很怕,不知道这个洞房夜该怎么办。

男人么,于自己在床上的雄风,有一半是超乎寻常的自信,还有一半是无与伦比的自卑。他连女子的手都没有牵过,可又无比的焦灼,好奇,疯了一样,此刻脑子里唯有床上那个新妇,和她的身体。

大房和二房之间,有处一人高的小门,咯吱一声,几个人扶着个穿黑绸面绵褙子的妇人,竟是大房伯娘,季明德的生母朱氏。

她一摇一拐,叫两个姨娘肘着走了过来,迎门什么都不说,就在门口一跪:“明德,万事皆是娘的错,但今天兰茵也是头一日进门,好歹,你去揭了她的盖头,跟她吃盅合巹酒,就算为娘的求我。”

杨氏就在厨房窗户上看着,季明德回头,窗子里的宝如怀里抱着只枕头,两眼蒙圆的坐着,就在季明德回头的那一刹那,一只粘在她脸颊上的花生掉了下去,脸颊上印着半个花生壳子。

像个过年等发年钱的孩子,她怀里紧紧抱着只枕头,不知道在希望什么,或者期待什么。

季白膝下几个姨娘全都跪下了,将朱氏围在中央,大白日头底下,一群常年不见男人的活寡妇,黑鸦鸦跪了一片。

“我曾一趟一趟拜访胡府,拜访胡知县,也曾明确说过绝不会娶胡兰茵。她也不是我娶来的,我没有义务去与她吃合巹酒。”季明德望着跪在地上的朱氏,他的生母,那两瓣兔唇,风湿缠身,可怜的不能再可怜。

他终于还是硬着牙齿道:“我有妻室,今天是我大婚头一日,你能不能消停点?”

朱氏肘着方姨娘站了起来,颤危危走了过来,仰望着高高瘦瘦的儿子,就好像事情还有得转寰一样:“咱说好的,头三天在这院,从十八那一日开始,你过去住一月,娘备好了屋子,和兰茵一起等着你。”

就像叫不醒一个试图装睡的人,对于朱氏这种人,说也说不明白。

季明德半扶半推,将朱氏推到隔壁,取过门闩,结结实实将两院间的小门给闩死了,推了两把推不开,才算做罢。

经过这一番,宝如不敢睡了,交扭着两只手在床沿上坐着。

日影一点点西斜,漫过院中央那颗杏子树,漫过厨房,漫上厨房的青瓦檐。那个男人,初次见面的男人,穿着件青直裰,就在窗外站着,一动不动。

这是他的洞房夜,是躲不过的。他是在等太阳落山,从正午起,就没有换过位置,一直在窗外等着。

在瓦脊上最后一点阳光被抹去的一刹那,他转身,推门走了进来。

吃的什么饭,宝如全然不记得,她还想解溺来着,可面前的男人眉宇间淡淡一股青意,似乎很难与他商量什么。她甚至连他家的茅坑在何处都不知道,而门外的那个老娘,拿着把刀,抱着捆子党参,就坐到了西窗下,一把菜刀切切剁剁,就开始剁党参了。

他的手很凉,但铜盆中的水是热的,忽而就来抬她的一只脚。

一抖,两滴泪,落在季明德的手上。季明德单膝跪地,仰头来看,揩过脸的姑娘露出了她本来的面容,哭的像朵叫雨浸湿的白山茶一样。

季明德本来应该多安慰安慰她的,可他也是个生手,他也是第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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