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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归山一行,从两日前轻安城紫竹林出发,到如今小殿下悟出大势至域意,算得上是一路顺风顺水。
白袍老狐狸的本意自然不会为了小殿下,只可惜易小安怎么也不肯入静,宁愿在日月佛台苦等,也要等到小殿下修行完毕。
白袍老狐狸没办法,捏着鼻子低声下气哀求也没有用,按这个小妮子的话说,如果小殿下在那副苍龙抬首观想图中一无所获,或者根本无法入静看出那副观想图,她根本不会去看一眼,即便是天大佛缘送上门来,自己也不要。
等到易潇悟出观想图中大势至域意,白袍老狐狸见状欣喜,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连忙劝小妮子抓紧机会入静,结果易小安又指了指顿悟状态下的易潇,言之凿凿要等易潇顿悟完成才能安心。
白袍老狐狸拿这丫头没办法,只能继续耐着性子等小殿下顿悟完成。
这一等又是数个时辰,柳禅七从正午等到黄昏,天色发暗,大日已经落到地平线了,才等到小殿下缓缓睁开眼睛。
这小子终于从顿悟境界中退出来了,白袍老狐狸腹诽一声,刚要开口,就看到少女欢喜鼓舞之至跑到小殿下身边,递了干粮水囊过去,柔声道:“哥,饿了没,这是些干粮,喏,还有水。”
接着一阵闲言碎语。
白袍老狐狸等的焦头烂额,看着太阳就要下山,试探性提醒道:“丫头,该入静了吧?”
少女不理不睬,悉心掏出怀中叠得工整的手帕,为易潇擦拭额角密密麻麻的汗水,心疼道:“哥,累不累?要不要咱们下山找个地方歇息会?”
白袍老狐狸竖着一只耳朵偷听,此刻微怒道:“下山?这观想图难不成还要等明天再看?”
易小安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观想图重要还是我哥重要?你不是说这观想图与我有缘吗?什么时候看都一样,大不了明天再来一遭。”
白袍老狐狸大为头疼,柔声道:“明天再来岂不耽误时间?再说了,佛门最讲究缘法,机缘不可失,失则不再来。万一明天来悟不到呢?”
易小安闻言眉尖微挑,老神在在哦了一声,道:“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
白袍老狐狸吹胡子瞪眼无话可说。
小殿下有些无奈,拍了拍少女脑袋,柔声道:“乖乖把观想图看了。”
易小安讷讷道:“哥......”
看到易潇不容拒绝的表情,小妮子垂头丧气,又转头对着白袍老狐狸恶狠狠道:“老狐狸,我这是听我哥的话,跟你可没关系。”
接着少女远远看了一眼日月佛台外的重山叠嶂,仅仅一瞥,蜻蜓点水一般迅速掠回小脑袋,可怜兮兮求饶道:“哥,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能不能别看了?”
小殿下哭笑不得,只能蹲下身子,捏了捏少女出水的脸庞,细声哄道:“看一眼,就看一眼,行不行?看到看不到咱们都下山。”
易小安眨了眨眼,道:“说好了,就只看一眼。”
小殿下笑眯眯点头。
小丫头蹑手蹑脚走到日月佛台边缘,步伐迈得极小极琐碎,最后缓缓行到大佛台的边缘,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坐了下来。
小殿下目视着易小安坐在日月佛台边缘。
白袍老狐狸行至与自己并肩处,低声道:“这丫头身负佛门气运,无须等待多久,便可以与山下的苍龙负山抬首图产生共鸣。”
易潇点了点头,眼前极为辽阔,巨大的佛台边缘盘坐着一位黑衣少女。
罡风极猛。
大日在她面前缓缓落地。
黄昏将夜。
小殿下突然开口道:“这幅观想图之中蕴含的就只是大势至域意?”
白袍老狐狸微微摇了摇头,道:“谁都不知道这幅观想图里到底藏了山门,据说这幅观想图来头大得惊人,是那位观世音菩萨前几任转世逐下的山门阵眼,当年真正镇压了一只苍龙头颅。”
柳禅七眯起眼,道:“那位菩萨的绝世手段,断然不会在这幅妙手偶得之的观想图中藏一道域意,师父一直揣测另有其物。”
接着这位白袍老狐狸微微叹息道:“只可惜师父到圆寂时候都没有弄清楚这幅观想图的玄妙,如今佛门衰败已成大势,恐怕后来人谁都猜不透当时那位菩萨存的念头了。”
小殿下微微点头,运转悟莲瞳,遥望远方佛台,无数零碎佛门气运随风飘摇。
“忘归山存了大量气运。”小殿下鬓角随风飘动,沉声道:“这些气运无人来取,你是想让她来继承?”
白袍柳禅七面色不变,点头道:“不错。这丫头生来俱有佛门赤子之心,又兼备天生佛缘,偏是缺了些气运,这些佛门气运虽然零散,可汇聚起来依旧是一股不得了的力量,给了她如同雪中送炭,成就一具上品佛胎。再者,北魏那位玄上宇盯着忘归山这块肥肉很久了,如果我们不取走,等这位大国师闲下功夫,来一趟忘归山,这些气运铁定会被掠走,早晚有一天会为北魏造势,徒做嫁衣。”
白袍老狐狸顿了顿。
他低声笑了笑。
“佛门很多年没有出过一位女子客卿了。”
目光投向巨大佛台边缘盘坐的黑衣少女,黑衣被忘归山巅狂风吹动,短发如刀般肆意飞舞。
“入静是一件难事。”
白袍柳禅七点指黑衣少女,柔声对易潇道:“但她一坐下就入静了。她与这幅观想图无缘,谁又有缘呢?”
小殿下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似乎觉察到了一丝震动。
这道震动来自于日月佛台,来自于拈花菩萨像,更来自于忘归山山下的大地。
小殿下和白袍老狐狸有些微惘,彼此对视一眼,接着抬起头。
不远处传来连绵不断的轰鸣。
两个人喃喃失神。
......
黑衣少女闭上眼睛,浑身气息收敛,浑然忘我。
瞬息入静。
忘归山巅狂风灌耳。
充耳不闻。
易小安缓缓睁开眼。
睁开眼的一刹那——
远方大地的大日缓缓陷入黑暗,夜幕笼罩大地。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低下头。
身处于忘归山巅通天处,低下头,俯瞰人间。
细微不可见的灯火在人间点起,一盏两盏千万盏,点起一丝烟火气息。
人间的夜晚,纵横三千里。
易小安嘴角微微一笑。
原来那不是灯火。
纵横三千里的星星之火猛然暴涨,然后勾勒出一副气吞万里如虎的恐怖画面。
一条巨大苍龙从头到尾,由着人间烟火点燃,然后轰然沸腾,一路挣扎扭曲到忘归山脚下!
黑衣少女面色玩味看着那颗冒着火焰的恐怖头颅。
那只苍龙张开血盆大口,炙热赤焰从喉咙深处缓缓酝酿。
如果说小殿下得见的苍龙一鳞一角都纤毫毕现。
那么这一条苍龙,则是真正挣脱了虚幻。
这是一条由佛门大气运凝聚而成的,实实在在的真龙!
小殿下和白袍老狐狸怔怔看着那颗张大巨口的苍龙头颅,刹那要将整个忘归山日月佛台吞入口中——
黑衣少女缓缓站起身子,眉尖微挑。
煞气纵横。
背后是那尊三十丈巨大菩萨像,拈花而笑。
少女不嗔不怒,做拈花状。
声音如同奔雷般炸起——
“孽畜!”
一音出,天地震。
小殿下面色苍白感受着那道力量冲刷在自己体内,四肢百骸为之共鸣疯狂。
大势至域意!
这是一道大成的大势至域意!
那道声音灌入苍龙耳内,苍龙瞪大双目狂吼一声,那颗苍龙头颅瞬息崩溃,无尽赤焰化作流云,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一颗巨大龙类头颅。
黑衣少女背后的菩萨像缓缓出现一道裂痕。
不知多少年,这尊菩萨像风吹雨打不曾有过裂痕。
即便是北魏铁骑的刀凿斧削,也只能留下些许痕迹。
而此刻,这尊拈花菩萨像由内而外,缓缓出现了一道不可逆转的裂痕。
“这是一只真龙。”柳禅七缓缓回过神来,面色阴沉道:“这条苍龙被压在忘归山下的说法看来是真的,偃旗息鼓数百年,偷偷积攒了这么气运,怪不得玄上宇这头老狐狸不来忘归山收取佛运。”
小殿下皱眉道:“它吞了这么多气运,是想脱困?”
白袍老狐狸眯起眼,看着那颗巨大头颅,不置可否道:“不太清楚。不过佛门衰败,忘归山快要压不住它了,它拼了命吞下这些气运,如今想让这只老龙张口,把这些气运夺过来,恐怕有点难。”
接着柳禅七回头看来一眼缓缓出现裂纹的拈花菩萨像,心悦诚服道:“好在这位菩萨留了一记后手,就看孰强孰弱了。”
那颗巨大的苍龙头颅面色阴沉,喉咙里微微作响。
接着滔天赤焰从龙口之中迸发而出,毁天灭地。
小殿下在淇江之上见识过龙息的威力,此刻这道龙息比淇江之上威势更盛大三分,如同一枚炮弹一般,刹那轰击在日月佛台之上。
一片赤红之色盖压而来!
易小安面无表情,拈花手印微微收敛。
变幻手印。
忘归山巅日月佛台上立起一道倒扣大碗模样的透明屏障结界,将一切攻击屏蔽在外。
方圆三里除去一切灰尘。
那道龙息刹那轰击而来。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易潇面色苍白看着日月佛台上方不远处布满赤红之色。
那道恐怖的高温甚至将天穹上方烧出一片猩红,如同流云一般缓缓消散。
“文殊菩萨的大威德域意......”白袍老狐狸喃喃自语,道:“大威德域意,一切刀杖弓箭鉾斧不能伤害,几乎是无敌的防御域意。”
小殿下看着那道熟悉的黑衣少女身影。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望着不远处的巨大苍龙,背后散发淡淡荧光,如同开启了六大洞天。
那里盘坐着六位菩萨。
她眉尖是杀伐,眉心是慈悲。
柳禅七失神道:“这是......要屠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