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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此人油滑至极,他绝少打那种死扛到底的硬仗,对他来说打不过就跑,跑回去再重整旗鼓的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所以受他影响,他麾下的大将也大多保持着这种光荣传统。打仗或许汉军不行,但论其逃跑,没有那支军队会比他们更擅长了。用韩信的话说就是鸣金刚响,汉军的大队人马就已经撤出了三里之外。
刘邦能四处游荡,屡败屡战,又能屡次东山再起,也并非没有原因的。当年夏侯婴拒守函谷关与项羽对战,结果不敌下弃关而走,竟然在项羽的眼皮底下全军而退,汉军的逃命功夫由此可见一般。
当初刘邦麾下四员大将,论起用兵之灵活,周勃不如彭越;论起作战之勇武,周勃不如樊哙;论起行令如一,周勃也及不上夏侯婴。但说起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周勃却足以称雄。
当韩信的羽林突破了汉军后军的防线时,周勃就知道这场仗已经输了大半,他果断的放弃了正在和蒙石缠斗的前军和被育龄冲击的后军,转而向南狂奔。
秦军大多是步卒,且仍在和汉军厮杀纠缠中,骑兵仅有韩信一部的羽林。韩信见汉军南逃,立刻领羽林衔尾狂追百余里,俘杀近万人,直到马力耗尽才收兵回营。而汉军残余的士卒见被抛下,便纷纷弃械投降。
此时后续的援军已经陆续渡河,鬲县已经大军云集,正在抓紧运输粮草辎重,以备来日的南下攻伐。
此役秦军虽然获得了大胜,可作为主将的蒙石却被抓了起来,五花大绑的被押送到了韩信身前跪下。
“蒙石,你可知罪。”韩信瞪着他,沉着脸问道。
蒙石低下头,小声的说道;“末将知罪。”
“何罪之有?”
“不该违反上将军的军令,冒险出城迎战。”
虽是认罪之词,蒙石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悔意,反而隐隐有些得色。
这些自然逃不过韩信的目光,不由重重的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跪在地上的蒙石却挺直了身子,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上将军,是你教我遇战须把握战机,一旦有取胜之道就要毫不犹豫的出手,为将者最忌犹豫不决。我当时是看见汉军队形凌乱,根本不堪一击,所以才果断的领军出战的,想要一举破之。”
韩信愣了愣,有些恼怒的说道:“你倒是会现学现用呀。”
蒙石张嘴“嘿嘿”一笑,大咧咧的拱手道;“谢上将军夸奖。”
“夸奖你的头。”韩信看着他样子就来气,扬手一马鞭抽去,蒙石急忙缩头,却仍然被鞭梢刮到了,在那装腔作势唉哟哟直叫唤。
“够了。”韩信见他闹得有些不像话了,沉下脸来叱道。蒙石见韩信真的动怒了,便不敢再嬉皮笑脸了,老老实实的跪下地上一言不发。
“你说的没错,如果在平时你果断出战我非但不会责罚你,反而会重重奖赏你。可今日你守的是我秦军的心腹之地,若有闪失的话,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你出战就算大胜,所得也不过击溃一部汉军,但若是有了闪失,那我们的整体的战略就无从实施了,孰轻孰重,这还用我说吗?”
“况且汉军主帅周勃并非寻常将领,他也算得上沙场老将,若非我及时驰援,恐怕谁胜谁负尚未定呢,你又有何功劳?”
蒙石脸上渐渐露出惭愧之色,头低的更低,诺诺道;“末将知罪了,还望上将军责罚。”
韩信唬起了脸,“来人。”
“在。”
“传我军令,前将军蒙石作战勇猛,斩杀俘获汉军二万余人,加爵为驷车庶长,赏黄金五十两。”
旁边的人本以为韩信是要惩罚蒙石的,却没想到居然是封赏他,不由都露出了不解之色,唯有跪在地上的蒙石叫苦连连,知道韩信肯定是有后话的。
果然,封赏完毕后韩信话锋一转,又厉声说道;“前将军蒙石,擅离职守,违抗军令,险些置大军生死于危地。按照秦律,其罪当诛,但念其战功显赫,其父蒙恬又对秦国劳苦功高。特鞭五十,剥去前将军之职,降为将军,爵位降为少上造,在军中准其保留原职,戴罪立功。”
说完韩信盯着他问道;“蒙石,你可服气。”
蒙石听着韩信看似语气严厉,但话语中已经对他颇加回护了。将职降级,但却仍然保留原职,这对蒙石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蒙石是知道韩信的脾气的,只要自己打了几场胜仗,那官复原位自然不在话下。不过那鞭刑,就是办法的事情了。
军中之鞭刑,便是退去其衣,裸起背用皮鞭重重抽之,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五十鞭刑下来,蒙石倒也硬气,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
行完刑后蒙石被两名力士给扛了上来,后背上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正趴在地上缓着气呢。
其实蒙石伤势看似严重,不过也就是些皮肉之苦而已。行刑的力士们干这行也算个技术活,如果是一些仍然有些前途但因过受罚的将尉,下手则十分讲究,大多重重落下轻轻收回,伤口看似一片血肉模糊,其实受的都是些皮外伤,趴在床上休息几日便可结疤伤复;若是一些眼看就要失宠的将尉,那力士们就老实不客气的一鞭一鞭的打实了。
像蒙石这种十分受宠的年轻将军,力士们怎敢得罪,所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似惨烈无比,其实到偷了不少巧。蒙石心中也是领情,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凄惨无比的样子。
这些名堂韩信自然不会懂得,他见蒙石如此惨样,心中倒是自责了起来。这时正是用人之际,他可不想蒙石出了什么意外,便连忙吩咐亲兵将蒙石抬回营中休息,也不再提处罚他的事情了。
几名亲兵扛着在塌上哼哼着的蒙石出了营帐,却迎头碰上正要进来的上官芷水。上官芷水见一人躺在塌上后背鱼片血肉模糊,顿时吓了一大跳。又看清是韩信麾下的大将蒙石,不由心生不解,正要开口问道,却见蒙石催促着亲兵逃一般的撤走了。
韩信见上官芷水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说道;“事情如何了。”
上官芷水点了点头,面色如水的细声说道;“按照上将军你的安排,我已经联系上了胶东和琅琊二郡中陶家所能调配的人,皆承诺一旦墨家之人举事,我们就云集响应。”
按照韩信的计划,河北的秦军主力留下一部守卫河北和防御项羽外,剩下的十三大军全部渡河功齐。但刘邦手中可用之兵不低于三十万,又是本土作战,占尽了地利,韩信若是想以劣势兵力取胜,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韩信才想在正面吸引汉军的全部注意力,却通过各种手段点燃起齐国腹地在刘邦的反抗,让秦军能够轻易的收取齐地,原本韩信是想靠墨家起事,但墨家却有个致命的不足,那就是在上层的根基太浅。
墨家初期的时候也曾有大批的上层士大夫被其学术主张吸引加入其中,但墨家却有个十分苛刻不近人情的规条,要求在各国从政的士大夫必须将全部的财产收入供奉墨家。要知道这些士大夫们许多都是继承了家财万贯,哪里舍得把这钱平白无故的交给别人。所以墨家高层人士才会大量的流失,逐渐成为了劳苦大众们所相望的学说。
若是仅靠着墨家起事,将会十分被动,仅靠着投诚的兵士和墨家的墨者们,韩信实在放心不下。如今却有陶家主动送上门来,韩信正好求之不得。
陶家在齐地经营数百年,势力早已经根深蒂固,又岂不是刘邦一日内就连根拔起的。陶家以商贾立家,即使经商,自然要打通各处官府,每一处地方都要有他们可以信赖之人,这些人或许官职低微,大多名不见经传,但都真真切切是紧要之职。有了他们的配合,墨家起事必然事半功倍。
而上官芷水此次所办之事,正是为秦军积极奔走。韩信点了点头,有细细的问了许多细节,上官芷水皆是一一回答。
“上将军,刚刚那……”上官芷水忍了半天,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眼睛瞟向营外问道,显然是在问蒙石之事。
她和蒙石虽然不熟,但也说过几次话,知道这个年轻的将军是韩信的心腹爱将,见他受罚这才心生疑惑。
韩信淡淡的活到;“没什么,他违反了军令,这只不过是对他的小小惩戒而已。”
“哦。”上官芷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
韩信见她表情有些古怪,不由笑道;“怎么,不会把我们的上官小姐吓到了吧,你心里肯定想我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上官芷水微微一笑,道:“上将军说笑了,这是驭下之术,民女虽然并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我只是觉得奇怪,蒙少将军平时与你那么亲近,竟然会受如此惩罚。”
韩信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这人有个习惯,私交归私交,公事归公事,我不喜欢混为一团。私底下和他们称兄道弟都没什么,但在公事上是非功过都要清清楚楚。”
上官芷水心中凛然,她听出了韩信的话中所指,意思也是在告诫她今后行事要做到公私分明,不要将国事与家事混为一团。
当下屈身微微一福,“上将军还请放心,我心中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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