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章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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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树枝在火焰中“噼啪”安静的燃烧着,韩信二人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思,唯听见不远处山风呼呼作响。
韩信望着跳跃的火焰,眼神闪烁不定。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星语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那那个所谓手札上记载的历史不应该就是真实的历史吗?虽然前世的自己对秦朝的历史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也知道秦朝是个短命的王朝。换句话说,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意外的来到这个时代,秦国按理说应该是要灭亡的。毕竟前有刘邦入关,后有项羽的大军尾随而至,内忧外患的秦国焉有不灭亡的道理。倒是自己生生的横插进了这个时代,将这一切的历史搅乱了。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里,刘邦会不会攻入咸阳?项羽会不会还是称霸天下?这天下最后会归于何人之手?
韩信脸色表情变幻不定,来到这个世界十一年了,他都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后世来的异客,反而心安理得的融入了这个时代,一手改变了这个时代,仿佛自己就是这里的一份子。直到今天星语的话才提醒了他,他原本不属于这里的,历史并没有按照后世所熟知的进程发展下去,而是因为自己的横空出世而戛然改道。
这算什么?天意吗?
星语在篝火对面静静的看着韩信,并没有打算他的思路。事实上将这些全部说了出来,忽然间她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些诡异不测的事情一直像块石头一般压在她的心中,只有她和她的师父知道,而安期生这十几年来却整日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从未和她好好的说过一次话。
星语低下了头倚在膝盖上,紧紧的咬住嘴唇,也不说话。见韩信又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问道;“你师父究竟想做什么?”
“师祖的手札上写着一段模糊的话,就是这段话让师父看到了希望,并想尽办法去尝试。”
“什么话?”韩信紧紧的盯着她。
星语移开了和韩信对视的目光,轻轻的说道;“天意难测,或可改之?九鼎一物可通鬼神,能测未来,周氏之载能借此逆天,若得七星连珠之时,仰或许能借此逆转时光?”
“就是师祖这么一句猜测之说,就让师父沉迷其中。他心中对师娘的死自责无比,所以才想挽回一切。于是利用师祖手札所载的预测之说,轻易的迎合了嬴政的心意,成为了他的心腹所依,并借此在岭南探查九鼎的下落。”
韩信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就这么简单的原因?这不过是你师祖毫无依据的一个猜测,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的时候随意写上的,”
星语面带苦涩的笑道;“这话我也说过,可师父却执意如此。用情至深时,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也愿意为之付出全部。”
韩信顿时默然,难怪当日安期生对他说了一番“不够爱她”的言论,原来在他心中竟然痴情至此,这到让韩信对他不由升起了一丝怜悯,同时也隐隐有些钦佩。
沉吟了一会,韩信又问道;“那个明月和你们什么关系,她是墨家中人,可为何总是缠着你师父,还有她口中的师父是谁?”
星语哼了一声,嗤之以鼻道;“墨家,不过是一群无聊的人而已,他们处处以兼爱天下自诩,却毫无自己的立场。当初暴秦横扫天下时,他们就处处与秦国为难,妄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天意。后秦国统一后他们又转而以维护天下稳定为己任,师父的总总所为在他们眼里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听着星语对墨家不屑一顾的话,韩信到不这么想。他对墨家这个存在了三百多年的组织倒是有些欣赏。他们以非攻、兼爱为信念宗旨,立志对抗天下的暴力和不安因素,却还能做到大公无私不以私念作祟。
当年强秦四处发动战争吞并六国,墨家便协助六国抵御秦国的侵略,数代墨家钜子和无数的墨家子弟都血染沙场,死在了秦兵的刀剑之下。后始皇帝一统天下后,墨家又摒弃前仇,转而蛰伏下来不与秦国为敌,就是为了让天下归于宁静,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不管怎么说,这群理想主义者还是值得尊敬的,他们心中有着崇高的精神追求,尽管一直在失败,可还是坚持信念。
当然,看星语对墨家如此咬牙切齿的样子,韩信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说出这些话,而是顺着她的语气说道;“这么说墨家处处与你们为难,是你们的死对头了。”
没想到星语却摇了摇头,邹起鼻子说道:“那到不是,以前我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墨家这代矩子还是我师祖的记名弟子,当年心慕师祖才华特来拜师的,算起来师父和他还是同门师兄弟呢。可惜后面师父痴情至此,意欲借助嬴政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心愿,墨家这才和我们交恶,但那矩子心念师祖之恩,不愿与他的独子为敌,所以才派他的爱徒明月才纠缠阻拦师父。”
韩信点了点头,到也不以为异。要知道在先秦时代学术开放,百家争鸣之风溢然于世,七国并无统一的学术定论,许多人都是所学甚杂,采多种学说的精华作为己用。比如孔子曾经就礼乐之说求教于老聃,大儒荀子的高足李斯和韩非子都是法家的代表人物,稷下学宫的邹衍就先师儒学后改攻阴阳五行学术。所以安期生为道家流派,而和墨家钜子同属一门到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见韩信沉思不语,星语便没好气的说道;“喂,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随我回去见师父。”
韩信咧嘴一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要跟你回去呀,我只是说考虑一下,考虑而已~”
“你……”星语顿时气结,俏目圆睁,指着韩信气的说不出话来。
韩信见她一样恼羞成怒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好了,不逗你了。看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本少就答应和你走一趟了,不过要我去完彭城后再顺路去。”
星语这才脸色缓和了下来,恶狠狠的瞪了韩信一眼说道;“也好,十天后就是七星连珠之日,师父会带着我去外方山顶,那时候你务必要来,否则你骗了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韩信闻言一笑,他到不是害怕星语的威胁,只是心中确实也对这个“九鼎”好奇心极重,便说道:“放心吧,我韩信从来没有说话不算数的,既然答应了你,那就一定不会放你鸽子的。”
星语一愣,问道;“什么是放鸽子?”
韩信嘿嘿一笑,长舒了拦腰笑道;“反正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失约的。好了,事情说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星语横了他一眼,哼道;“这么冷的天你居然忍心赶我走,据我所了解的那个韩信不是很怜香惜玉的吗?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绝情。”
韩信晒然笑道;“怜香惜玉也要看对象是谁呀,你我是敌非友,我可不敢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你还是慢走不送了。”
星语冷哼一声,“听不懂你说什么,那本小姐就走了,你可千万记住了。”说完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山野中。
彭城在淮河以北,临近齐地,是当年楚国和齐国交接处的一个重要城邑。项羽为了便于控制中原,避免让楚国限于偏安南域,便将都城特意迁移到了此处,与之一起北迁的还有数百户楚国世家豪族。
彭城大战已结束一月有余,楚国兵临城下的那种危机压迫感便也随之解除。彭城一战反楚联军的主力被彻底击溃,残余的势力龟缩回了魏地顽强死守,整个天下的主动权再次回到楚国手中。项羽一面从齐地撤回精锐大军,一面从楚国南部征调新的援军北上加强手中的实力,准备极中力量一举歼灭河南残存的刘邦势力,然后再挥师北上平定齐、赵、魏、燕四国。
至于南部一直蠢蠢欲动的临江王共熬和衡山王吴丙,项羽则没放在眼里。他知道这两个懦夫无非就是趋炎附势之徒,只有偏安之心,并无称霸之意,只要自己能保持着绝对的强大,那这两人就绝不敢威胁自己的后方。
同时项羽也在密切关注着关中秦国的动态,他深知一直在积蓄力量的秦国才会是他的心腹大敌。韩信趁着自己和诸侯纠缠之时,一句平定了汉中和上郡,国土扩大了足足一倍,实力大大增加。同时在内部韩信也成功除掉了秦王子婴,将他的政治对手一一击败,牢牢的控制住了整个秦国。
不过项羽到不是很担心秦国会马上出兵关东,因为匈奴冒顿单于对秦国的仇恨他也略有所闻。他安插在咸阳的密探已经陆续报来了秦国的消息,有确切的迹象表明,匈奴人在开春后便会倾国之力大举南下,那时候对秦国绝对是场生死大战。秦国自顾尚且不暇,自然无心关东之事,所以他项羽务必要在秦国脱身之前击败反对他的势力,重新整合关东六国势力重新攻入关中。
此时项羽却不在彭城,他正亲临荥阳前线率大军围攻刘邦。刘邦此时早已经丢尽了河南的属地,在项羽大军的猛攻之下就只剩下荥阳和成皋几座孤城在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汉王大势已去,只是靠着赵国和魏国拼命的救援才强撑着暂时不败。
彭城之战最大的输家可以说是刘邦,他几乎丢掉了全部的属地,而赵国和魏国的根基是在河北,河南之地不过是新占的领土,丢掉了也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当然他们也需要时间来招募新的大军和筹集粮草,所以这才拼了老本的援助刘邦,希望他能在河南多撑段时间。
因为楚国主力大军的撤出,田横已经趁势收复了大半的齐地,重新聚齐了二三十万大军,成为了反楚诸侯中最为强劲的一支力量。他正率齐军从北部压迫楚军,迫使项羽不得不分重兵在齐地和田横对峙。
两面作战也让楚国颇感吃力,后勤日渐难以跟上。他一面派范增前往江东筹集新军和粮饷,一面让虞子期坐镇彭城督促供给。
楚军在中原已经占据了优势,彭城自然也不会再沦为前线了。所以这些日子来彭越已经解除了戒严一切恢复如旧,白日里城门大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韩信轻而易举的乔装便混入了彭城内。
彭城既为楚国之都,城池经项羽二次扩建,气势自然不是普通的城池可比。虽然比不上咸阳那种大气和底蕴,但也是中原少有的大城之一,而且因为大多为新建,所以看上去焕然一新。
彭城以商贾立城,城内气象不凡,一派熙熙攘攘之像,市井街道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这种繁华的地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多眼杂,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到处都是,所以韩信这个看上去不像本地人的外人也不会惹人怀疑,轻易的就找到了家客栈投宿。
白日里人多眼杂,韩信自然不敢冒然潜入虞府,所以只是问清了虞府所在,等待晚上再做打算。
虞府这段时间来都处于一种微妙的气氛之中,小姐自从那次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韩信大婚的消息后,便伤心至极的闭门不出,连衣食供应也减少了许多,在房中日渐消瘦。虞戚知道后大发雷霆,闯进房内将小姐大骂了一顿,随后怒极摔门而出,一个多月都没有进过小姐的门了。
家仆丫鬟们这段时间也是战战兢兢的小心做事,做什么事情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因为做错了事情得罪了心情不好的主人而受罚。随后又是彭城被围,虞戚被派往了吴中主持吴越之地。主人不在,小姐又不问琐事,府中的人便整日人心惶惶的,生怕彭城失守他们成为了汉军的战利品。
幸好项王勇武,竟然三万铁骑就击溃了五十六万联军大军,解了彭城之围。随后虞子期从齐地回到了彭城,担任了彭城城守一职,虞家才有了主事之人,人心渐安。
不过虞子期既为城守,又作为项王的心腹参与政事决断,自然政务繁忙,平时也很少回到家中用膳,有时忙起来夜不归宿也是常有之事。虞秒弋则仍是一副老样子,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除了贴身婢女雪雁外不见任何人,下人们也知道她心中悲戚,便自觉的尽量不去打捞他,膳食供应仍然一如从前。
此时虞秒弋正依坐在窗前,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梅花,眼神有些迷茫。
已经到了严冬,这世上能盛开的花朵也唯有梅花一种了。虞秒弋怔怔的看着树上的梅花,心中忽然有些感慨,她想到了那日那个奇怪的少女和她说的一番话。
“谁说女人就一定要为男人活着的,要是我爱的人不爱我,那我一定会去想方设法的让他爱上我,而不是寻死觅活的,做女人也要有点出息。”
想到这里虞秒弋忍不住苦涩的笑了笑,她很羡慕那个女孩子,至少她很勇敢,敢于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可自己呢,也只能羡慕羡慕而已,她有太多的顾忌和放不下,否则当初她就可以和韩信远走高飞了,而不是束缚于家族亲人犹豫不决。
她有过很多次机会,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最终还是犹豫了,到了最后却追悔莫及。她原本听到韩信大婚的消息后对他恨之又恨,很想在他面前大声的质问他为何对自己这么薄情寡义,自己在这里苦苦守候着他去迎娶了别人。
可现在她也渐渐的想通了,明白了,接受了。
韩信当初和项羽决裂,立下“三年之约”后孤身一人去创建功业,三年后便从孑然一身变成了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其中经历了多少辛酸苦泪,多少惨烈的拼搏杀戮,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这些都是深居闺中的她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他呢。当初是为了她韩信才立志去拼搏挣取功名的,想现在已经身居高位,早已经身不由己了。既然他迎娶了那个秦国公主,想必一定会很爱他的,也会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的,而不像自己,只是在闺房里长吁短叹的怜月惜花。
虞秒弋心中愈发羡慕起了那天那个奇怪的少女了,她是多么的自由自在、敢爱敢恨,自己喜欢的就一定会去全力争取,哪怕全天下都反对也会毫不犹豫。这才是女人应该拥有的感情,谁说的女人就应该是男人的附庸品。
可惜,她自己却做不到。
想到这里虞秒弋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蹙眉。
夜色已凉,虞秒弋站起了身子想要关住窗子,忽然背后响起了一声轻笑;“你又唉声叹气的了,小心叹气叹多了就不漂亮了。”
虞秒弋缓缓的转过头去,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她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始终带着坏坏笑容的无赖小子,那个让他牵肠挂肚,夜夜每每在梦中醒来时想到的人。
这一眼,即使是等待万年,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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