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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郦的声音好似有些难过:“奴婢,奴婢就是想到如今欺骗夫人,心里有些不好受。”

裴钰安闻言一愣,淡淡地问:“既如此,你为何还要欺骗她。”

云郦抿了抿唇,“因为不这样,世子和夫人都会难受,世子是夫人挂念之人,世子和夫人僵持不下,夫人不仅会生气,还会伤心。”说着她清澈的眼看向裴钰安,像是随口感慨道,“两全其美对奴婢而言,太难了。”

两全其美?

裴钰安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静默半晌,然后才说:“你出去吧。”

云郦却没有退出去,有些迟疑似的,裴钰安觉察到了,问道:“还有何事?”

云郦垂眸道:“奴婢的一个小姐妹近来有些不舒服,奴婢明日想出府去看看她。”

这不是什么大事,裴钰安颔首道:“你去吧。”

云郦脸上露出个笑:“多谢世子。”

裴钰安却没再回答云郦的话,他径直走到云纹紫檀长条案桌前,翻开一本中庸。

镇国公府里,规矩算是宽和,但丫鬟出门的限制比小厮还多,若不是陪着昌泰郡主出门,云郦也就两三个月能出去一趟。

既求了裴钰安恩典,云郦第二日便拿了对牌,早早出府,她出府后先去了一家香烛铺子,买了纸钱蜡烛,又去京城最出名的第一包子铺,买了几个香飘四溢的大包子,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城。

京城东郊燕鸣山,有多座孤坟,云郦拎着竹篮,不一会儿就寻到了一座土坟,坟前用木板写了四个扭扭歪歪但是每一笔都要刻入木缝里去的字。

赵容之墓。

云郦盯着那座土坟看了许久许久,又笑着打开裹着包子的油纸包,放在墓前,沉默良久。

天好像下雨了,云郦连忙抬手抹了抹掉在面颊上的水渍,笑着说:“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秀秀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肉包子来。”

“嗯,秀秀最近过的很好,我月钱涨了,八两银子一个月,可以买好多好多肉包子,你不用担心秀秀会饿肚子。”

“还有我最近又长高了一点,就是夏天来了,热得瘦了些,不过你放心,等秋天来了我就会胖回来的。”

话落,点燃的香烛升起青烟袅袅,云郦脸蛋紧紧地贴在墓碑上的赵容二字上,努力笑了下,“你放心,秀秀会过的很好。”

说完这些,云郦笑着擦了擦眼角,收拾东西离开燕鸣山,只是刚站起来,又忍不住往回看了眼,然后就不由得流眼泪,她边擦眼泪边笑着说:“姐姐,秀秀还是有些没用,我还是忍不住想你怎么办?”

她低低地说完这一句话,耳畔有风声蝉鸣,鸟啼花开,有路人笑交声,可再没有一道声音是属于她的。

会擦干她的眼泪说秀秀别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自己把眼泪擦干,弯着唇道:“下一次,秀秀一定不哭,姐姐,我走了。”

说完话她笑着走出燕鸣山,在山外等候的车夫见云郦双眼通红,倒也没说什么,这是别人的事和他何干,他不过是讨生活的车夫,便笑着问:“姑娘,现在带你回城吗?”

“嗯,去城南的长马街。”云郦掀开车帘上车道。

“好嘞。”

马车到达京城南边的长马街时,云郦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结了车费,往长马街里走,有一家如意小面馆。

已经过了饭点时辰,小面馆内十分安静,一个妇人旁边用两条板凳拼成的临时小床上睡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妇人轻轻摇动着扇子,还有一个婆子守在灶前。

云郦拎着点心进去,叫了一声红玉姐。

路红玉听见声音扭过头,见是云郦,突然笑道:“秀秀,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

说罢就招呼她坐下,又亲自去倒茶。

“许久没来看红玉姐和安安了,我来瞧瞧。”她把手里的点心放下道。

路红玉倒了一杯凉茶给云郦,瞧见那上好油纸包的点心,皱眉道:“你人来就算了,还买什么东西。”

“我给安安买的。”云郦喝了口凉茶,又看向路红玉,见她眼下泛青,气色不佳,蹙眉道,“红玉姐,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路红玉听罢一僵,但摇头道,“能有什么事,就是夏天来了,不太舒服。”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阵重重拍门的声音,路红玉猛地站起来。

云郦扭过头,只见几个身体彪悍气质粗鲁的壮汉走进来,路红玉吸了口气,皱着眉头出去。

带头那个招风耳见路红玉走上前来,示意兄弟把东西拿给路娘子。

一套火红的嫁衣便被塞进路红玉的手里,招风耳淫笑道:“哥几个是替大哥送嫁衣的,顺便提醒路娘子一句,三日后花轿会准时来接路娘子。”

说完,也不管路红玉同不同意,直接招呼几个凶神恶煞的兄弟耀武扬威地离开。

等几人离开,云郦拧着眉走到路红玉跟前,问怎么回事。

路红云把嫁衣扔到一边,呸了口道:“能怎么回事,还不是个老恶棍看中老娘美色便逼老娘嫁给他。”

说着,见云郦目光忧虑,她笑着拉她坐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不是白混日子,也有几个相熟的小吏,等会儿我就去拜托他们帮我解决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云郦揣摩了她话里的真假,然后说道,“红玉姐姐,你去拜托小吏人情银子得花不少,这件事我帮你就成。”

“你?”路红玉摇头道,“我知道你在国公府当值,但说句不该说的,下人不好当,这不名字保不住,秀秀多好听呀,改成云郦,当然我知道你在国公府里认识了有本事的事,但你自己……”

路红玉知道云郦现在成了国公夫人的大丫鬟,日子比从前好过不少。但那是云郦豁出命挣回来的,比如说那昌泰郡主遇刺,若不是云郦替她挡了一刀,说不准得吃大苦,但可怜云郦受了伤。

当然那昌泰郡主说对云郦好,虽后来的确不错,可若是碰到自己的利益,便会毫不犹豫牺牲云郦,如那次她那个四十岁的心腹看中云郦,若不是云郦机敏,昌泰郡主说不准就将她配给那人。

她们那些贵人,怎么会把奴婢当做平等的人呢?

“红玉姐放心,你让我帮你解决这件事情,还是帮了我忙呢。”

路红玉略有不解。

云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总而言之,你交给我吧,你把来龙去脉和那几个人的底细给我说说。”

路红玉见她一脸真诚,不似作伪,虽有迟疑,但还是磨不过她的坚定,毕竟她对云郦说的简单,其实这几个人是有名的地痞流氓,她真不能保证解决,便一一把事给她说了。

而云郦得知这几人背后还颇有势力,为非做歹好长一段时间,勾了勾唇。

说服好路红玉,等她儿子安安醒后云郦陪他玩了会儿,她便提出告辞,之后便回了国公府。

她回来的时辰约摸申时,裴钰安还未归家,云郦思考了下,便去厨房做了份冰雪甘草汤和几样清凉可口的点心。

等食物准备好,便得到世子回来的消息,正在书房歇息,云郦回去换了身衣裳,洗了洗脸,用漆盘托着冷饮点心进去。

裴钰安正靠坐在铁梨木榻上,许是遇上烦心事,微闭着眼,眉头紧锁,手按在鼻骨上。

云郦轻手轻脚上前,把散发凉意的冰雪甘草汤放在铁梨木椅中的小方桌上。

动静惊动了裴钰安,他微睁开眼,入目便是在闷热难忍的苦夏散发着幽幽凉意的冷饮,他端起来便喝了几口。

然后便觉得小厨房的功力进步了些,从前她们也做过消热解暑的冰雪甘草汤,可从来没有这一次清甜冷冽,恰到好处。

但这时鼻端却嗅到一股清甜的桃子香,裴钰安抬眸愣道:“怎么是你?”

云郦笑了下:“奴婢吓着世子了?”

裴钰安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你怎么来了?”

“世子最近也常按脑袋,是不是头疼,奴婢要不要也给你按按?”云郦特别殷勤地道。

裴钰安闻言,定定地看了云郦几眼,笃定道:“你有事要说。”

云郦惊愕地瞪大眼:“看来真是瞒不过世子的火眼金睛。”

“说吧,什么事?”裴钰安起身,在云纹紫檀木书桌前坐下。

云郦望着他道:“今儿个奴婢不是去见一位姐姐吗,去了方知她最近被群恶霸威胁改嫁,苦不堪言。”

“你让我去收拾那恶霸?”裴钰安上挑了眉道。

云郦赶紧道:“世子仁义心肠,何况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为虎作伥,欺压良民,着实可恨!”

裴钰安失笑道:“好了,你下去吧。”

云郦眼巴巴地盯着他,“世子这是同意了。”

裴钰安拿着吏律公式的手翻过一页纸,反问道:“你说呢?”

云郦水眸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连忙屈膝道:“奴婢就先代我的姐姐和饱受恶霸欺负的百姓谢过世子。”

裴钰安闻言,忍不住心情好了些,再怎么说,他目前还是个俗人,俗人就免不了喜欢听好听话,尤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的好听话。

想着,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裴钰安掀起眼皮,云郦去而复返,手里托着漆盘,漆盘上放着两样消暑清凉的点心,她笑吟吟地把东西在矮几上摆好,“世子如果喜欢就尝尝奴婢的手艺。”

及至云郦离开,裴钰安看着那清凉的点心和尚未喝完吃得冰雪甘草酿,不禁摇了摇头。

翌日一早,云郦等裴钰安出门后便去了后院,先给昌泰郡主请安,又陪三姑娘玩了一会儿,眼瞧三姑娘午睡去了,云郦正准备回前院,这个时候,府里突然热闹起来。

国公爷自泰山采风归来了。

昌泰郡主闻言,猛地从摇椅上站起来,下一瞬她又淡淡地在椅子上坐下:“回来了就回来吧。”

那管家看着昌泰郡主,犹豫不决。

昌泰郡主心里觉得不妙,拧眉问:“还有什么?”

管家头垂得低低的:“禀夫人,国公爷还带回了一个女子,说请你将兰香苑收拾出来给,给兰姨娘住。”

一瞬间,闷热的屋子里气温都下降了几个度。

云郦看向昌泰郡主,入府接近四年,云郦已很清楚镇国公夫妇间的往事,镇国公裴鹤年轻时便以书法绘画闻名于杏林,生的风度翩翩,儒雅俊秀,那时的昌泰郡主也是大安朝有名的明艳美人。

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后来顺理成章的成婚生子,只是裴鹤生性多情浪漫,成婚第四年,便喜欢上了一个卖花女。

事到如今,镇国公已经有过好几位蓝颜知己,只大部分保鲜期不长,如今只有两位姨娘。

想着,云郦就见昌泰郡主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浮现出一个冷厉的笑容,不过很快,那股冷厉就变成了淡漠,“玉和,你派人去安排。”

约莫两刻钟后,荣正堂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旋即是丫鬟问国公爷安的声,片刻后,镇国公裴鹤走进荣正堂正屋。

裴鹤年过四旬,但身形依旧挺直削瘦,眉眼见尽都是风流写意,他捧着一副画进来道:“见雪,我这几个月去了泰山,终于让我绘得泰山山顶苍茫寥阔的落日图。”

他说着示意来人把画打开,昌泰郡主冷淡的目光却落在跟着裴鹤进来的另一个女子身上,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皮肤细白,声量瘦长,算不得绝世美人,只能说身上有一骨子秀气书香味。

见昌泰郡主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裴鹤先解释道:“这是兰若。”又对兰若温柔道“兰若,给夫人行礼敬茶。”

昌泰郡主坐在上首捏了捏眉心:“不必了,我头有些疼,想休息一会儿。”

裴鹤闻言就要关心昌泰郡主,目光刚落在她脸上,便瞧见她眼底的冷意。

对着他的冷意。

裴鹤像是明白了什么,扭头看向胆怯的兰若道:“你先出去吧。”

兰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昌泰郡主和裴鹤,行了个不标准的礼,躬身退了出去。

见她出去,裴鹤才皱眉道:“你是因为兰若生气?她不过是个侍妾,不会越过你去的。”

听罢,昌泰郡主锐利的目光射向裴鹤,讥讽道:“十几年前,我便不会生气了,现在又怎么会气?”昌泰郡主有时候就在想,裴钰安到底为什么在感情上那么固执,明明他爹是个风流鬼,现在想想,说不准就是汲取他爹的教训。

裴鹤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脚,他支吾两声,最后扭过头道:“我走了。”

等裴鹤离开,昌泰郡主重新在凉椅上坐下按了按太阳穴,云郦见状上去接替昌泰郡主的动作,轻轻地帮她按摩脑袋。

王妈妈则端了杯凉茶上来。

采容见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事,再见昌泰郡主面色不佳,她上前担忧道:“夫人,你别生气了,国公爷那句话说的对,不过是个侍妾。”

昌泰郡主闻言睁开眼,淡淡道:“年轻的时候就生完了,现在随便他怎么搞吧,我只关心几个孩子。”说着她拉过云郦的手,示意云郦走到到跟前来,“你现在挪到外书房去了,要尽可能地把握住机会,怀上镇国公府的长孙知道吗?”

“你要知道,明年,裴寂也要成婚了。”裴寂是镇国公府的庶二公子,听到昌泰郡主提及他,云郦眼中闪过几丝厌恶。

云郦垂下头道:“奴婢清楚。”

采容在旁边垂眸听着,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嫉妒来,如果不是当初世子妃不孕的消息捅出来后她就离府养病了,应该是她当世子的妾,长孙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越想采容就越觉得愤怒,她一定要找到是云郦给她下药让她生病的证据,把她拉下马来。

昌泰郡主叮嘱了云郦几句,眼见日头不早,就准备让云郦回外书房了。

这个时候,一道略有些着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昌泰郡主示意王妈妈出去看看是什么事,片刻后,王妈妈一脸愁容地回来禀道:“夫人,世子受伤了!”

裴钰安受伤了?

云郦表情忽地一变,在她生下他的儿子之前,她可不希望他出现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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