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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赤炎,便这些羁縻武士,早非当初跟随李少瑜去土蕃的那支队伍,其中混杂的,多一半都是土蕃武士。
当初,季明德和李少源西征土蕃,于陇南,剑南两处分头包抄,逼的赤炎节节败退,收复大批失地,最后赤炎也叫他们逼着跳了耗牛河。
土蕃王赤东最疼爱的小儿子,叫季明德劫走之后生死未卜,最得力的大儿子又叫他们逼着跳了耗牛江。赤东得知此事时,恰逢李少瑜带着大批羁縻武士入逻些,他是雄材涛略,意欲比肩雄鹰的王者,当然老谋深算。
所以当时他也不说什么,非但大开城门相迎,还哄着李少瑜那个纨绔四处喝滥酒。李少瑜有酒有奶就是娘,整日跟着赤东四处游玩,乐不思蜀,全然不知道,赤东私底下连杀带刮,剔换了他的队伍。
他去逻些的时候,带的是羁縻武士,回长安的时候,带的是两千多土蕃最精勇的武士,就这样,昏昏绰绰的李少瑜,把两千土蕃精兵给带入长安了。
两千人的队伍,尾还在曲池坊,头已经到了安义坊,忽而,这些携带武器的羁縻武士便亮出家伙,开始往四处杀了。
李少源自腰间抽出佩剑,大叫一声:“操,赤炎,你他妈居然没被淹死,老子就在此,有种来拿老子的命。”
说着,他一手拨刀,转身便往明德门外奔去。他这是想把大部队给引出去,因为他的伏兵设在长安城外。
赤炎紧追不舍,拨刀带着一队人,追着李少源而去。
如同草原上的豺狼共同去撕扯一匹狮子,披着兽皮的,满身腥臊的土蕃武士穷追不舍,左突右撞,在城墙下一条一丈宽的通道里,紧追着一袭红色披风,鲜艳招摇的年青将军。
有人半路跃上城墙,借助同伴的肩膀一个鹞子翻身,照准李少源的肩膀便是一劈。李少源才躲过,侧路已有人追了上来,拦腰就是一刀。
随从侍卫们不过一刀便死,很快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两千武士,他像旋风一样玩命的奔跑着,耳旁除了兵刃,便是风声:“赤炎,有种你他妈就来追,老子要割掉你的睾/丸下酒。”
赤炎亦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撕下脸上的杂髯,吼道:“素罗带人,见坊禁就冲,见行人就杀,本王只要本王的亲兵,一同杀李少源。”
这才是最可怕的,季明德和李少源不想长安城有失,但赤炎不求别的,只为毁灭这座城市而来。
城墙上的季明德闻言,缓缓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扬天一丢,轻嘘一口气,忽而扬天一伸手,身旁的传令兵令旗当空而划,长安城城楼四周的烽火顿时齐齐汹燃,这是城中有乱信号,潜伏在各坊禁处的将领与士兵便严阵以待,只要敢突坊者,从坊禁处便将他们杀死。
这是季明德和李少源为补救少瑜的过失,准备了一夜的万全之策。
跃下城墙,季明德一手提着砍刀,如草从中潜行的疾狼划拨草从一般,劈着突上来的武士们,他眼中唯有那个八尺多高,身如铁塔的素罗。那是土蕃第一武士,一可挡百。
在眼看要靠近素罗时,当空一支铁矢飞过来,却叫素罗一把抓住,两手掰弯,插在了一个大魏护卫的脖子上。
季明德借助土蕃武士的肩膀一个翻跃,力道全蓄在砍刀上,自天而下,劈了下去。
刀劈在素罗肩膀上,白骨几乎要溅起火星来,素罗不摇不摆,一把将刀拨开,抽出身上一柄力值千斤的大锤,朝着季明德的腰便挥了过来。
四两拨千斤,季明德顺锤而走,走至他的身后,再一刀。
这蛮壮的土蕃武士灵活无比,在人肩踵至的巷子里疾速转身,挥手一把拂开季明德的砍刀,忽而一脚踏向坊禁,丈高,榆木柳钉打成,火烧不烂枪/刺不穿的巨大坊门几乎叫他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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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李少源一路玩命狂奔,出明德门再回头,追出来的只有略略几十个人,狡诈的赤炎没有上当,把大部分的力量都留在了长安城中。
这就不妙了,李少源撕了披风,学着季明德,一剑划断袍帘,一声大吼,横剑,狂奔着跃上一匹马,往前狂奔片刻却又疾然回头,将赤炎交给城外的伏兵,义无反顾,奔进了明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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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侧是经历代都朝建造,修砌的,高达十二丈的长安城墙,恢宏壮丽。另一侧,是榆木柳钉构成的坚固坊禁,一条长巷,绵延将近十里,里面全是乱糟糟的人头。
彼此踩踏,残杀,土蕃人在攻坊禁,城墙上蜂涌而下的士兵在与他们对扛。临近城墙各坊中,被惊醒的妇人在尖叫,在收拾细软,丈夫在扶老携幼,在苍苍惶惶的奔逃。
季明德在跟素罗鏖战,围攻他的人越来越多,个个儿皆是杀红了眼的死士。
他好比陷入豺狼阵中的狮子,一柄砍刀连削带砍,身上一件青直裰,也削去了前袍,遥遥见李少源又突了回来,提起砍刀向他甩了甩。
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把人引出长安城。
季明德忽而一个止步,挨上素罗一锤,顺势往前一扑,口吐鲜血。
血腥引着素罗,也引着那些前后踩踏的士兵们,汹涌着向他扑了过去。他一步一步奔向李少源,俩兄弟眼看接攘,曾经与他们有过生死之仇的赤炎和素罗皆在围攻这俩人,别的武士自然也就围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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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泛起鱼肚白,尹玉钊银甲白披,站在芙蓉园一侧与城墙相高的旗楼上,冷冷看着李少源兄弟与土蕃人的费力残杀。
土蕃兵眼看季明德兄弟皆踉踉跄跄,遍身是血,只剩一口气在,便不肯再攻坊禁,嗅臭嗜血般围攻着他们兄弟二人。
李少源和季明德背靠着背,边厮杀,边引武士们缓缓往城门侧挪着。
他们的颓势更好的吸引了土蕃兵,他们放弃了攻打坊禁,一窝蜂一般涌向季明德兄弟,而此时城墙上的士兵,坊禁后的士兵已全部跃出,驱羊一般,把这些土蕃武士往长安城外驱着。
季明德兄弟是带血的引线,引着他们欲爆的焦灼,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座城市。
但那又怎样。他们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赤东赞普除了这两千武士外,还派了一支五万人的先锐部队,从岭南出发,一路如狂风过境,直冲长安而来。
五万人之后,便是四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准备踏平大魏。
咸阳大营在他执掌,只要他不发兵,季明德和李少源就会死在长安城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季明德和李少源所带的精锐部队死了,他再出兵与土蕃人一战,长安,小皇帝,朝堂,最终将由他执掌。
季明德和李少源是打算为了长安百姓,为了这座城市而牺牲自己,两位皇子,肩靠着肩背靠着背,便是敌人,也值得被尊敬。
尹玉钊右手伸至虚空,摇了三摇,遥遥一拜,算是给这将死的两位皇子行最后的恭敬之礼,快步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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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将最后一个羁縻武士驱出长安城之后,所有城门立刻紧闭,烽火熄灭,坊禁依旧高架,十二丈高的城门阻隔了战火,城内除了曲池坊到明德门一带的人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余人才从晨梦中醒来,全然不知一场灭城之灾,差点就降临在他们头上。
城外血肉翻飞,刀拼枪/刺,季明德和李少源背靠着背,在战局的正中央,土蕃人如蜂如涌,巨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发起进攻。
在他们的外围,伏兵渐渐围拢,站在十二丈高的城墙上纵观下方,波澜一般的战局,杀红了眼的武士,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又像一个正在飞速而动的风眼,而季明德兄弟,就在那风眼中央。
黎明欲晓,红日破天际而出。
季明德和李少源,青直裰配着红锦袍,砍刀与剑,前拼后刺,一个土蕃武士倒下,一个再冲上来,拼肉的搏杀,叫血糊了眼睛,却又杀的兴起,胸膛中腾着无比的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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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难对付的敌人,背靠着背的兄弟俩,来自兄弟间的默契。李少源伏身,季明德仰背一个倒,躲过他风声呼呼的重锤。
同时,李少源出镖,季明德出砍刀,镖射向素罗的眼睛,砍刀砍向他的胳膊。
紧接着李少源直挺挺扑上去,长剑入腹,于素罗胳中一个反绞再缓缓抽出来,带着肠肚,粘腻又恶心,屠夫一般抽回自己的剑。
最凶悍的敌人,大锤砸向李少源的脑袋。
李少源仰躺在地,混身所有的弱点,全曝露在素罗的大锤之下。季明德心说这厮不要命了这是,扑上前一扯,大锤紧贴着李少源的脑袋扫过。
又一回,季明德把他一条小命给捡了回来。
素罗低头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不可置信,两手掬着想要填回去,一步步往后退着。退了几步,轰然倒塌。
季明德和李少源同时狂奔至明德门下,此时土蕃兵大势已去,他们该要回城了。就在这时,城楼上忽而铁矢齐发,箭矢如暴雨一般当头飞落,将城外厮杀的双方皆罩在箭雨之中。
季明德砍刀甩着流矢,与李少源一起滚到一处马车后面。
李少源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咱们还在城外,为何城门紧闭,城上还有流矢?”
季明德将砍刀竖插入土,望着天上的流矢,和在流矢中四散飞奔的羁縻武士,大魏士兵,苦笑一声道:“是尹玉钊,咱们带着精锐部队出城,如今长安城由他控制了。”
李少源抽出弓箭,忽而起身,对准城楼上的箭垛射进去,一个箭垛中的士兵应声惨叫,他是神弓手,百步穿杨,那箭垛中的士兵,竟是叫他射瞎了双眼。
“玄甲军了?”他吼道:“城内还有玄甲军,那是父亲所率的亲兵,玄甲军一人挡百,尹玉钊他算个什么东西就敢擅自封城?他不想活了是不是?”
季明德道:“外乱,加上内乱,双重忧患,长安城喋血,你老爹此刻在朝堂上被攻击,一旦发生摩擦,玄甲军和禁军交战,难分胜负,土蕃精兵南下,势如破竹,力挽狂澜,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咱们倒不如,把希望寄托给一个人。”
“谁?”
“宝如。”季明德道:“她说她有点私仇要报,还会顺带把尹玉钊拿下,只要她能拿下尹玉钊,长安不会乱,咸阳大营可调兵,一切都可化解,咱们不如等着?”
流矢如雨,仿如黑鸦遮住天幕,李少源半躺在马车后面,腿伸了老长,笑的两条长腿下意识抽搐着,仿佛呢喃:“好。”
记得小时候,无论宝如拉着他的袖子说什么,他都是这般回答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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