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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瑶手心攥得紧紧的,小心翼翼的盯着阮亭。

今个是她出狱的日子,她的家人、她的夫君、她的好友,一个都没有来接她回去,阮亭却在这里等着她。

她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阮亭是来接她回府的,阮亭还在宣平侯府的时候,看起来是一个翩翩贵公子,却如长山般,矜贵中透着冷漠。

他是宣平侯府中最有原则的人,不会因着陆瑶是他的妹妹而骄纵她,陆瑶做了错事,被他看到,他会出声提点她。

那个时候,陆瑶就有些怕他,怕在他面前出丑,怕被他看到自己做的那些错事。

不敢再厚着脸皮凑近乎了,陆瑶一颗心跳个不停,“阮…阮大人,您找我有事?”

阮亭神色淡漠,话里却透着狠厉,“陆瑶,甄玉棠是我的夫人,你离她远点。若你再耍手段,可不是在大牢里关上几日这么简单。”

伴随着这句话,刺骨的北风吹来,陆瑶脸色青白,身子颤抖着,越发觉的寒冷,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如果她再傻乎乎的招惹甄玉棠一次,她毫不怀疑,阮亭会说到做到。

阮亭和陆遇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虽陆遇才是真正的侯府少爷,可他温煦得太过头了些,脸上总是挂着笑,日子久了,就像在脸上带了一个面具,脱也脱不掉了,有些假。

他身上缺乏世家子弟该有的威仪和魄力,陆瑶根本就不怕他。

阮亭不是这样的,那幽深的眸子看着人时,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清清冷冷,让人捉摸不透。

“我…我发誓,我绝不会再招惹甄玉棠。”陆瑶颤抖着身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接二连三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娘家人和婆家人都厌弃了她,若是她再作死,那可就真的是离死不远了。她愚蠢好几次了,不能再继续犯蠢了。

“我确实对甄玉棠抱有敌意,可在大伯父用家法训斥我的那一次,我就决定不再惹是生非。后来的那些事情,是温如蕴搞的鬼。温如蕴每次与我见面,都会提到甄玉棠,还会提到百香阁,激起我心里对甄玉棠的那些怨恨。”

“按理说,依照她的性格,一个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不应该这么频繁的在我面前提到甄玉棠。可她还是照样做了,我在大牢里的那几日才想明白,她拿我当刀使,她不出手,教唆着我做这些事情。”

往往到了最害怕的时候,一个人才会变得聪明些,想方设法的减轻自己的过错,把锅都甩给别人,陆瑶也不例外。

她赶紧道:“真正想置甄玉棠于死地的,不是我,而是温如蕴。”

从陆瑶口中听到温如蕴的名字,阮亭并不意外。

温如蕴总是当着甄玉棠的面,说些让人误会的话。时移世易,每个人也都有了改变,温如蕴并非明面上谦卑温婉,他是知道的。

“故意伤害我夫人的那些人,想要全身而退,一个都不可能。”阮亭墨眸盯着她,“既然是温如蕴教唆了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陆瑶一怔,拿不定主意,没有立即回答。

正是温如蕴的教唆,她才进了大牢,被打了板子,她与温如蕴多年的情谊,原来就是一场笑话,她只是一个被温如蕴利用的对象,她心里自是怨恨温如蕴。

可温如蕴也是世家小姐,在贵女圈子里的声誉颇是不错,依照陆瑶现在的处境,不适合摆在明面上与她交恶。

说的难听点,她现在就是一粒人人避之不及的老鼠屎。如若与温如蕴撕破了脸皮,外人不仅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反而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是在污蔑温如蕴,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只会越发艰辛。

想来想去,陆瑶打量着阮亭的神色,“恐怕我…我不行,温如蕴比我聪明,我斗不过她。”

阮亭扫她一眼,目光凌厉,“陆瑶,往往自作聪明的人,才是最蠢的人。”

陆瑶既想甩锅,把所有的过错甩到温如蕴身上,又想要全身而退,两面都不得罪,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陆瑶身子一僵,她又犯蠢了。

是啊,她不该在阮亭面前自作聪明,得罪了阮亭,后果不是她可以承担的。

陆瑶垂着头,“我知道了。”

得罪阮亭,还是选择得罪温如蕴,该如何抉择,显而易见。

只是,这么一来,她彻底没有名声可言了。

摆在明面上与温如蕴撕破脸皮,温如蕴比她有心机和手段,最后吃亏的反而是她,到时候她的处境是雪上加霜。

陆瑶思绪复杂,阮亭在侯府长大,从小接受四书五经的启蒙,这样的郎君,是不屑于插手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的。也没有一个女子,值得他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为了保护甄玉棠,阮亭破例了。

他把温如蕴与甄玉棠之间的争斗,转移到她与温如蕴身上。

她与温如蕴狗咬狗,闹个不停,甄玉棠倒是不用操心一丁点儿事情。

心里这般想着,许是太想知道答案,陆瑶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想让甄玉棠脏了手,是吗?”

话音落下,当即她就后悔了。

脏了手?温如蕴无端找事在先,即便甄玉棠有所回击,也是理所应当,何来脏手一说?

他筹谋着让那两人狗咬狗,只是不想败坏甄玉棠的心情,也不想浪费甄玉棠的时间。

“你不需要知道答案。”阮亭淡声道:“若是你可以做到,我能保证你可以继续待在你夫家。若是你做不到,这次回去,你夫君会怎么对你,想来你也清楚。”

听到这话,陆瑶急急忙忙抬起头,恍若抓住了一条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救命稻草,“真的吗?”

还未成亲,因着她在长公主的生辰宴上出了丑,她那婆母与夫君对她多有不满。

这次又闹出了这么一桩丑事,她入了狱,污蔑百香阁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这样一个名声尽毁、恶毒不堪的妻子,留在夫家,对夫家而言就是一个抹不去是污点。

她的夫君怕是已写好了和离书,等她回府了,她就要拿着和离书卷铺盖滚蛋了。

陆瑶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她被夫家休了,她该怎么办?是被人耻笑,然后去到寺庙度过枯燥丢人的一生吗?

阮亭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道:“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去。

陆瑶的夫君乃周府的庶子,名字叫周祁,并非周府当家主母的亲儿子。

周祁的嫡母周夫人,对陆瑶多有苛责,可周祁毕竟不是周夫人的亲生儿子,张罗了一次亲事,周夫人可不愿意再张罗一次亲事了。

所以,陆瑶是否被休弃,取决于周祁的态度。

既然是书香世家,周祁立志要通过科举这条路踏入官场。上一科会试他未参加,正在准备下一科的会试。

阮亭是当朝状元,周祁时常拿着策论来向他请教,与他有些交情。

前不久,周祁还特意向阮亭赔罪,说他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妻子,愧对阮亭,为了赔罪,他愿休了陆瑶。

其实,阮亭可以看出来,周祁最真实的想法并不愿意放弃这门亲事。

若赶在这个时间休了陆瑶,周祁乃庶子,身上又无功名,想要再娶一个侯府出来的贵女当继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也是阮亭能够保证陆瑶可以继续待在夫家的原因,留着陆瑶还有用,只要陆瑶不再犯浑,做到她答应做的那些事情,她自是可以留在周家。

呆呆的望着阮亭离开的身影,阵阵冷风吹在身上,陆瑶却像感觉不到冷意似的,如今她一无所有,无论阮亭那番话是真是假,她只能选择相信。

陆瑶低着头,心绪混乱不堪,刚转到一个巷子口,只见那里停着几辆马车。

陆瑶心底一沉,马车上的三个女子她并不陌生,她嫌弃这几位贵女家世太低,曾当着她们的面,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一个穿竹青色小袄的女子,阴阳怪气的道:“呦,这不是陆瑶吗?”

她用绢帕捂着鼻子,夸张的后退几步,“灰头土脸的,浑身脏兮兮,我都要认不出你了!远远的看着你走过来,我还以为是哪条街上的乞讨丫鬟!”

另一个女子附和道:“在大牢待了半个月,想来你没少吃苦头吧,大牢的风水果真不养人,陆姐姐面黄肌瘦,我瞧了,是又心疼,又解气啊!”

又有一个女子道:“陆姐姐在大牢里待了这么久,听说还被打了板子,不如向我们讲一讲大牢里都有什么东西吧!毕竟我们都没进去过,不比陆姐姐有经验。”

那个穿竹青色小袄的女子,继续阴阳怪气,“你可别取笑陆瑶了,瞧,陆瑶出狱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她那夫君和娘家人,怕是吃白饭的不成?陆瑶指不定心里多么难过呢!”

这几个贵女呵呵笑起来,平日陆瑶没少嘲讽她们俩,风水轮流转,陆瑶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也是活该!

陆瑶低着头,一张脸火辣辣的难堪。

她有今日,确实是她自作自受,如果她没有欺辱过这几个女子,她们也不会闲着没事特意跑一趟来嘲笑她。

想起阮亭的吩咐,她猛然抬起头,“受了这样的处罚,确实是我不对。当初嘲笑了你们,也是我不对。”

那几个女子见鬼似的,直直的盯着她。

其中一个女子狐疑的道:“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陆瑶道:“没有把戏,我有错,我承认。可错的人只有我吗?”

竹青色小袄的女子不解的道:“你什么意思?”

陆瑶:“反正我已经成了过街老鼠,那我也就不再为温如蕴遮掩了。吃了这么多苦头,我本不打算与甄玉棠为敌,是温如蕴两次三番在我面前提到甄玉棠,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暗中教唆着我继续讨厌甄玉棠。用张婆子嫁祸百香阁,也是温如蕴对我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后,我受到的启发。”

竹青色裙袄的女子下意识否定,“温如蕴不是这样的人。”

陆瑶讥讽的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温如蕴和我交好,你们当真觉得她就是个端庄知礼的才女?”

“宁三郎是她的未婚夫,生了病,她可好久没去探望宁三郎了,就连之前的中秋节,她都没有去宁府走一趟。裴老夫人的寿宴上,温如蕴特意挑在那个时候,送给了甄玉棠一个首饰,那个木匣里的玉镯,其实早就被温如蕴弄出了裂痕,不然玉镯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碎了一地,她是故意陷害甄玉棠的。”

“再加上这一次,枉我把她当成好姐妹,她却利用我去对付甄玉棠。到头来,她清清白白,我却惹了一身腥。”

陆瑶说的这些事情,这些贵女也都知道。

竹青色小袄女子面上的怀疑渐渐散去,“可是,做了坏事要有动机,温如蕴是尚书府的小姐,又定了亲,她何必陷害甄玉棠?”

“当然是求而不得!定了亲,她心里还藏着其他人。”陆瑶冷笑道:“依照我目前的处境,犯不着故意攀扯温如蕴。你们爱信不信,若是我此言有假,那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知错就改,为时不晚,这是我这半个月悟出的道理。自小我就与温姐姐相识,虽然她做了错事,心思也有些恶毒,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继续犯错。今个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可别传出去。”陆瑶叹了一口气,“我自身尚且难保,只盼着温姐姐早日迷途知返。”

能说出方才那几番话,应当是陆瑶最聪明的时候了。

若是她一味抹黑温如蕴,或是一味装可怜,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她不是这样做的,先是愤怒的指责温如蕴,最后还发了毒誓,又佯装一心为温如蕴着想。

那几个贵女望着陆瑶离开的背影,由起初的不相信,没一会儿功夫,便彻彻底底改了态度,真是大开眼界,温如蕴竟然是这样的人!

这么恶毒的温如蕴,不能只有她们几人知道,当然要曝光她!

流言似火,遇到风就能燃烧得更旺。不过一两日功夫,关于温如蕴做的那些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

当温如蕴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京城这些世家贵女,哪个没有听说?

陆瑶突然与温如蕴撕破脸皮,一些人猜着温如蕴心里藏的男子是陆遇。

陆遇与甄玉棠曾是同窗,她嫉妒甄玉棠比她貌美,才恬不知耻的要陷害甄玉棠。

还有人惋惜宁三郎有她这样一个恶毒的未婚妻。当然也有人猜她心里藏的是阮亭。

一时间,她成了众人口中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子。

温如蕴抄起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砸了一地碎片,脸色狰狞。

就连去参加赏花宴,那些贵女一见到她,态度大不如从前,低着头偷偷的议论着。

那些议论的话,她都听到了。

说她心机深沉,故作清高,厚颜无耻,杨花水性,就像池子里的白莲花一样,让人恶心。

近来百香阁的生意甚是忙碌,接待客人的时候,甄玉棠也听了一嘴关于温如蕴的传言。

她忍不住笑起来,陆瑶和温如蕴姐妹情深,没几日功夫,竟然发展到姐妹互撕。

狗咬狗,咬了彼此的一身毛,还把温如蕴和陆遇扯在一起,温如蕴也是自食恶果了。

夜幕降临,回到府里,甄玉棠呷着刚泡好的茶,又想起了这件事。

她扭头看向正在处理公文的阮亭,“温如蕴的那些传言,你可听说了?”

阮亭抬起头,“嗯”了一声。

出于女子的直觉,甄玉棠又问道:“前天早上,你一大早就去上值了,那天恰好是陆瑶出狱的日子,接着她就与温如蕴翻脸了。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干系?”

“夫人想知道?”阮亭勾着唇,“夫人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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