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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
天地刚刚明亮,太阳还没完全跃出地平线,沙漠上还带着昨夜的清凉,趁着清凉,一人一羊三骆驼再次踏上路途。
仨骆驼边走边好奇问:“晋安道长您怎么知道曾经的古河道遗迹就在我们脚下的黄沙里埋着?”
晋安牵着山羊的绳索,山羊身上绳索再与身后的三骆驼相连,晋安走在最前头,沿着脚下黄沙下看不见的古河道遗址前行,在身后沙漠留下他们的长串足迹。
自从带着一羊三骆驼进沙漠上深处后,晋安这一路上都是步行赶路,从没动过骑骆驼的想法。
好在他体力强,脚程快。
在沙漠里的赶路速度丝毫不慢于号称沙漠行舟的骆驼。
晋安牵绳走在前头,说道:“我昨晚元神出窍清剿那些人面不死鸟时,运气不错,恰好发现了古河道遗址。”
小萨哈甫又好奇问:“晋安道长什么是元神出窍?”
晋安解答道:“现如今的修行分三大境界,第一层境界是练气,释迦称静禅。”
“第二层境界是道家修出元神,释迦是修出法相,只要能不借助任何外物而做到元神夜游就是步入了第二层境界。切记,如果没有外物辅助,境界还没到就强行修炼元神出窍,元神脆弱得能被一根阳间蜡烛灼伤,能轻易被窗外一道清风卷出百里外,如果神魂无法在有限时间内元神归窍则会肉身坏死,最后成为一缕孤魂野鬼。”
“第三层境界是日游御物,释迦称法相御物,到了这个境界的人,本事就了不得了,不仅可以元神白天出窍,灵魂也可以拿起阳间物品刀剑搏杀,厉害的人物甚至能在晴天白日下十里外取人首级。”
一路上,晋安继续向三人传授起《五脏秘传经》的各种经要和修行心得。
晋安所描述出的光怪陆离世界,引得三人心驰神往,恨不得马上就到第三境界。
“晋安道长那您现在是在什么境界?”
“目前还在第二境界。”
“晋安道长您在第二境界就这么厉害,我们一路上碰到那么多魔鬼,最后全都被晋安道长驱魔杀死,晋安道长您肯定是第二境界里的第一高手吧!”
……
“晋安道长您只说了前三个境界,那日游御物后的境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这个世上还有无所不知晋安道长不知道的事吗?”
“有幕后大手给世间套上枷锁,设立了断天绝地四象局这个风水大局,禁锢天地灵秀,沧海化为尘土,人为推进末法时期,山神全都在幽雾中生死不知,人道这才有机会昌盛,繁衍生息出了如今的人道盛世。这断天绝地四象局有利也有弊,人为推进灵气枯竭末法时期,给世间套上枷锁,既禁锢了最恐怖的山神,同时也禁锢了人道高手的境界极限。不管是佛,还是道,后世之人最多都只能修炼到修行境界的第三境界,三是极限,三是无限可能,三又是无法突破的极限……”
这些话都是善能法师曾经对他说的话,如今他只是再次复述一遍。
三人听得似懂非懂,只有年轻些的小萨哈甫对新事物接受力强些,他懵懵懂懂问道:“那这断天绝地四象局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山神又是什么?”
……
……
天上的日头越升越高,炙烤得连空气扭曲,连人的背影都扭曲变形。
越往盆地深处走越是一路炙热。
也只有耐旱的沙漠骆驼,才能在这里勉强生存,但气温如果继续这么极端升温上去,估计连骆驼都要受不了了。
不过这点气温对于修炼有《五脏秘传经》,体内时时刻刻五行循环,时时刻刻诞生新生机的三骆驼而言,倒是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晋安他们在滚烫沙漠上走了大半天,在走出姑迟国后又走了一段路后,眼尖的晋安终于发现了一条裸露的河床。
他目露欣喜。
连忙跑过去。
这裸露的河床很窄很浅,不经意间就会被人误认为是普通小沙沟从而错过唯一能找到无耳氏的重要线索。
要不是晋安事先就笃定沿着这边走肯定能找到枯竭古河道遗址,在这个一望无际的茫茫黄沙上,很容易视觉疲劳错过这个小细节。
“队伍先停一下。”
为了验证这条浅沟是不是古河道,晋安停下队伍后开始刨沙坑,一条越来越宽的河流冲击洼地出现在眼前。
“果然这里就是那条曾经给沙漠盆地带来绿洲和繁华商船来往的巨大河流!”晋安跟大家汇报这个好消息,队伍士气大振,沿着这条浅沟加快脚步赶路。
越往盆地深处走,这浅河道在逐渐变宽,虽然依旧还很浅,但已能明显看出来这条曾经辉煌过的古河道很宽大,在两岸哺育过璀璨文明。
不过他们还是无法测量出这古河道到底有多宽,因为大部分都被黄沙常年掩埋,两岸都是沙堆和高高沙丘。
假如再过个几百年,他们脚下这条浅沟就要彻底被埋在黄沙下了。
“晋安道长,这里的沙子在流动,正在慢慢吞噬这条古河道。”老萨迪克声音沉重的说道。
晋安嗯的点点头:“应该是姑迟国圣山抵挡住了大部分风沙。”
“你们没发现吗,自从我们出了姑迟国,离姑迟国越越远,一路上的地形开始发生变化,沙丘在减少,逐渐变成荒芜戈壁。”
“姑迟国圣山是昆仑山脉的一条小支脉,曾经用来阻挡风沙侵袭,再加上沙漠盆地里曾经有过古河文明,这盆地里有山脉、有水源、有绿洲,就像是沙漠深处与世隔绝的宝地…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沙漠里的种种传说总把不死神国当作沙漠地下河的源头……”
说到这,晋安看向老萨迪克:“你说得不错,沙漠正在逐渐跨越山脉,慢慢蚕食向沙漠更深处,沙漠一直在不停扩张……”
发现了古河道,等于离不死神国又近了一步,队伍士气高涨,一路上氛围轻松,仿佛就连头顶烈日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晋安他们还没精神爽三四天就碰到了大麻烦。
年轻时候跟随过商队,对沙漠经验最熟悉的老萨迪克突然嗅了嗅鼻子,马上神色大变的喊道:“我闻到了风信的气味,沙漠深处马上就要起大风了!是非常非常大的风!”
沙漠里天气极端。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说变天就变天。
尤其是现在还是风云最诡谲突变的冬季,各种极端天气层出不穷。
能让老萨迪克特地加重非常非常大的风,说明这场风暴的规模不会小。
老萨迪克焦急看向晋安:“晋安道长这场风暴会非常大,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现在先返回姑迟国避一避风头?”
晋安神色郑重的再三确认:“老萨迪克,你确信这场风暴会很大吗?”
老萨迪克很肯定的说道:“自从套上骆驼皮,变成骆驼后,骆驼对沙漠的敏锐感知能力也被我一起继承,我能从空气里闻到,很快就要有一场大风暴要来了!”
晋安沉吟:“我们离开姑迟国太远,现在要想返回姑迟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肯定跑不过风暴的速度!”
“这里是古河道干涸后的河床,我们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祈祷接下来这古河道河床会越走越深,好让我们找个能避风的地方!”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前路还有许多未知凶险等着他们,他们要想继续深入沙漠深处,就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否则一遇到危险就想到后退,永远也找不到不死神国。
晋安沉吟时间并不久,一旦下了决定后,羊和骆驼驮着背上的沉重物资,在沙漠里开启了狂奔模式。
黄沙扬天。
一道沉厚黄色幕墙,接天连地的轰隆隆席卷而来,那黄色厚墙两头看不到边际,一路翻滚碾压而来。
虽然晋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他没想到这场大风暴来得这么快。
风速太快了。
耳边锋利呼啸声越来越响,就像刀剑犁地,身后那道接天连地的沙尘暴土墙越来越接近。
到了这个时候,骆驼在狂风里行走都困难,即便驮了许多货物,身体很重,可依旧抵挡不住大自然的威力,三头骆驼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别说走了连站都站不稳。
呜呜——
呜呜呜——
耳畔风声还在凄厉嘶吼,像是万千厉魂在耳边倾诉怨念,更糟糕的是风力还在持续加强。
晋安深知再这么下去,别说三头骆驼会被大风吹跑,就连他和山羊都不能幸免。
“都别走了,就地趴下!就地趴下!利用古河道当挡沙墙!”
但是不论晋安怎么喊,骆驼和羊都听不清他的话,大家都被风沙迷了眼和耳朵,眼前都是黄蒙蒙一片,视野变得非常差,耳边也全都是凄厉风声。
这是晋安在沙漠里碰到的最大风暴。
按照这个风速,恐怕十座沙丘都要被搬空。
还好他手里还抓着山羊的绳索,他一手死死捂住脸上面巾,防止鼻子嘴巴眼睛里跑进沙子,一边循着绳索找到山羊。
黄沙漫天中,有粗大犄角,有体毛覆盖的山羊,体格壮硕魁梧得就跟头雪山牦牛似的定在沙漠风暴里不动,主动充当破风墙,护住它身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三头骆驼。
这贪嘴傻羊平日里没少蹭吃蹭喝晋安的各种补药,现在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晋安走近一羊三骆驼,手指指了指河床,大声重复数遍,大家这才勉强明白晋安的意思,队伍顶着越刮越大的风沙,艰难贴着古河道岸边的一处沙堆趴下。
这古河道虽然不深,但趴个人避下风暴还是可以的,到了这时候大伙这才终于有口喘息机会。
尤其是老萨迪克三人,虽然躲到古河道岸边才短短二三丈距离,却已经把他们累得精疲力尽。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这场风暴太大了,古河道里的沙子一直在不停上涨,我们迟早要被埋在沙子底下!”晋安并不乐观的在沙尘暴里大声喊道。
此刻他双手紧紧抓着,原本的防晒斗笠早不知道被大风吹跑到哪里去了,头顶的沙子就跟石头一样噼里啪啦砸在人身上,晋安倒是无所谓,这点力道还伤不到他,就是苦了老萨迪克三人。
抬头看了眼不仅没有要止歇的意思,反而还在变大的狂风,晋安心头沉入谷底,怕是他们连风暴中心都没有过去。
晋安明白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要不然迟早会被黄沙给活埋了:“你们待在这边哪也别动,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更好避风地方!”
风沙太大了,晋安才刚离开几步,就已经彻底看不清背影,老萨迪克他们勉强睁开眼睛却只看到滚滚黄尘,连东南西北方向都找不到,再想看时有风沙吹进眼睛里赶紧埋头闭上眼睛。
老萨迪克也不知道他熬了多久,好像是一天,又好像有一年,时间过得很漫长,耳里只剩下了呼啸风声,天地安静得只剩下一个声音,身上越来越沉重,他的身体正在被黄沙掩埋。
在这种满耳风声的浑浑噩噩中,老萨迪克不知道自己又坚持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拍打他的脸,在不断的喊他,他艰难睁开眼睛,惊讶看到黄沙已经埋到一半身子…直到看到熟悉的五色道袍身影时,他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清醒,被蒙蔽的听觉再次听到外界声音。
“我找到能避风的地方了!跟紧我!”
晋安把羊和骆驼从黄沙里刨挖出来,然后牵着羊和骆驼,在已被淹没一半的古河道里艰难前行。
晋安找到的地方是处被暗流冲刷出来的河道凹洞位置。
队伍躲进河岸凹洞里后,耳边的风声顿时小了一半,到了这个时候总算能彻底喘口气了,只有晋安拿着铁铲在洞口处不停铲沙。
防止古河道里越埋越高的黄沙把洞口给堵住了。
这场晋安进沙漠以来碰到的最大风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左右,才总算逐渐止歇。
劫后余生的一羊三骆驼,顾不得黑夜里的天寒地冻,都跑出去撒开蹄子使劲撒欢活动筋骨。
结果才刚跑出去,马上传来惊呼声:“晋安道长快来!这里有个死人!”
当晋安走出古河道上了岸,果然在荒芜戈壁上看到一个死人,那人倒在血泊里,气息全无。
“这人穿着西域这边的服饰,倒是看不出来是康定国王爷那一脉的人,还是北地草原部落大可汗的人。”晋安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死人。
能死在这里。
身份并不难猜。
无非就那么几波人。
“这人四肢炸断,头盖骨都摔细碎,身下的血液呈喷溅状,应该是被这场风暴卷上天后砸死的。”
为了尽可能多的寻找出这人的身份,晋安忍着血肉模糊的恶心,继续观察死人:“咦?”
“这人的耳朵怎么不见了?”
晋安眉头微皱。
听了晋安这句有点悚然的话,此时在沙漠夜风里瑟瑟发抖围过来的一羊三骆驼,都抬头看向晋安。
晋安指着地上摔得血肉模糊的人说道:“你们看,这里是头颅位置,虽然这人摔成四分五裂可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些头颅,朝上的这面脸上没有耳朵。”
“无耳氏的割耳礼?”
“难道是已经有人找到无耳氏了!”
老萨迪克三人齐齐惊呼一声。
晋安没有说话,他一点都不嫌弃恶心的在沾满血肉肉沫的死人衣服上,上下摸索起来。
这人身上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连值钱东西也不多,唯一最值钱的就是几沓被血水染红的银票了。
“这是康定国大通钱庄的银票,这大通钱庄是江南几府商人合建的钱庄,在康定国各府都有分号,持有这几张银票可以在各府自由兑换纹银。”晋安沉吟说道。
“这人既然持有大通银票,看来他的身份是康定国某位王爷那边的人,应该是被守山人那些人找来的向导或翻译,本身底子弱,所以被风沙吹上天摔死了。”
“如果这人真是跟守山人那些人在一起,找到无耳氏的人大概率就是守山人那些人了。”
接下来晋安继续在死人身上搜寻更多线索,但这次什么新线索都没找到,当他站起身时,看着夜空某个方向的他,脸上表情突然一怔。
“晋安道长怎么了?”
三骆驼也跟着转头看去,结果什么都没看到,晚上的沙漠漆黑如墨,视野有限。
“刚才我好像看到有火光闪了下,你们先回古河道里等我,我找个地势高的地方仔细查看下附近。”
晋安飞跃至上一处高地
这次他终于确信,前方的确有火光在摇曳,虽然隔着很远,火光在黑夜里摇晃,时明时灭,但那的确是火光。
有火光!
就说明有人!
“你们收拾下,我们马上上路,我在前面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火光,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就是已经找到无耳氏的守山人那批人。”
对于晋安的话,老萨迪克他们言听计从,虽然白天刚躲过大沙尘暴,精疲力尽,但还是咬牙继续上路。
在寒风刺骨的沙漠冬季赶路,可不是个好的体验。
好在有晋安敕封的大药,补血壮气,身体暖烘烘,阳火旺盛,这才在这个寒冷夜晚赶夜路。
随着离得近了,眼前逐渐出现一幢高大黑影,就像是一道高大魔影矗立黑夜里凝视每一个过路人,露出狰狞阴森气息。
直到走近后才看清,那黑影居然是一块约摸十来丈高的巨大土山,土山孤零零矗立在戈壁荒漠上,就像是坟地里的一块无字墓碑,荒芜、孤寂、黑魆魆。
而在巨大土山一侧,居然有一个寨子。
那寨子外围是矮土墙,此时矮木墙上并无人值守。
“这是……”
就连晋安都是皱眉微怔,全年干旱无雨的沙漠深处,难道真的还有活人迹象?
寨子的门并未锁死,当晋安想敲门时,寨门门轴吱呀的自己打开。
寨子里似乎还有人的说话声。
顺着门传出。
晋安突然皱眉站住不动。
“晋安道长怎么了?果然这个地方有问题吗?”
“不知道是不是分别太久了,我闻到了有些熟悉的红月胭脂香粉味……”
“胭脂是只有女子才用,这里有晋安道长的故人?”
晋安摇头沉思:“我和她分别太久了,那一天她不辞而别,至今不知去向,应该不可能这么巧合吧…管这个地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们进去一看便知。”
晋安率先推门走进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