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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日,林福一早去上朝,把昨日回来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幅画放袖笼里,吩咐含笑待老夫人起身了便去告知一声,她今日要晚些回来。
散朝后,林福就签了下值的签,走了。
“林员外怎么下值这么早?”晏陈看了看天色,咕哝一声。
“今日七夕,林员外得回去拜月乞巧,当然要早些下值。”罗关这两日看林福写的实验报告,已经看得头晕脑胀,再没心力去关注其他的人事物。
晏陈再看了林福走远的背影一眼,转回值所继续整理登记各屯田报回来的收成。
林福下值,才出了尚书省公廨,秦崧就等在外头。
昨日两人约好,今天下值去魏王府,林福把她说的那张画像带上。
因为事涉太子,除了魏王府,其他地方他们也不敢保证不会被偷听了去。
“请王爷安。”林福见到秦崧,拱手行了礼。
“不必多礼,这便走罢。”秦崧一笑。
林福杏眼一下睁圆,暗暗抽气。
犯规!
笑得太犯规了!
“贤祐?”秦崧唤了一声。
林福翻身上马,走在秦崧身旁,一眼一眼瞅他。
那模样秦崧如何看不到,就觉得可爱得很。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是少了东西。”林福严肃道。
秦崧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少了什么?”
林福:“胡子。”
秦崧:“……”
林福非常严肃地说:“真的,胡子很重要,你这样,脸全都给人看去了。”
秦崧哭笑不得,“那你看了我这脸,觉得如何?”
林福说:“美!”
秦崧笑,低低说:“你也一样。”
林福一呆,偏过头不给秦崧看自己的脸,但红红耳朵尖却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上翘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秦崧朗声笑。
林福咳咳两声,提醒:“不要乱笑,好好走路,别掉排水沟里去了。”
前头牵马的帐内卫:“……”
秦崧为帐内卫的业务能力正名:“护卫牵着马,掉不进沟里的。”
牵马帐内卫:就是。
林福说:“我是说,别让别人掉排水沟里了。”
秦崧怔了下,旋即明白,笑得更开心了。
林福也笑。
两人一路走一路笑笑聊聊,出皇城,直奔魏王府。
延喜门处,也要出皇城的四皇子秦峰就走在两人身后不远,问身边侍从:“前头我瞧着是魏王兄与屯田员外郎?”
“奴瞧着也是呢。”侍从说。
秦峰说:“魏王兄与东平侯府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他不一向是父皇的好儿子么?”
侍从说:“这奴就不知了。”
秦峰淡淡道:“没问你。”
语气并没有多严厉,然侍从额上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言。
秦峰打马加快速度想跟上去寒暄两句,却出了延喜门就见秦崧林福二人打马往魏王府的方向走飞快,再跟上去就显得刻意了。
他调转马头,去赴舅舅的约。
秦峰生母崔贵妃,出身士族,父亲曾官拜太尉,嫡亲兄弟崔袁领左右威卫大将军职,也曾领军与高姜国作战,只是后来皇帝更信任定国公李骥,崔袁就调回京城,其在朝廷与士族中的威望却也是不容小觑。
如今的张皇后出身并不算显赫,她兄弟的侯爵也是她封后时皇帝赐的爵,在满京城的高门贵族当中,不算是什么正经侯爵,其封号便可见一斑——荣恩。荣恩侯在朝中也只有个无实权的虚职。
贞顺皇后薨逝后,朝中众臣皆以为崔贵妃会封后,岂料皇帝心思太难猜,竟是封了昭容位上的张氏为后,众臣皆一脸懵逼。
张皇后吧,家世一般,容貌一般,帝宠一般,却脱颖而出成为本朝第三位皇后,而且张氏封了后,皇帝也没见得对她有多宠爱,她的母家也并没有得到重用。
据说,崔贵妃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后,把她住的宫殿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还据说,崔贵妃半点儿不给张皇后面子,仗着母族显赫与帝宠甚隆,常常让张皇后下不来台。
当然张皇后也不是吃素的,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使绊子,斗得不亦乐乎。
前朝会影响后宫,后宫情势也会影响前朝,何况她们各自有皇子,各自有野望。
秦峰此次约见舅舅崔袁,是为入朝听事一事。
他比三皇子秦峻只小半岁,秦峻都已经入朝近两年,可他却半点儿动静都没有,皇帝好似忘了他这个儿子一样。
因为这事,后宫里的崔贵妃也被张皇后多次挤兑,简直气炸。
秦峰到了崔袁的宅邸,崔宅的管家早就等在乌头门前,见到他,立刻就将人请进来,一路引到书房。
“舅舅。”秦峰走进去,唤道。
“四皇子安。”
崔袁起身行礼,秦峰立刻扶住他,说道:“舅舅,此处又没有外人,你们舅甥何须多礼。”
崔袁笑了一下,请秦峰坐下,让管家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今日请四皇子前来,是为你入朝一事。”崔袁说。
秦峰点点头,看着崔袁请他继续。
崔袁道:“四皇子想必已经知道,林家那丫头搞得那些花哨玩意儿,让京畿一带今年大丰收,一亩产麦一石五斗,比往年足足增产了一半。”
秦峰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崔袁道:“三皇子在工部听事。”
“那又如何,”秦峰道:“此事可算不得他秦峻的功绩。当初秦峻想入屯田司坐享其成,差点儿就被林贤祐三言两语给送杭州去,如今林贤祐还能让他摘了自己的桃不成?”
崔袁摇摇头,“四皇子,你可知如今市井之间是如何赞颂圣人、夸**家那丫头的?西市有许多商贩货行打着‘林员外亲手耕种’的名头卖货,卖得还特别好。这是什么?这是民心啊!”
秦峰沉默。
“有如此民心,谁不会心动?”崔袁问:“四皇子,你心动否?”
秦峰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舅舅,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我适才出宫,在延喜门那儿见到魏王兄与林贤祐,两人有说有笑,关系似是极好。”
崔袁讶异:“魏王与林家那丫头关系好?”
秦峰沉吟道:“我原以为魏王兄几次三番相助林贤祐是父皇的意思,现在看来,不管是不是父皇的意思,魏王兄恐对皇党有所图。”说着哼笑一声:“就不知父皇能不能容许他的好儿子的此番算计。”
崔袁听完,摇头道:“四皇子,魏王的意图暂且放放,如今首要之事,是让你尽快入朝,握有话事权。”
“请舅舅赐教。”秦峰拱手。
“我原是计划让你入户部或吏部,这两部侍郎皆是我们的人,只是棘手的是,户部几乎是卢虎那老匹夫的一言堂,你去了后恐很长时间无作为。吏部的水比起户部来只深不浅。”崔袁说着笑了,“如今倒是有了新去处。”
“工部?”秦峰一猜就猜的这个,不然舅舅事先也不会说起京畿丰收之事。
“就是工部。”崔袁点头,“工部尚书鲁印和气,左右侍郎皆是中庸之辈,屯田司郎中袁志美如今都快变成常驻国子监了,其他三司郎中皆是做实事之人。要论朝廷哪个衙门水浅,非工部莫属。加之现如今有了价值极大的屯田实验室。”
秦峰眉头微蹙,不是他不相信舅舅的判断,而是秦峻在工部听事近两年,却半点儿作为也无,那个价值极大的实验室也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世人称颂的皆是圣人,外加一个林员外,连工部尚书都没有姓名,何况只是听事的秦峻。
这也叫水浅?
舅舅是不是对水浅有什么错误的看法?
“秦峻先在工部听事,我再去工部,父皇就该起疑心了。”秦峰提醒道。
“自然是先要将三皇子调离工部。”崔袁说。
秦峰摇摇头:“舅舅,如今京畿丰收,屯田司为世人称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此处。忽然把秦峻调离尚好理解,我却在这时去工部听事,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知道又如何,”崔袁说:“你乃皇子,有谁敢当面质疑你。四皇子,权势我们从不缺,我们缺的是民心啊,你非嫡子,没有民心,就算东宫被拉下来,也轮不到你。”
秦峰垂眸沉思。
崔袁道:“再说此事也非一定就能成功,还得看圣人意思。这也是试探试探圣人之意,若圣人同意你去工部,东宫那边咱们就可加快脚步,与魏王、三皇子一同联手。若是不同意,咱们就得谋定而后动,且让魏王、三皇子先出头。”
秦峰抬头看着舅舅,点头。
崔袁笑了,“那我就给宫里递话,说说你入朝之事。”
“入朝不急。”秦峰摇头,“先把秦峻调离工部再说。”
“是极是极。”崔袁道。
“还有,”崔袁给秦峰添了茶,“林家那丫头,你可试着交好。她虽然搞的东西花里胡哨,到底是有真本事的。”
秦峰皱眉:“林贤祐到底是女子,该避嫌才是。”
崔袁哈哈一笑:“她都在朝中行走,堂堂正正,你就当她是个男儿郎,同僚相交,实属正常。陛下请袁志美入朝,允女子科举,意在破慕容理学,推袁氏新学,四皇子又何必学东宫,固步自封呢?”
秦峰半晌点头,道:“舅舅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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