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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廨田的春小麦浇第一水的时候,皇太子大婚如期举行。
春小麦三叶期是进行分蘖、穗分化的关键时期,这时需水肥最大、最及时,第一水能否适时是产量形成的关键。
偏就是这么巧,与皇太子大婚撞上。
皇太子大婚当日,林福作为六品文官需得在承天门外站着,以贺皇太子纳妃。
不能自己亲自盯着浇第一水,林福只能将屯田司吏和农人们叫在一起,仔细提出浇第一水的要求。
本来晚上几日也没事,只是有经验的老农们看了天候,言这几日日头会烈,那浇第一水就不能拖了。
“唉……”林福叹气。
“叹什么气?”林昉过来找妹妹,就见她左一声叹右一声叹。
“生活不易。”林福又叹。
林昉拍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在一旁坐下。
林福摸了摸额头,莫名想起被魏王敲的那一下,就睨林昉:“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我的额头是能随便拍的?”
林昉好笑:“为什么不能随便拍?”
林福哼:“你以为你拍的是额头吗?你拍的是智慧!”
林昉沉默一会儿,爆笑:“哈哈哈哈哈……”
林福给了个白眼让他自己去体会。
林昉又是一阵笑,笑完后才看妹妹在一个小钵中搅和什么水,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秋水仙碱溶液。”林福把旁边一包种子拿过来,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搞点儿无籽西瓜。”
林昉不懂林福在捣鼓的这些,他今日过来找她是另有话说。
“永宁坊的宅子准备好了?”林昉问。
永宁坊的宅子就是林福准备给弘农县林家村阿爹阿娘的,特意选了与林嘉蕙住的崇贤坊隔了五条纵街的里坊,不算太远,但也不是能日日窜门的距离,面子里子都顾及到了。
“早就让人去打扫干净,一应家什仆役也安排好。”林福边说边把西瓜种子分作两份,一份扔到秋水仙碱溶液里面去。
“林家村的什么时候到京城,为兄同你一道去接。”林昉说。
“行啊,”林福笑:“再叫上林嘉蕙。”
林昉蹙眉:“她愿意去?”
他可是听说了,朝廷要封赏她林家村的亲生父母,她在宅子里摔了东西。
这么一封赏,也就是朝廷认她母家为虢州弘农县林家村的庄户人,而不是西河林氏东平侯府。
从此她就是东宫出身最低的妾妃。
她从意识到被从宗谱划掉名字、养女意味着什么始,就谋划自己的出路。她知道自己哪怕是嫁为正头娘子,夫婿恐怕不是寒门就是无出息的庶子。既然如此,她做不了高贵的正头娘子,就做最高贵的妾。
她一心往上走,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
但她不提,不代表别人不提。
朝廷旨意已下,谁也改变不了,林嘉蕙恨毒了东平侯府,尤其恨毒了林福。
都是他们,都是他们让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就连东宫派来教导礼仪的司则女官都敢以此事笑话她。
可朝廷以孝治国,孝道大如天,林嘉蕙一万个不想认亲生父母,一万零一她也得硬着头皮认下并孝顺。
皇太子大婚当日,晡前三刻,林福一身深绿色官服手执笏板站在横街之南,跟着典仪的唱喝拜下,心里惦记她的春小麦第一水。
太子秦峥拜过皇帝皇后之后,晡时出发,去亲迎太子妃。
之后就是东宫、礼部等衙门的事情了,林昉因为相貌俊俏、年少才高,与京城第一才子高拱等俊俏才高的郎君们一起组成傧者,奉皇太子亲迎。
已经没事的林福溜溜达达离开承天门,今日太子大婚,长安城内不宵禁。不仅不宵禁,还各处张灯结彩,各里坊中许多铺子也没有关门,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离开承天门,从朱雀门出皇城,就闻到一股孜然味,细细分辨,是光禄坊传出来的。
唔,好饿。
正在长个子的林员外可经不得饿。
“林福。”
身后传来一声唤,林福转头,见是魏王。
“请王爷安。”林福拱了拱手,随意问道:“王爷怎没去奉太子亲迎?”
秦崧摇头,说:“我们兄弟几人都没去。”
林福笑了笑,邀请道:“正好下官饿了,闻着光禄坊里有美味,王爷若无事,一起如何?”
“好。”秦崧答应得飞快。
两人带着护卫往光禄坊里走,闻着那孜然味找到一家门脸很小的食肆,问了店家,不多时,用竹签子串起的肉串被端上来。
店老板笑呵呵说:“咱们店小,做不起玲珑珍器的红羊枝杖,但咱们这红羊枝串可是与红羊枝杖用了一模一样的香料做出来的,保证一个味儿。”
“什么一模一样的香料?”林福拿起周朝版烤串,咬了一口,辣味是用茱萸汁调出来的,有丝丝苦味,还放了花椒,大概是放多了,好麻,孜然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安息香啊。”店老板神神秘秘说:“玲珑珍器的红羊枝杖就是放了安息香,才那么香的。可别小看了这香。”
林福:“……”我并没有小看这香,我只是看老板你好小气,只放辣么一丁点儿。
秦崧也吃了一口,算是知道林福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为什么了。
他扔了一把金裸子给店老板,说:“你这安息香放了与没放也没区别了,这些钱够吗?”
店老板捧着金裸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够够够,客官请稍等。”
林福撸完一串周朝烤串,点评秦崧扔金裸子的行为:“那么一把金子都能买一大盒安息香了,太浪费了。拿着一大盒安息香,我都能烤一头红羊枝杖了。”
“吃得开心就好。”秦崧道。
“可是钱给了无良奸商,我并不是很开心啊。”林福一脸心疼钱财。
秦崧右手食指动了动,猛地一下握紧成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那我买上一匣安息香,你来烤红羊枝杖,这样就不浪费,也不会把钱给无良奸商了。”
“这倒是。”林福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杏眼圆睁:“我烤?”
秦崧看了林福的脸片刻,低头端起店家送来的绿蚁酒喝了一大口。
“我并不会烤红羊枝杖,我只会吃。”林福详细描述自己的厨艺有多稀烂。
“你上次在我府上烤鹿肉不就很不错。”秦崧道。
“鹿肉是肉片,烤全羊是一整头羊,那不一样。”林福说。
“真不会?”秦崧问。
“比真金还真!”林福就差举手发誓了。
“那我烤,你吃。”秦崧说。
“好!”林福同意得飞快。
秦崧轻轻一笑。
林福:!!!
她倒抽一口气,低头端起店家送来的绿蚁酒喝了一大口。
难怪魏王要蓄个大胡子,美色惑人,美色误人。
林·颜狗·福又灌了一大杯绿蚁酒。
“别喝醉了。”秦崧拦了林福一下。
“咳咳。”林福放下酒杯,瞄一眼魏王的神颜,转开脸,状似无意地问:“王爷怎么不蓄须了?”
秦崧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这样挺好。”
分明是“这样好美”,林·颜狗·福在心里补了一句。
店老板这时把多放了些孜然的烤串端上来,笑呵呵地说了声客官慢用。
林福吃了一串烤羊肉,终于有内味儿了。
边吃烤串,林福边随意跟秦崧说自己在培育无籽西瓜的事。
什么二倍体、四倍体、三倍体的,秦崧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捧场,“待你的无籽西瓜培养出来,定要送与我尝尝。”
“那当然。”林福说:“不过等培育出来要三年,我献与陛下后,第二个就给你送去。”
秦崧:“……”
行吧,有了成果自然要第一个献给皇帝。
然后林福又说起她的小麦。
“麦苗长得超壮的。”她骄傲的说,语气仿佛在夸奖自家长得结实的孩子一样。
并邀请秦崧明日一同去公廨田看她的苗。
秦崧想了想,千牛卫也无大事,便约好用完廊食就走。
吃饱之后,从光禄坊出来,两人也没急着回去,难得不宵禁,就慢悠悠在大道上走着消食。
“对了,你快及笄了吧。”秦崧忽然说。
“是吧,下半年。”林福说。
“届时我送你一份及笄礼。”
“那我就先谢过王爷了。”
“嗯。”
两人没了话,慢悠悠并肩走。
片刻后,秦崧状似无意地问:“你快要及笄了,你家老太太没给你相看人家吗?”
“早前就在相看了,”林福笑说:“不过全京城可没人敢娶我,我家老太太着急了几个月,现在应该看开了……吧。”
秦崧略有些错愕:“怎么会……”
旋即又没了话。
京中高门娶妇考量良多,林福这样日日在朝中行走,哪有空管什么内宅仆人、府邸中馈,侍奉舅姑、和睦妯娌更是无从谈起。
“那你的婚事……”
“我无所谓啊,我对成亲并不是很感兴趣。和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成亲,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儿,这样的婚姻我可受不了。若他一家还用三从四德要求我,把我摁在内宅里,给他养妾室、给他养庶子,我怕我有朝一日忍无可忍,会大开杀戒。”
“……”
“外面的世界多广阔,凭什么我就不能到处走走看看。”
“……你说得对。”
“王爷怎么问起这个事来?”林福眨眨眼,想到秦崧貌似早就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便问:“莫非,是陛下催婚王爷?”
秦崧:“……”
林福嘿一笑:“王爷恐婚?”
“恐婚?”秦崧摇头后又点头,说:“我也不想娶一个没见过几面,话也说不到一块儿的,我怕我有朝一日忍无可忍,会大开杀戒。”
林福:“……”抄袭可耻!
行叭,不愧是血战沙场过的亲王,说起大开杀戒来真是杀气腾腾,就很牛逼。
“那我祝王爷早日找到真爱。”
秦崧转头,认认真真看了林福一眼,屈指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
林福捂着额头,抗.议道:“你知道你这是敲的什么吗?是智慧!”
秦崧失笑。
林福:“……”
不自在地转开头,心说:要不是看你颜好,笑得好看,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至少也要怼得你怀疑人生。
没错,颜狗就是这么没有原则。
“到了。”秦崧说。
林福一瞧,已经到了自家府邸的乌头门前。
咦,竟然不知不觉从光禄坊一直走回来,刚刚有走这么远的路吗?
林福对着秦崧拱手,说道:“那我就不送王爷了,明日见。”
秦崧回以拱手:“明日见。”
目送林福进了东平侯府,才让典军把马牵过来。
上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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