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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体的原因,林福几乎不跟别人生气:因为林爸林妈的钞能力,别人也不敢跟林福生气。

所以林福大多是沉默的,遇见看不顺眼人或事大多无视,实在无视不了的,就让保镖去解决。

林福沉默太久,最后还沉默的气死。

生得沉默,死得憋屈。

再算上小林福的沉默死去……

林福觉得不能再沉默了。

养病期间无所事事,她除了思念爸妈弟弟就是在思索这上天和小林福恩赐的第二次生命,其意义何在。

俗语有云,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最后,她得出结论,不变坏又不变态,都对不起这个健康的身体。

——老子再不他妈的憋屈自己了!

“你来砸场子的?”不憋屈的林福爽快开怼,气场两米八。

“林……福?”林昉迟疑道。

林福:“……”

住在这个景明院里的除了我林福本福还能有谁,这还需要迟疑?

被这么迟疑一下,搞得我气势都弱了,这一定是他的策略,不行,我得撑住了。

林福挺胸抬头扬下巴,摆出睥睨姿态,道:“就是我。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林昉抽动了一下嘴角,从祖母嘴里听到的嫡亲妹妹是个沉默寡言畏畏缩缩的小可怜,可眼前这个身形瘦弱气势强盛的小姑娘明显与“小可怜”不符合。

他按捺下心中的惊奇,露出最为和善的微笑,说:“我是你大兄,单名一个昉字,日初明之昉。”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福把下巴往回收了收,点头致意:“你好。”

林昉对妹妹的客套招呼愣了一下,旋即认为这可能是妹妹生长的那个庄户上的用词,就也笑着点头致意:“你好。”

这下换成林福愣了。

兄妹俩相对而站,一个赛一个面无表情,庭院里跪了一地的仆役,朱槿哭唧唧,秋夕很着急,李左满头汗。

片刻后林昉先动了,说:“要不我们坐下说话?”

林福点头,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看人动不动就跪着,但也没叫他们起来,只让秋夕把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朱槿带进去洗脸。

兄妹二人转到庭院的石桌边坐下,秋夕让朱槿自己进去,又指了李左去搬一扇屏风过来给姑娘挡着风,端来药到桌边给林福。

林福闭上眼吨吨吨一口气把苦死人的汤药喝掉,碗磕地一下放石桌上,对林昉发难:“你刚刚为什么要为难秋夕和朱槿,她们好好的,你还把朱槿吓哭了。”

正巧林昉看他喝完了药,就说话:“你的病怎么样了?这段时间养病,有没有仆役阳奉阴违再欺辱你?”

两人同时说话,同时话落,然后同时愣住。

林福沉声说:“我不会让人再把我害成这样的。”

林昉抿了抿嘴,站起身,郑重说道:“林福,为兄代母亲给你道歉,母亲她……”他没再多说什么,郑重拱手躬腰。

李左被大郎君此举吓得瞠大了眼,大郎君这是……这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夫人若是知道大郎君此举定是要气坏了。

秋夕也是一脸惊慌,她想帮五姑娘将大郎君扶起来,手动了动又忍住,没有越俎代庖。

林福真是很惊讶了。

小林福出事,她在期远堂发难,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她并没有得到只言片语道歉的话。

聂氏故意漠视又在众人面前做出贤母模样,林嘉蕙暗中撺掇林嘉芩等人故意为难,老夫人偶有过问但得到答案并不深究,父亲林尊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哪怕在他们眼里林福濒死又救回来了,然而这都得不到一句“对不起”吗?

林福没想到,这声道歉居然出自这里,出自与此事毫无相关的人口中。

“林昉,这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来道歉。”林福站起来扶了一下林昉的手臂,神色漠然道:“真正有错之人不反省,无辜之人被连累,这算什么?”

“身为人子,理当如此。”林昉说。姊妹的错误他不管,该由她们自己承担。但母亲的,该由儿子担着。

“随你吧。”林福冷哂:“但是我这个人爱憎分明,对我好的,我也会对他好,厌恶我的,我只会十倍百倍的厌恶回去。林昉,你也不用替聂夫人道什么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官府做什么?”

看林福表情决绝,字里行间半点转圜余地都不留,林昉暗叹,知道嫡亲妹妹这是有了心结了。将心比心,若是这事换到自己身上,林昉也不敢保证不会怨怼。

他暗叹,按下此事不表,再度说起了这景明院仆役的问题。

他教林福:“你是咱们东平侯府的嫡长女,你要拿出自己的态度和气势来。府里的这些刁奴惯会欺软怕硬,你强硬了,他们就怕了。”

林福:“所以你一进来也不问清楚,就先吓唬秋夕和朱槿?”

林昉:“那你看看她们做对了吗?瞧瞧这满地的土,像个什么样子!”

林福:“这是我让朱槿挖出来晒的。”

“……”林昉卡了一下壳,“你让挖的?”

林福点头。

林昉:“……你挖土干嘛?”

林福:“接地气儿啊。”

林昉看着林福,见她神色认真半点儿没在开玩笑,无语了片刻还是决定接受这个说法。

“那行吧。”林昉建议:“摊在前头始终不好看,还是摊去后头吧。”

林福让朱槿把土挖出来摊在前头,本是为了故意膈应负责洒扫的仆妇,那几个人仗着是聂氏安排来的,很难指使得动,也就秋夕搬出老夫人来她们才会动一下。

既然不想洒扫,那就干脆不要扫了。

林福知道这侯府上下都盯着景明院,想看她怎么做再决定自己的态度。老夫人是,聂氏是,姑娘们是,仆役就更是了。大概府中唯一没有掂量她的人只有侯爷林尊了,他忙得很,要给自己活动兵部尚书职位,给嫡长子活动调回京的职位,还要面对政敌对他治家不严的攻讦,没空去管自家内院的琐事。

她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身体还虚弱得很,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是睡着的,醒来后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先头没注意到这些,这几日精神尚可,察觉了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倒是不觉得愤怒,只觉得恶心。

她如此想着,脸上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林昉看懂了笑容中的讽意,瞬间就明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咽下叹气,指了指跪了一地的仆役,道:“这些人我带走了,待会儿我请祖母安排人来景明院伺候。”

林福看了林昉片刻,真心实意道:“多谢。”

林昉笑道:“你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对兄长不必言谢。”

林福也笑了,说:“只要你下次别不分青红皂白就吓唬朱槿就行。那小孩儿呆得很,一吓就嘤嘤嘤。”

“你自己也没多大,还说别人是小孩儿。”林昉打趣了一声,但见林福精神头不是很好,便道:“你这还没大好呢,我拖着你说了这许多话。你好生养着,有事就让人去春和院同我说。已经回来了,你就且安下心来,无论如何也还有大兄在呢,有事大兄给你做主。”

林福道:“多谢。我就不送你了。”

林昉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来自己让人送来的土仪,告之道:“门外那些都是我从青州带回来的土仪,你挑拣着看有没有喜欢的,不喜欢的话,改日等你身子大好,大兄带你去东市玩耍,喜欢什么买什么。”

林福又道:“多谢。”

林昉遂不再说什么,看了李左一眼,李左赶紧叫起地上跪着的仆役们出去,那些人不情不愿但在李左威胁的眼神下到底走了。

等春和院的小厮把几大箱土仪送来后退出去,景明院就只剩下林福、秋夕、朱槿三人。

秋夕扶着林福进屋,林福脱力地往榻上一瘫,喃喃:“总算清净了。”

朱槿蹭到林福榻边,嘤嘤:“姑娘,大郎君好吓人。”

秋夕用力点了一下朱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胆小成这样,还要姑娘帮你出头,能成什么用!”

朱槿捂着额头,嘟囔:“那秋夕姐姐你还不是一样让姑娘帮你出头。”

秋夕瞪朱槿,后者缩缩脖子四下瞧,然后指着大郎君送来的土仪努力转移话题:“姑娘,咱们看看大郎君都送了些什么东西来吧。”

秋夕眼睛瞪得更大,林福看着觉得好笑,说:“那就打开看看吧。”

朱槿麻溜地把箱子一个个拖到林福榻前,这时候她这一身的小肥肉就派上用场了,力气贼大。

箱子一个个打开,东西大多是绢帛绸缎、头面首饰等,都是林福现下缺的能用得上的。

秋夕就带着朱槿清点,把几大箱子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造册,抱出两匹布来,对林福道:“大郎君为姑娘想得真周到,过些日子便是姑娘芳辰,老夫人说了可是要给姑娘大办,将相熟的人家都邀请来让姑娘认认人的。正好用这浮光锦给姑娘做身新衣,保管那日姑娘艳惊四座。”

“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能艳到哪里去。”林福对布料什么的半点儿不了解,以前的衣服鞋帽都是妈妈给她搭配好,她完全不用操心穿什么的问题,现在就交给秋夕了。

秋夕把选出来的几匹料子另外放好,其他待会儿都收到姑娘的私库里去,又挑出些头面首饰放在妆奁里,其他也收起来。

林福瞧着秋夕有条不紊地做着事,想了想,说:“秋夕,你跟我说说你家大郎君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秋夕自然是希望五姑娘与亲人亲近的,便停下手里的事,在软榻旁的绣墩上坐下,跟林福细细说了林昉以及庶出的四郎君林昕和七郎君林昫。

东平侯府世子少有奇才,三岁能诗、五岁能赋,秀出班行、直谅多闻,容止亦是上上,每每出行能掷果盈车。

简而言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十六蒙圣恩选官,外放去了青州任一县县丞,到任后不久便献计给县令平了当地横行多年的山匪,立下此等大功,连圣人都当廷褒奖,赞之英雄出少年。

林福静静听着秋夕滔滔不绝夸林昉,心说:秋夕嘴里的林昉和书里的林昉没有半点儿相似。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书中林昉作为背景板着笔比工具人小林福还少,只在小林福被女主“平反”时冷漠训斥了恶毒女配林嘉蕙时真正出场过,其他时候都仅活在主配角们的台词里。

而庶出的老四林昕和老七林昫,在书中更是提都没提过。

这也不难理解,小说故事是以主角中心的,不重要的细枝末节没必要浪费笔墨。但是穿越到这个书中世界后,书里的世界观便完整的展现在眼前。这不再是存在手机里的电子书,而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世界。

对待活生生的人,不该再把他们当做书中描写的纸片人,更不应该局限于书中描写的只言片语。

林福这样想着,强打起精神来请秋夕给自己说说东平侯府一家子,听得十分认真,就差没拿个小本本来做笔记了。

她想,她不该再一味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因为已经回不去了。

——

与此同时,大郎君为五姑娘出头,把景明院里除了秋夕朱槿二人以外的仆役都带走并重罚之事,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全府。

“聂氏此人真是……”老夫人听了吴嬷嬷的回报又想叹气,“好在我孙儿没让她教养,否则咱们东平侯府的世子就该毁了!”

吴嬷嬷给香炉里换上新的檀香料,边说:“老夫人之前说先不管,先由着那些人作,让五姑娘自己来立威,现在被大郎君给抢了先,五姑娘那里总不能一直靠秋夕压着仆役吧。”

给老夫人捶腿的秋露闻言极短暂地顿了一下,埋头不屑撇嘴。

老夫人满目欣慰,笑道:“这是大郎爱护妹妹。至于小五……希望她今后能自己立起来才好。过得几年她就该说亲了,还是畏首畏尾的可不行。”

吴嬷嬷道:“有老夫人您教导,五姑娘又是侯府血脉、天资聪颖,用不了多久定是脱胎换骨之貌。”

老夫人虚点吴嬷嬷两下,笑着说:“就你会说话。”

吴嬷嬷也笑:“老奴说的可都是实话。”

主仆俩一齐笑了。

东平侯府正房,彤弓院。

聂氏得知儿子把自己安排去景明院伺候的人都带走还重罚了,就连内院管事李左也跟着吃了挂落,气得浑身直抖。

“夫人息怒,大郎君这是爱护姊妹呢。”聂氏的陪嫁佩雯劝道。

“他爱护姊妹,就把他母亲的脸踩在脚下吗!”聂氏气得不行。

“夫人,您想啊,大郎君什么时候忤逆过您,”那佩雯道:“定是五姑娘说了什么才……”

聂氏狠狠一拍妆台,怒道:“乡野长大的,就是心术不正。”

正在这时,门外侍女传话说四姑娘来了,聂氏立刻让女儿进来。

林嘉蕙急匆匆走进来,扑在聂氏膝前,唤道:“阿娘。”

聂氏赶忙把林嘉蕙拉坐在自己身侧,柔声问:“宝儿,这是何故?有谁欺你不成?告诉阿娘是谁,阿娘定饶不了他。”

林嘉蕙轻轻摇头:“不曾有人欺辱孩儿,孩儿只是觉得……”

她话说一半就顿住不说,可把聂氏急得哟,连连追问:“觉得什么?”

林嘉蕙还是摇头:“阿娘,我不敢说,怕您怨我。”

聂氏急道:“阿娘怎么会怨自己的孩儿呢,说吧,有什么事,阿娘为你做主。”

“阿娘……”林嘉蕙看了一眼聂氏,然后低头,小声说:“大兄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他亲妹妹,所以不喜我了?”

“怎么会!你们十几年的兄妹感情,他不喜爱你还能喜爱谁?”聂氏本就因林昉处置了她安排的仆役而生气,听林嘉蕙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林嘉蕙又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聂氏不耐烦道:“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干嘛。”

林嘉蕙轻咬下唇,泫然欲泣,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她身边伺候的一等侍女雪兰就站出来为主子说话:“夫人,都是因为大郎君……”

“别说,雪兰。”林嘉蕙娇斥。

“姑娘,为什么不说出来让夫人做主。这样下去,府中哪还有你的立锥之地!”雪兰焦急跺脚。

“雪兰,别说了。”林嘉蕙摇头,“到底大兄与福妹妹才是亲兄妹,我只是一个外人。”

“谁说你是外人了!”聂氏更气了,对雪兰喝道:“你说。”

雪兰得了夫人准许,大声道:“大郎君把本是说好要带给咱们姑娘的一副东珠头面给了五姑娘,那是大郎君答应咱们姑娘的,怎么能因为五姑娘是……就不做数了。”

“雪兰,别说了!”林嘉蕙泪盈于睫,“福妹妹才是家中嫡女,我、我是外人,怎好与福妹妹争。”

聂氏怒火滔天,厉声道:“佩雯,去把林福叫来,我倒是要问问,蕙娘哪儿对不起她了,让她千方百计挤兑蕙娘,赶蕙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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