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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那日封煜没送阿妤回去,但翌日下了早朝后,就到娴韵宫陪她用了午膳。
彼时阿妤正搂着佑儿,弯眸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是以为阿妤在陪他玩,佑儿躺在软榻上,咿咿呀呀地蹬着腿,圆溜溜的眸子乱晃,阿妤捏了捏他的小脚丫,没忍住笑出来。
封煜刚踏进来,就见这副场景,尚来不及感觉到温情,就心惊地上前两步,拧眉说:“你如今有了身子,小心他待会伤到你。”
说话间,他将佑儿抱了起来,似称重般颠了颠,感觉到手上传来的重量,才敛眸低声说:
“重了些。”
他常来娴韵宫,佑儿待他也不陌生,随意他都折腾,还咿咿呀呀地笑。
阿妤胡乱地行了个礼,忙忙阻止他的动作,嗔怒:“哪有皇上说得那么严重,您别颠他,他刚吃过东西。”
封煜稍顿,小心将佑儿放下来,阿妤拿着帕子轻擦了擦佑儿的嘴角,才不解地抬眸:
“皇上怎么这时过来了?可是御前得闲了?”
自不可能得闲的,封煜避开这个话题没说,只道:“过来看看你。”
封煜顺势坐在她身边,就着佑儿和她随意说着话,阿妤撑着脸,半倚在他身上,笑弯眸子与他细语。
阿妤和他都默契地没提芳林苑的柳嫔。
半晌,封煜忽然说起一件事:“这两日,你去慈宁宫陪太后说说话。”
阿妤一愣,她之前还借病躲过太后几次,如今要亲自送上去了嘛?
不过后宫连番失子,太后必然心情不好,她知晓,皇上也是因为她有了身孕,才会有这般吩咐,既如此,阿妤自不会拒绝,她乖巧地点头:
“皇上放心,妾身带着佑儿一起去。”
封煜在娴韵宫陪她用了午膳,又歇息了会儿才离开,阿妤见他离开前,眉梢处疲乏都散不少,不禁有些怀疑他是来看她,还是来寻个地方睡觉的。
待他走后,小福子才进来,低声说:“刚有消息传来,今年太后寿辰不必大办。”
阿妤一怔,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消息,看来太后的确心情算不得多好,的确如此,她那般在乎皇嗣的人,陡然失去了两个孙儿,怕是连觉都未必睡得好。
再思及皇上特意叮嘱的话,不禁抚额摇头:“准备下,本宫明日去慈宁宫请安。”
稍顿,阿妤又添了句:“给周修容递个信,问她明日是否得空。”
小福子脚程快,很快就带回周修容的口信,自是有空的。
可阿妤没想到,还没等到她去给太后请安,慈宁宫就传出消息,太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不见客。
这消息是翌日请安时,皇后向她们透露的,阿妤和周修容对视一眼,不禁轻抿唇。
这消息传得好巧,就卡在她去请安前。
是真的身子不适,还是不愿见她?
阿妤不想去猜,她捏着手帕,请安散后,片刻都没停留,转身就要回宫,在乘上仪仗时,被周修容拦了下来:
“姐姐,如今长香园的桂花开得正好,姐姐若是无事,随我走走可好?”
阿妤停下来,扭头看向她,就知她是有话要说,抿唇点了头。
长香园,阿妤站在桂花树下,任由桂花零零散散落了她一身,徒留一点金黄,周修容无奈地走近她,轻柔地发问:
“姐姐觉得委屈了?”
姐姐昨日刚给她传了信,今日太后就传出身子不适,可她们却没听说有太医进出慈宁宫,明摆着是不见客的借口罢了。
阿妤轻拧了下眉,摇头:“倒也不至于。”
太后不见客,还省了她的事,再说了,那位可是太后,哪由得了她委屈?
周修容细细看着她,倒也没在此事上多说,她转口说了另一件事:“姐姐应该记得那位张二姑娘吧?”
阿妤怔住:“怎得这时提起她?皇上下江南时,她不是就被送回去了吗?”
张家,那是太后的母族,纵使皇上对那张二姑娘的态度算不得好,但依旧令人放不下心。
周修容领着她在石桌前坐下,闻言点头,才细说:
“看来姐姐还记得,听说这位二姑娘回去后就一直待在府中为太后娘娘祈福,昨儿中秋时,张夫人还将其摘抄的佛经特意带进宫献给了太后娘娘。”
皇上后宫一直没有张府的人,这也算是张氏的心病,即使皇上隐隐透露出不想叫张氏女子入宫的讯息,张家人依旧为此折腾。
阿妤依旧听得愣愣的,没懂她是甚么意思,周修容索性直说了:
“似乎太后有意接二姑娘进宫小住一段时间。”
“又来?”阿妤不可思议地轻呼。
张二姑娘出宫时,可算不得荣誉回归,她就不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令阿妤更纳闷的是太后的态度,她拧了拧眉,低声说:“太后究竟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将人送出去,如今又请回来?”
周修容摇头,轻嗤:“谁知道呢。”
这边两人不知太后是如何想的,就连乾坤宫得了消息的封煜也有些不懂太后的心思了。
封煜撂下折子,拧着眉问:“你是说,太后称病不见客?”
杨德小心翼翼地点头,将张二姑娘的事情说出来后,封煜脸色就大不好看了。
他忽地起身,在踏出乾坤宫前,沉声吩咐:“去请宋太医。”
慈宁宫
太后听见宫人禀告皇上到了的时候,松开转着的佛珠,冲着张嬷嬷摇头:“消息才传出去多久……”
皇上就这么到了,是关心她的身子,还是来替他的爱妃诉委屈?
张嬷嬷皱眉,没有接话。
封煜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太后闭目礼佛的模样,他脚步一顿,朝杨德吩咐:“叫宋太医回去吧。”
没有诊脉的必要,太后这番作态,哪里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
许久,殿内的人都撤了下去。
封煜等了许久,还不见太后起身,他抿唇,走近掀开衣摆跪在了她身边,他一句话没说,闭了闭眼,浑身四周的气息平静下来。
半晌后,太后才徐徐睁开眼,松开了佛珠,平静地问:
“皇上今日来,是为何?”
封煜转了几下扳指,眉梢似有些不解:“朕记得,母后刚回宫时,也是颇为喜欢钰妃的。”
太后心道,果然是为这事而来。
她说:“是,现在哀家依旧觉得她讨喜,否则也不会让皇上这般挂念着。”
封煜眉间越拧越紧:“儿臣不明白,是钰妃做了何事,惹母后不喜了吗?”
他待阿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惯是个欺软怕硬的,就算对他胡搅蛮缠,也不会对太后无礼。
更何况,她膝下有佑儿,如今又怀了身孕,有甚么天大的错,不能原谅?
太后起身,封煜连忙伸手去扶住她,太后稍顿,视线在他手上停了下,许久,才苦笑地说:
“皇上,你问哀家为何这样,那皇上何时会因为旁人来质问哀家了?”
封煜脸色稍变,下意识地反驳:“儿臣没有。”
他沉了沉眸色,心下忽地沉甸甸的:“儿臣只是不解罢了,想让母后给儿臣解惑。”
太后却是没有和他在此事多说的心思,她转身朝内殿走去,只是和平常一般,温声说道:
“哀家瞧着皇上很少宠幸后妃,可是对如今后宫的妃嫔不满意?”
封煜不知她为何说到这里,只好依着她的话说:“没有。”
太后瞪了他眼:“若是没有,怎会连幸都不幸一次。”
封煜没说话,想听听她想作甚,果然,就听她说:“皇上若是对后宫的妃嫔不满,这三年一次的选秀不妨提前一年。”
提前一年,也就是说,将选秀放在明年六月?
不对,听着太后的语气,似要更早些。
在钰妃还未生产前?
封煜眸色稍变,看来太后的确是对钰妃产生了不满,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满,他捏紧了扳指,答应的话在嘴边晃了圈,忽地想起钰妃昨日乖巧的模样,要说的话就这样卡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来。
那人性子娇气,太后今日故意不见她,她不知要怎么委屈难受,若是在得知他要在这时选妃,恐是要闹得不停。
封煜微头疼地捏了捏眉,低声喊了声:“母后!”
太后捏住佛珠,险些被他这一声喊得心软下来,可最终,她扭过去,语重心长地说:“皇上,你要记住,你是皇帝,就算有偏爱,也不该忘了分寸。”
封煜拧眉,终于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钰妃虽性子骄纵了些,但并未做过出格的事,儿臣不知,是哪里失了分寸,竟叫母后迁怒于她?”
太后微怒:“没有忘了分寸,中秋时,你为了在众多朝臣面前给她做脸,叫皇后在众人面前难堪?”
“甚至,在沈氏有孕时,任由她肆意妄为?”
若说前半句,封煜尚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但后半句,他就不禁沉了眸:“钰妃本就比沈氏位高,是沈氏不敬在先,钰妃又有何错?”
太后不听他多说,冷哼了声:“你就知袒护她。”
封煜无奈,揉眉换了个说话:“母后认为沈氏有孕,所以沈氏对钰妃不敬也情有可原,那如今钰妃有孕,母后这番态度有失公允?”
太后哑声,断没有想到为了钰妃,他竟在这儿与她掰扯了那么多。
越是如此,太后才越是觉得钰妃对他有了影响。
可偏生皇上自己还没察觉到,只是下意识地就袒护起钰妃,像是偏袒于钰妃成了习惯一般。
许久,封煜最终只平静说了句:
“就算母后对钰妃不喜,可母后要记得,钰妃是佑儿生母,又即将为您诞下一名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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