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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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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奔泻东下,流入浅海地区时,由于比降减小,流速变缓等原因,所挟大量泥沙,于此逐渐沉积。

这种现象,一方面在长江口南北岸造成滨海平原,另一方面,又在江中形成星罗棋布的河口沙洲。

崇明岛,就是一个典型的河口沙岛。

它从露出水面到最后形成大岛,经历了千余年的涨坍变化。

如今这座岛屿,东西长度将近两百里,南北宽度将近四十里,形如卧蚕,是全国最大的沙岛。

按照几年前清查户口的记录,岛上面居住了一万多户百姓,约为八万多人。

因为整个松江府近些年来贸易膨胀的原因,崇明岛上的风气也大受影响,做生意的人不少。

比如宋明时期就存在的沙船行业,得以复兴,大力发展,在南北之间运输白盐黄沙,利润不可小觑。

岛上出产的药材也有一百多种,在这方面打主意,做买卖的,不在少数。

但无论岛上的人平日里是种田、卖药,还是跟船远航,他们都还有着同一个身份,那就是渔民。

一声威严的冷喝,让妇人睁开了眼睛。

七八岁的小孩都懂得用网兜把活鱼兜住,收紧网口的绳索,系在河边的桩子上,让这些鲜货,直接在河里面养着。

妇人吓得立刻没了声音,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屋外的男人已经把缸里的鲜鱼全部吃光,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四肢着地,扭头看向屋子这边。

他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又很明显的鼓了起来,就更显得四肢枯瘦。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耸起来,破烂的嘴唇上有很多伤口,嘴里肯定也被划破了很多,但渗出的血液并不多,好像那些血刚流出来,就又被他吞咽下去了一样。

那些要用水煮小半个时辰,才能够用筷子戳得动的干鱼,被他们胡乱的咬开、吞下,噎得脸红脖子粗,直翻白眼,但还是不断的进食。

但她这一撞,却撞了个空,身体踉跄向前,被一只手顶住肩头。

妇人一惊,连忙把女儿的头也压进自己怀里,死死的跟男人对视,吓得打颤的牙齿渐渐咬紧。

男人的吼声打断了她的话,扑了过来。

那个突然发狂,撞坏了门板,在水缸里捞出活鱼就啃,啃到满嘴是血,鱼刺扎烂了嘴唇,依然在不断进食的,正是她的丈夫。

那个把家里整治得井井有条,平日里说话也和声细语的婶子,竟然用头撞塌了自家儿子的鼻梁,抢夺食物。

他们会蒸鱼煮鱼红烧鱼,也会做鱼饭,吃法花样繁多。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目光饥渴的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游移,似乎是饿极了的野兽,在估量一只成年的羚羊,最后把眼神放在了幼崽身上。

但是抱着活鱼生啃这种事情,依然有点超出渔村妇人的接受能力。

凌度仙皱着眉,将妇人上下打量,“你们村里很多人都已经犯了疯病,你和这小姑娘平平无奇,为什么分毫无损?”

凌度仙审视的眼神中,顿时带上三分不耐,但看了一眼远处天空,嘴角又无意识的往下一拉。

对于这些水产资源的半吃半卖,才是自古以来,崇明岛居民生存的最大保障。

“睁眼!”

她发出了尖叫的声音,但并没有等到那些最喜欢打听闲事的邻居村民们,过来探看情况。

反而很快就从整个村子里,各个地方,都传出了类似的尖嚎、叫喊声。

在这里,家家户户门前檐后,都能够看到风干的渔货、腌制的咸鱼。

长江水产中的河鳗、鲥鱼、鮠鱼、鲈鱼、鲻鱼以及蟹、白虾、青虾、蟹苗、鳗苗等等。

最开始的时候,妇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还连忙要去劝阻,但却被丈夫一把推倒。

妇人六神无主,泪水涟涟,缩在门框里面护着女儿,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一些祈祷的词句。

妇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是松江知府,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她的丈夫,她当然很清楚丈夫的身材五官,可是那个男人,明显比妇人印象里,消瘦了不少。

海洋水产中的大黄鱼、小黄鱼、带鱼、鲳鱼、鳓鱼、墨鱼、海蜇、梭子蟹等。

妇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闭着眼睛抱着女儿,身体前倾,闷头往前一撞。

只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家门外,一只手拎着她的丈夫。

妇人的眼神里有恐惧,有不解,但还有盈满了不断掉下来的泪花。

那样的动作,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护食的大狗一样,浑浊的眼神里,好像根本认不出自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妻子。

因为那是她的丈夫。

那双宽厚有力,拿得起船桨,搬得动货物,布满老茧和旧疤的手掌,现在都变得瘦骨嶙峋,仿佛皮下只剩骨头。

“阿生,这是你……”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城隍菩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在妇人害怕的跑回屋里时,最后一眼,隐约看到邻居家的夫妻公婆,也扑了出来,撕咬窗口处挂着的存粮。

她捂着自家女儿的嘴,战战兢兢的躲在自家门框后面,偷偷去看蹲在外面大水缸旁边的汉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崇明岛这块地方,是咸淡水交界的地方,在渔业方面的资源,尤其丰富。

妇人甚至觉得,那個满口是血的男人,有可能扑上来咬住自己的脖子。

他的脑子在自暴自弃和不甘心之间徘徊良久,还是决定不再应付,用心办事,也许能争取到一个重刑劳改的机会。

在妇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凌度仙眼神一扫之间,已经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的地方,都检查过一遍,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渔民人家。

不过墙根处却贴了一块黄裱纸,纸上大概是用鱼血,涂了一抹红色,大致画成一个小船的样子。

“嗯?!”

凌度仙当即问道,“你是血池社的成员?”

妇人听到熟悉字眼,惊醒过来,连连点头。

血池社,虽然听着好像充满邪恶残忍的意味,但却只是一个劝人向善,非常松散的民间教派,主要在松江府的女子之间流行。

这个结社的成员,认为人死之后,生前做过的坏事,都要在地府的血池之中得到清算,受尽折磨。

如果少杀生、少吃肉,劝人和善,念念经文的话,死后就可以避免血池那一遭,更早去转世投胎。

但是,松江府的普通百姓,本来就吃不到多少肉,要让他们完全不吃鱼虾,又不太现实。

血池社这样乡里乡间自发结成的小教派,规矩自然是一再的放宽,最后变成了,说少吃鲜鱼就行,吃鱼干、吃咸鱼,就都无所谓了。

凌度仙当初混上松江知府这个位置,虽然主要是为了捞钱享受,但他只喜欢那种盛大的应酬,三两个人私下的宴饮,是懒得去的。

空闲的时间太多,酒色之余,他就专喜欢搜集那些民间的风俗传闻,当个乐子听,倒是从一个古怪的角度,导致他对松江府某些民生,还挺了解的,转念间就想到关键。

“莫非是最近吃鲜鱼的出了问题,吃咸鱼的就没事?”

凌度仙心念急转,口中说道,“你们村犯了疯病的,都已经被我点穴。”

“但这毛病原因不明,你最好离他们远点,到村口等着,会有衙门的人来处理的。”

话音刚落,凌度仙的身影就凌空而去。

他一掠之间,能够低空滑翔出去两百多米,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掠过整个村庄,到了别的地方,沿途观察那些没犯疯病的人家。

他的凌空点穴,手段固然已经够快,但还远比不上远处的那两位。

只见高空中,横着一条长达三百多米的素白色元气枪影。

贺宗站在金属圆盘之上,右手推着长枪中段,匀速飞行。

长达百丈,水桶粗细的枪身,朝下的一面,不断散射出洁白的气珠。

高空长枪横推而过,地面上所有覆盖范围内的犯病之人,就全被点住。

而在另一个方位,天空中气温骤降,大雪飘飞。

冰雪凝成的细针,细如牛毛,凌空飞射。

哪怕刺在人身上的时候,并不是刚好刺入穴位,冰针也会化作一股寒流,顺着穴道游走,封闭五感七情,使人周身上下,身体内外,全都陷入一种休眠般的状态中。

灰白色的雪云翻涌不休,犹如一层大雾,扫过一个个村落。

很快,雪云和长枪,就在崇明岛腹心部位相遇。

雪云收拢,现出苏寒山的身影,长枪也随之淡去。

“主要是东面的那几个渔村犯病的人多,别的地方,基本没有出现问题。”

贺宗双手环抱在胸前,俯瞰整片平坦的岛屿地势,口中说道,“但保守估计,也已经有将近两千个人丧生。”

他说的丧生者,并不是指那些犯病的人攻击导致的。

事实上,那些犯病的人,大多数都还在啃食自己家附近的鲜鱼活物,而并没有第一时间把目标放在体型与自己相当的活人身上。

苏寒山他们来得又够快。

所以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一个活人因为被病患攻击而丧命。

但是,那些还能呼吸、能进食、能活动的病患,从风水煞气上反映的死寂之意来看,很可能已经死亡了。

“他们还能够因为点穴而被制住,说明体内血脉还是正常流通的,五脏依旧在活动,体质跟正常人也没有什么差异。”

苏寒山语气沉肃,“风水煞气反映的是一个大势,有滞后性,有模糊性,风水上虽然反映出死寂之意,但并不一定说,这些人就没有一线生机了。”

凌度仙在下方喊道:“两位,我有一些发现!”

苏寒山立即降落:“说。”

“同一户人家,如果既有犯病的,又有无恙者,一问可知,最大的区别在于,犯病之人都吃了这两日捕捞的鲜鱼,而无恙之人则往往因各种原因,并未食用。”

凌度仙手里提了一个网兜,“某一户人家,最近几天吃的鲜鱼,全是养在这个网兜里的,我把剩下几条带过来了。”

苏寒山翻手一抓,一团金光,从网兜里捞出一条活鱼。

纯阳真气,以最柔和、也最敏锐的姿态,渗透这条鱼全身,感应其中蹊跷。

就算已经尽力柔化,要想观察到最细致的程度,这种渗透,也难免会造成一点破坏,在人身上不可贸用,在鱼身上,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鱼的肚子里有东西。”

苏寒山屈指轻弹,鱼的肚子忽然瘪了一下,嘴巴张开,似乎要吐出什么,但并没有吐出来。

“看来不只是依附在鱼的肠胃中,而是已经吸附渗透到鱼肉里面。”

说话间,苏寒山手掌一翻,金光转蓝,骤然裂开,将整条鱼冻成冰晶,裂成两半。

鱼的内脏,全部在其中一半鱼身上,另一半只有鱼骨鱼肉。

凌度仙凝神细看,察觉到鱼肚的肉质之间,有些许事物的色泽,与生鱼肉存在细微差异。

贺宗也已经降落,以他的眼力,看到的更加细致。

“好像是某种海底生物的卵。”

那些渗透在鱼肉之间的东西,确实是一颗颗极小的、胶质感的卵。

但是卵的表面并不光滑,反而有很多常人肉眼无法看到的细小须毛。

很显然,即使是在卵的状态,这些东西也已经可以借助须毛来移动,寄生在鱼的体内,并渗透到鱼肉之中。

苏寒山再度将蓝光转为金色,将鱼加热。

鱼肉很快变成熟白色,甚至出现淡淡的焦黄颜色,透出那种煎鱼的香味。

那些卵在已经变熟的鱼肉之中,更加不起眼,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可是以在场三人的眼力,却都能够看出,那些卵在这样的高温之下,并没有死去,反而显得更加活跃了一些。

苏寒山盯着那些卵,金光的温度持续上升,直到鱼肉已经变成焦炭,甚至开始冒出火苗,那些卵才彻底死去。

“既然是通过被食用的方式来寄生,那些病人的病根,应该也都在胃部。”

苏寒山来到一个就近的村落之中,对着一个进入休眠状态,站立不动的汉子,伸手一按。

这一手中,带着一股轻微震荡挤压的力道,就算是扎根在胃肉之间的东西,也必然会因为这一手顺滑的被震脱下来,从食道挤出。

那汉子喉咙鼓了鼓,嘴巴大大的张开,口腔里面像是长出了一朵黑色且具有肉质感的花。

纯黑的底色,银白的斑点,五瓣肉质,还有中心处仿佛利牙,又似乎花蕊的口器。

那是一只海星!

苏寒山眼神一沉,感觉到那汉子脑部的生机消失。

他运用的是玄冰封印休眠之法,冰封之后的状态,可以延缓任何伤害,但这生机却骤然消失,就说明,这汉子的脑子,早在冰封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苏寒山之前感觉到的生机,并不是病人本身的脑活动,而是这只寄生在胃部的海星伪装出来的。

它在人类的胃中快速成长,通过神经毒素摧毁人脑之后,按照它自己的方式,持续刺激大脑,伪造出成套指令,来控制身体活动。

“咦,怎么会是这种海星?”

贺宗刚才看到卵的时候,还没有分辨出来,现在看到完整体,又运转功力,仔细探查之后,联想起一段往事。

“它不该是这个时代的生物,当年我在海外拍卖会上,见过的唯一一只完整尸体,都是泡在超古代水晶容器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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