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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白日短,阿妧回到琢玉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听到她回来,苏容华便提着食盒从绣春阁过来了。
“昭容娘娘早有准备,知道你爱吃这些。”苏容华把食盒交给了朱蕊,将食盒里的碟子一一取出。
阿妧眼中一亮,指着奶酥道:“还是宁姐姐疼人,特意给我拿了奶酥来。”
“这是重华宫的小厨房特地按照大公主的口味做的小零嘴儿,你竟也爱吃这个。”苏容华哑然失笑,她接过青兰端上来的热茶,挑了挑眉道:“难怪大公主喜欢跟你玩,你们真有共同语言。”
阿妧才不在乎苏容华的无情嘲笑,她洗干净了手,捏了一块放到嘴里。
怎么会有人不爱吃这种奶味浓浓、又香又甜的小零嘴儿呢!
“你和宁姐姐就端着罢,这美味你们是享受不到了。”阿妧扬起下巴,骄傲的道:“我这是不拘一格尝美食。”
苏容华放下茶盏,忍俊不禁的抬头。
与阿妧接触越多,除了她的美貌和聪慧之外,越发觉得她内心柔软善良,偶尔透出的一丝天真娇憨,让人忍不住想疼她。
“等以后琢玉宫也添了小公主,你便能正大光明的吩咐小厨房做这些了……”苏容华话未说话,自己先意识到不对。
她小产月余,那个可怜的孩子还不知是男女,就离开了阿妧。
“阿妧妹妹,是我不好,勾起你的伤心事了。”苏容华暗自恼恨自己一时嘴快,她走到阿妧身边,握着她的手,温声安慰道:“那个孩子与你无缘,早早去投胎也好。你还年轻,皇上又宠着你,养好身子还会再怀上的。”
只见阿妧眸中的亮光黯淡了片刻。
连苏容华都觉得皇上这样宠她,她早晚都该生下皇嗣。
“姐姐不必替我担心,我真的没事。”阿妧笑笑,她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眨了眨眼道:“我就跟姐姐两个人在琢玉宫作伴也很好呀,难道我因为没生下皇子失宠,姐姐就不理我了吗?”
苏容华听她乱诅咒自己,忙去捂她的嘴。“不许胡说!”
见阿妧肯点头认错,苏容华才放开了她。
“其实没关系的,咱们都搬去找宁姐姐也好,还能陪大公主一起玩。”阿妧又捏了块奶酥,神往的道。
“别总眼馋大公主,喜欢就自己生一个。”苏容华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吃那么些零嘴儿,等晚膳你又不好好吃了,怎么把身子养起来。”
“朱蕊,把你家娘娘私藏的零嘴儿都找出来,送去绣春阁。”苏容华越想越不能放纵她,吩咐道:“让小厨房不必琢磨着怎么做这些讨熙昭仪欢心,多在饭菜上下些功夫。”
阿妧鼓了鼓脸颊,气呼呼的道:“苏姐姐若想吃,再让人做就是了。”
“你放心,我不喜欢吃,只是替你保管。”苏容华顺势戳了戳她的脸颊,无奈道:“你也三岁吗?这说话的语气跟大公主一模一样。”
说起这个,阿妧忽然想起从紫竹轩带回来的酸枣糕。
“姐姐尝尝这个。”阿妧让茉香端了过来。“贵太妃待人很是亲切,还送了我这个。”
比起眼前这碟子酸枣糕,苏容华对阿妧去见贵太妃更感情兴趣。
听说是皇上亲自带阿妧去的,苏容华叮嘱阿妧道:“那你便好好孝敬贵太妃,皇上必是有他的用心,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说着,苏容华叫来了彩英,让她去自己库房里找出那串多宝佛珠。
“等你去时,把这个送给贵太妃,这是由高僧开过光的。”苏容华叹了口气道:“想来贵太妃吃穿用度是不缺的,太后也不敢苛待她。”
阿妧本想婉拒,可到底是苏容华一片好心,她便收下了。
眼看到了晚膳时,苏容华留在主殿陪阿妧用了晚膳,方才回去。
“苏容华待娘娘真好。”朱蕊一面替阿妧散头发,一面道:“奴婢听彩英说,这是苏容华的陪嫁呢。”
阿妧含笑应了一声,吩咐道:“好好收起来,过两日咱们去紫竹轩。”
贤妃的事,也该找贵太妃好好商量一番。
紫竹轩。
阿妧到时,柳嬷嬷已经在门前候着她了。
“奴婢给昭仪娘娘请安。”柳嬷嬷上前行礼。
阿妧笑盈盈的抬手道:“快请起罢。”
今日随她来的是朱蕊和海棠,因针工局要来送冬衣,内务司来送份例,茉香和青兰她们都留下来查点。
“妾身见过贵太妃。”阿妧进去时,在一众宫人面前,还是带着两分生疏恭敬的行礼。
贵太妃含笑点点头,亲自扶了阿妧起身。
“今日来叨扰您了。”阿妧招了招手,让朱蕊递上了两小罐封好的桂花蜜,“妾身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贵太妃温柔的笑道:“熙昭仪心灵手巧,我有口福了。”
除了桂花蜜,阿妧从朱蕊手上接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描金匣子,她亲自打开捧到贵太妃面前。“这是妾身的一点儿心意。”
看到里面的多宝佛珠,贵太妃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串佛珠是上品,平日里皇上给阿妧的赏赐里大抵不会有这些。
不过她没有拒绝,道谢收下了。
“你们先都下去罢,我跟熙昭仪有话说。”贵太妃吩咐道。
“这串佛珠来自与妾身同在琢玉宫的苏容华,她见妾身并没有何时的礼物送您,便给了妾身这个。”阿妧解释了一句,“听她说,这佛珠是由高僧开过光的。”
贵太妃虽是幽居寿康宫,也听说过如今皇上新宠的熙昭仪隐隐有另成一派的趋势,宁昭容和苏容华都与她交好,苏容华更是因她升了位份。
“她有心了。”想到见过的苏容华,贵太妃也替阿妧高兴:“我看着她也是个面相和善的孩子,你身边有个臂膀在,总强过一个人在后宫中。”
阿妧点点头,半开玩笑道:“苏姐姐待我极好,处处管着我,不许我光吃零嘴不吃饭。”
“是该如此。”贵太妃端详着阿妧,面露关切,语气中透着些亲昵的嗔怪:“竟比那次我在竹林里见你,还瘦了不少。”
阿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乖乖的应下:“妾身记下了。”
想到阿妧小产过,那最是消耗的人的,贵太妃怕她伤心,不好再提,只暗暗想着给她寻些调理的方子。
“妾身听说贤妃的状态一直不好,那日见了她,眼神有些怪怪的。”阿妧没忘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她低声道:“温昭媛一直照顾她,可这并不是好转的迹象。”
贵太妃亦是听说了贤妃之事,她微微颔首道:“贤妃必是被人用药控制,不知用药的是冯太后还是张皇后。”
“还有温昭媛。”阿妧低声道:“贤妃这一病,温昭媛成了张皇后的心腹,她得利是最多的。您知道的,张皇后把掌宫之权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温昭媛接管了不少宫务。”
阿妧迟疑了片刻,咬牙道:“妾身甚至怀疑,她给妾身下过能致人假孕的药物。”
贵太妃闻言,愕然望向阿妧。
哪怕贵太妃会因此厌恶她,阿妧为了尽快查清真相,也不得不据实已告。
“娘娘,妾身让您失望了。”她见贵太妃久久不语,心中忐忑,声音愈发低了下去。“等查出真相,妾身不会再来打扰您……”
贵太妃长长的叹了口气,让阿妧坐到自己身边。“好孩子,你受苦了。”
那日在绘芳殿前她虽是没亲眼见,可阿妧从台阶上摔下来,下身出了不少血,却是不得作假的。
见贵太妃的态度不是厌恶而是体谅的疼惜,阿妧微微一怔。
“若你不是真的怀孕,那就太好了。”贵太妃温和的望着她,眸中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光。“那样的痛,我知道滋味。”
阿妧心中刺痛。
她想说些什么时,贵太妃已经恢复了常色,道:“我想办法让人查一查她,你这招走得太险。不过你既是成功了,不到鱼死网破时,她也不敢咬出来。”
“当初嵘儿出事那日,张皇后、温昭媛和贤妃都在宫中,且她们都曾去过御花园,却都咬定没见过嵘儿。”贵太妃揉了揉额角,低声道:“我找人试探过张皇后,对于嵘儿的事她倒很坦然。不知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心机太深,全都藏了起来。”
温昭媛位份不算高,人也不得宠,在贤妃出事前,她是常常被人忽略的。
两人正说着话,柳嬷嬷忽然敲门进来通传道:“贵太妃,三少爷得了皇上的恩旨来看您,正从福宁殿往咱们这儿来。”
听说沈铎过来,阿妧忙起身告辞。沈铎不是女眷,她在这里不合适。
贵太妃亲自送阿妧出门,只是还未出紫竹轩的门,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
“小姑姑,我来看您了!”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男子虎虎生风的走了进来。
阿妧抬眸望去,唇边不自觉浮出一抹笑容。
快十年没见,她发现沈铎相貌和身材变了,精神气却还没变。
他生得高大挺拔、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活力,很容易让人想起曾经调皮捣蛋的少年。
“铎哥儿,不许无礼。”贵太妃低低训斥道:“熙昭仪还在这里。”
沈铎嘿嘿笑了两声,准备给皇上的这位新宠道歉。但他侧过头见到阿妧时,眼中闪过一抹惊愕。
很快他回过神来,躬身行礼道:“给熙昭仪请安。”
“沈将军。”阿妧微微颔首,客客气气的还礼。
柳嬷嬷送了阿妧出去,沈铎跟着贵太妃进去,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姑母,她是阿妧罢?”沈铎没忍住,追问道:“她怎么做了皇上的昭仪?”
在他的印象中,阿妧是个善良又漂亮的小姑娘,他曾捉了虫子吓她。她虽是被吓哭了,可只躲起来自己哭,小姑姑问起来时,她也没出卖自己。
“你还记得她?”贵太妃敏锐的抓住重点,挑眉道。
沈铎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把人家给吓哭了,您还罚我抄书来着。”
见到阿妧,他也被勾起许多回忆,那是沈家鲜花着锦之时。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没有妹妹,见到瓷娃娃一般的阿妧,忍不住多了两分亲近。
她睁大那双澄澈的杏眸,被他威逼利诱很久,还是小姑姑发了话,才让她叫了声“哥哥”。
后来姑母因表弟夭折,悲伤过度患了失心疯,沈家也受到牵连,女眷能入宫的时候都很少,更别提他这个男丁。
从此后再也没有阿妧的消息。
自古以来唯有军功最重,他十五岁那年选择了去军中历练,后来又跟着去了边关。
直到今上登基后,沈家才得以喘息。
午夜梦回时他偶尔想到她,不知她在宫中过得怎么样。
他记得她那时入宫不久,想起早逝的爹娘还会偷偷掉眼泪。听小姑姑说阿妧被宫人欺负,自己还自作聪明的安慰她,许诺等他变得厉害了会帮她出宫。
年少时的玩笑话,她都忘了罢?
“先前皇上还夸你进益了,我看还是不稳重。”贵太妃不轻不重的说了他两句,才道:“大嫂送了信来,说是过些日子进宫。我听说,你没住在家里?”
他无比庆幸自己跟娘亲分开来看小姑姑,否则又要被数落。
“皇上安排我在近卫营,我这刚去,总要熟悉熟悉才行,小姑姑就不必替我费心了。”沈铎笑呵呵的含糊过去。“您不知道,听说您已经好了,爹娘不知有多高兴呢——”
听他说起永宁侯和侯夫人,贵太妃眸中闪过一抹愧疚。
姑侄二人聊起了家事。
能让沈铎来紫竹轩,已是皇上格外开恩破例,贵太妃深知分寸,愈发谨慎。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贵太妃便让沈铎回去了。
福宁殿。
“皇上,沈将军申时初刻到了,申时二刻便从紫竹轩离开。”崔海青上前回话道。
赵峋听说沈铎只在紫竹轩停留了片刻,对贵太妃的知情识趣很满意。
永宁侯府若能成为皇子的外家,想来亦是合格的。
他说完沈铎的动向,又道:“熙昭仪今日也去探望了贵太妃,出来时正好遇上了沈将军。”
赵峋淡淡的应了一声,神色如常的批折子。
见皇上没有别的吩咐,崔海青便出去准备安排晚膳。
今夜怕是要落雪,皇上明日还有早朝,按照惯例会宿在福宁殿,不去后宫。
当崔海青捧着才泡好的热茶进来时,见皇上已经停了笔,他请示道:“皇上,您看是不是摆晚膳……”
他话音未落,只见赵峋从书案前起身。
“去熙昭仪宫中。”
琢玉宫。
阿妧正捧着暖炉看话本子,忽然听见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青兰姐姐,娘娘让我来送枣花酥。”
青兰有些疑惑的道:“我怎么没听娘娘说起过。”
说着,青兰带着海棠进来。“娘娘,您要过枣花酥么?”
阿妧抬起头,只见海棠站在青兰身后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
“是,拿来罢。”阿妧让海棠上前,吩咐青兰道:“帮本宫泡杯皇上前些日子赏的茶。”
青兰答应着去了,朱蕊会意的点点头,去了门口守着。
“娘娘,怡景宫的人让奴婢过去一趟。”海棠低声道:“自从贤妃娘娘受了惊吓后,她们还没联系过奴婢。”
难道贤妃是在装病么?
可那日见贤妃,那样的眼神却是装不出来的。
“你先拖她们两日再答应,想办法问一问贤妃的病情到底如何。”阿妧沉吟片刻,吩咐道:“她们若问本宫的情况,除去本宫前些日子出宫这件事,你斟酌着如实说便是。”
海棠虽是在内殿服侍,却很自觉地避嫌,比不得朱蕊四人贴身服侍,知道的有限。
“若她们提什么要求,你不要立刻答应,也不要拒绝。”阿妧补充道:“你只说本宫对宫人管得紧,你能出来的时候有限,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要你定。”
海棠都一一答应下来。
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想来是青兰回来,海棠便拿着托盘告退离开。
“入夜了就别喝茶了,免得伤胃。”门帘掀起来,映出一张英俊的脸。
来人竟是赵峋。
阿妧忙从软塌上下来,捧着手炉起身迎了上去。
“皇上,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来了?”
将要入夜,寒风已经刮了起来,方才阿妧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还又加了条毯子拥着。
赵峋平日没有用手炉的习惯,阿妧把自己的塞给了他。
她也没留意皇上有没有回她话,忙着帮赵峋脱下大氅,又一叠声让人端了热的蜜水来。“您用晚膳了么?若没有用膳,妾身让小厨房做些汤面来可好?”
赵峋应了一声,阿妧让青兰去吩咐小厨房。
“夜里怕是要落雪的,您喝些暖暖胃。”阿妧亲自端来给蜂蜜水,递给赵峋。
她实在困惑,皇上为何连晚膳都没用,灌了一肚子冷风来琢玉宫?据她所知,皇上并不是耽于情-欲之人,明日一早还有早朝。
赵峋坐在软塌上,随手拿起她的话本子。“你在看这个?”
这是上次他们一同出宫时,阿妧去书铺里自己挑的。
“您别笑话妾身,那些高深学问妾身又看不懂。”阿妧落落大方的道:“当时听店里的伙计说,这可是卖得最好的呢!”
赵峋翻到阿妧刚看的那一页,微微蹙了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篇叫青山记,讲得是一位少年将军狩猎时放过了一只白狐,后来那白狐萦萦化身成人报恩的故事。”阿妧已经看完,见赵峋有些不以为然,忙道:“您别看这故事俗套,写得特别感动人。尤其是将军带兵被围困孤城苦苦支撑,消息送不出去,萦萦当着他的面变回狐形,要为他冲出重围送信,妾身都看哭了。”
白狐宁可被心爱的人恐惧厌恶,为了他的抱负甘愿牺牲自己。
“后来如何了?”赵峋听到“将军”二字,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不愿意表现出来。
阿妧绘声绘色的道;“将军被赐婚尚公主、他铁了心要娶萦萦;同时有人说那萦萦是妖物,总之就是两人冲破各种阻力,终于能一生长相厮守。”
见皇上漫不经心的放下了话本,阿妧想到这样的故事皇上不会感兴趣,便住了声没再说。
“你喜欢里面的将军?”赵峋忽然抬头,问道。
阿妧下意识的想点头,却见皇上眸光难测,上前把书收了起来,笑了笑:“说不上喜欢,只是他和萦萦的感情很动人。”
想着她方才神采飞扬的模样,赵峋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那日在福宁殿,阿妧窝在他怀中,说起素月嫁了个近卫营的校尉,眸中的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纵然如今阿妧的尊荣远超过那个叫素月的宫女,可见阿妧也是真心羡慕过。
再往前想,在他提起瑞王时,阿妧亦是满脸的崇拜,还夸过瑞王“英武不凡”。
“皇上,是妾身说错什么了吗?”眼见赵峋面上神色变幻莫测,阿妧小心翼翼的问。“若您不喜欢,妾身就不看了。”
赵峋回过神来,有些僵硬的道:“没有,是朕想起了别的事。”
他堂堂天子,总不能在阿妧面前翻旧账吃醋罢?
“今日妾身去了紫竹轩。”阿妧想着换个话题,便道:“贵太妃看着精神很好,您让沈将军去看她,贵太妃更高兴了。”
赵峋下意识的瞳孔微缩,说来可笑,他就是知道阿妧今日见到了沈铎,这才来了琢玉宫。
沈铎亦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
“你觉得沈铎这人怎么样?”赵峋似是不经意的问。
皇上应该只是随口问问,毕竟她和贵太妃的渊源皇上并不知情,那时皇上并不在京中。
阿妧想皇上有意让她跟贵太妃接触,是看好沈家的意思,便顺势夸道:“沈将军年少有为,听您说他曾随瑞王殿下征战过,还立下了战功,是栋梁之才。”
纵然阿妧已经是他的人,也深爱着他,听到阿妧别的男子用了许多溢美之词,赵峋心中有些不畅快。
他记得阿妧曾说过,她是从他带兵得胜回来时,开始仰慕他的。到底阿妧是仰慕他,还是一个年轻有为、为国立功将军?
可这话太酸,他怎么好意思问出口?
正好宫人送上了晚膳,阿妧便起身张罗赵峋用膳,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直到夜里帐子落下,阿妧才意识到皇上今日果然心气儿不顺。
“皇上,妾身难受。”她有些害怕,嗓音发颤的求饶。
看着她,赵峋想起了被人拎住后颈,细声细气求饶的小猫儿。
赵峋抬手撩起她的如瀑青丝,很快低沉柔缓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听话,忍一忍。”
那双手臂矫健有力,如禁锢般紧紧的圈住她。
阿妧恍惚生出种幻觉,自己被丢到海浪中沉浮,唯有抓住眼前的人,才能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妧小声道:“妾身想沐浴。”
“夜里冷,等明早罢。”赵峋将她抱在怀中,哄道:“外面落雪了。”
阿妧不信,瓮声瓮气的道:“您骗妾身。”
见阿妧难得使小性子,赵峋索性撩开帐子,摘下一旁的大氅,将人裹起来,抱着她走到了软塌边。
隔着窗子,刚好能看到院子。
殿外。
雪花一片片悄无声息的落下,很快地上便覆了一层薄薄的白。
“真的下雪了。”阿妧喃喃的道。
大朵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月光落在雪地上,将天地间照得亮堂堂的。
“皇上,您小心些别着凉!”阿妧转过头来,才意识到赵峋将她裹得严实,他自己却穿得单薄。
她才想替赵峋拢一拢领子,不小心碰到他的后颈,却听到他轻轻闷哼一声。
阿妧忙凑过去看,只见他脖子后面,被抓出了三道新鲜血痕。
“皇、皇上——”阿妧立刻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只可能是她抓出来的。“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这就去找药——”
赵峋捉住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中。“熙昭仪可知错?”
“妾身错了,可您也有一半的错罢?”阿妧扁了扁嘴,委委屈屈的道:“妾身都哭了,您还不放开妾身。”
“这样的恩宠,别人还求不来。”赵峋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
阿妧轻哼一声,道:“到了别的娘娘那儿,您怕是也这么说罢?”
见她罕见的闹闹脾气,吃吃醋,赵峋心中有些高兴的。
“熙昭仪,你就这么跟朕说话?”赵峋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将手探入大氅下。“看来是平素朕太纵着你了。”
在赵峋身边这么久,阿妧基本能判断他的态度,她知道赵峋并没有生气。
“是是,妾身并非出身高门,喜欢的话本也粗鄙,入不得皇上的眼。”她还是想弄清楚赵峋为何不悦,是不是因为自己,故意道:“您假意宠爱我些,我全都当真了。”
她说得半真半假,让赵峋只当她是使小性子。
“朕竟不知道,阿妧也是爱吃醋的。”赵峋如幽潭般的墨眸透着点点笑意,他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道:“放心,朕只对你这般。”
皇上待她的态度没变,阿妧松了口气,倒也不觉得失落。
雪落下本该还是悄无声息的,阿妧仿佛听到雪花片片堆积的声音。
可身后的这个怀抱,着实如火炉般暖和。
她闭上了眼,因为疲惫困倦,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峋没有丝毫睡意,看着她恬淡的睡颜,神色愈发温柔。
他拥着她,心房像是被灌入暖流。
这种奇妙的感觉前所未有。
“阿妧,你是不同的。”
果然第二日一早,宫中已是一片白茫茫。
阿妧按时醒来,趴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赵峋不得不提前起来,更衣准备上朝。
“皇上辛苦了。”阿妧舒适的裹着被子,那悠闲的模样听不出这话有多少诚意来。
赵峋瞪了她一眼,并没什么威慑力。
回过神来想想,他昨夜的行为确实有些冲动了,他不想承认自己昏了头竟有些吃醋。
“按时起来用早膳,别赖床到用午膳才起。”
赵峋说完,便带着崔海青走了。
皇上倒是生龙活虎精力极好,她还浑身难受着。
等他才离开,阿妧立刻叫人准备水沐浴。
距离贤妃派人找海棠已经过去两日,这日午膳过后,海棠寻着机会,借口替阿妧去取一盆水仙,去了花房的暖阁。
紫英正在这里等她。
“紫英姐姐,我能出来的时候不多。”海棠有些担心,轻声道:“自从出了紫菀的事,熙昭仪谨慎了许多。”
“知道妹妹忙,用不了多久。”说着,紫英笑盈盈的拉着她坐下。
顷刻间,海棠发觉到自己掌心竟被放了个分量不轻的金元宝。
“熙昭仪可是还有哪里不适,怎么常见太医去琢玉宫?”紫英似是不经意的问。
海棠摇了摇头,道:“昭仪娘娘得宠,自然想早些怀上皇嗣。刘太医亲自给熙昭仪开药调理身子,娘娘每日都喝药呢。”
“你们还要煎药,辛苦了。”紫英笑着点点头。
“都是太医院煎好了送来,我们是不必费事的。”海棠解释道。
看来昭仪娘娘猜的没错,贤妃的人想从药中下手。
“紫英姐姐,贤妃娘娘的身子可大安了?”海棠迟疑了片刻,问她。
紫英以为是海棠怕贤妃这个靠山不稳,特意强调:“娘娘的身子已经好了,否则也不会让我来找你。海棠,只要你肯忠心,娘娘是不会亏待你的。”
“若你有了异心,这事捅到熙昭仪面前,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海棠眼底闪过一抹惧色,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见她收好了金元宝,紫英才松了口气,细细的问起了琢玉宫的事,过了一刻钟,才放海棠离开。
海棠捧着水仙回来时,阿妧正在绣帕子。
“主子,紫英找了奴婢,将这个纸包交给了奴婢,说是少量放在养水仙的水中,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察觉。”海棠递给了阿妧,毫无隐瞒的说了今日的事。
她还拿出了一枚金元宝,坦诚道:“这是她给奴婢的。”
没想贤妃如此心急,阿妧接过来看看,又递给了她:“本宫知道了,这里并无特别印记,你且留着罢。”
阿妧让海棠过去后,立刻让人请隗秋平来。
“隗吏目,帮本宫瞧瞧,这药有何功效?”阿妧将纸包交给了隗秋平。
隗秋平接了过来,对阿妧道:“娘娘,微臣发现,这些日子有人暗中收集太医院熬药剩下的药渣。”
贤妃办事怎的缜密起来,自己收集了不算,还问了海棠进一步验证。
“不必看得太紧,送给他们也无妨。”阿妧神色轻松的道:“等人家出了招,咱们才好接招。”
隗秋平点点头,应了下来。
“娘娘,这药粉仿佛跟您香囊中曾有的避子药有些相似。”他观察了片刻,捻起来闻了闻气味。“具体的还要臣回去再确定。”
若说当初贤妃知道香囊中的成分并不奇怪,被发现了很有迷惑性,出自何处还真不好说。
贤妃会有这般心机么?
不过她们的目的阿妧倒是看清楚了,终究还是不想她再怀上皇嗣。
这样最好,大家竟想到了一处。
“这药本宫用了是不是诊不出来?”阿妧压低了声音。
最早这药是赵峋给她下的,冯太后的人就没诊出来。
隗秋平微愕:“娘娘,您是想用这药——”
他试图从阿妧脸上找出些情绪,证明自己想错了。
只见阿妧垂下眸子,缓缓勾起唇角。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