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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回到期远堂,吩咐秋露:“去将四郎叫来。”
秋露领命离开,没多大一会儿,林昕来了。
“祖母。”林昕进来后,叉手一揖,不问何事,等着老太太说话。
“坐吧。”老夫人指了指右下首的椅子。
林昕在圈椅上坐下,只忐忑地坐了半边屁股,等着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看着林昕,细细打量。
老夫人重嫡庶,且玉树兰芝的嫡长孙珠玉在前,庶出的儿孙她更难看见。
有出息倒还好些,偏偏两个庶孙都是畏缩沉默的性格。
不过,四郎今日这一出倒是有点儿让老夫人诧异。
他竟然敢到期远堂来啥说八道一通,就为了把她引去麦田给阿福解围。
“四郎。”老太太唤。
“祖母。”林昕立刻站起身,又是叉手一揖。
“坐吧,无需拘谨。”老太太道:“你今日做得对。”
若不是如此,她还不知道聂氏对亲生女儿这么大怨气,难怪能让刁奴磋磨阿福,她心里是不是还遗憾,阿福居然挺过来了没死?!
老夫人从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她不喜的儿媳。
“谢祖母夸奖。”林昕才坐下,又是急急站起来叉手一揖。
老夫人:“……”
这孩子礼是真多,看他坐下起来坐下起来,她眼睛都看晕了。
“行了行了,别再站起来了,你老实坐着说话。”
“是,祖母。”
林昕老老实实坐下,还是只坐了半边屁股。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你友爱妹妹,这很好。然你想过没有,你这可以算做是对嫡母不敬。”
林昕一激动一害怕又想站起来,但在老太太严厉的目光下,他没敢。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对老太太说:“祖母,孙儿先向您告个罪。前些日子,母亲与二婶在期远堂打起来,孙儿不小心看到了。”
看老太太皱了眉,他赶紧解释:“孙儿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当时期远堂外没有婆子守着,孙儿就直接进来了,哪知道……”
“此事不怪你。”老太太摆了摆手,“你接着说。”
林昕就道:“就是那日,五妹妹那一番陈词,孙儿听了心潮起伏,一直在想这件事。女子尚且心怀天下,我为儿郎却庸庸碌碌毫无志向,孙儿感到万分羞愧。”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头看着老夫人,见祖母面上虽没有表情,但是眼神的鼓励的,他有了勇气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
“祖母,孙儿虽然无甚长处,亦有高志。”
“好!”老夫人一个好字铿锵有力。
她虽然是个严厉的嫡母、祖母,却也不是见不得庶出子好的人。如若不然,老侯爷的庶子根本不可能成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论是行医还是经商,都是出类拔萃的。
“你想怎么做?”老太太问孙儿。
林昕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后脑,说:“孙儿无甚长处,只喜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就想着,可以帮五妹妹做做农具,让她更省事一些。所以今日去找五妹妹,就看到二妹妹不小心泼了蕙娘,我想,可能蕙娘……孙儿就想帮帮五妹妹。”
老夫人在心中摇头叹息,这孩子果然是被养废了,所谓的高志就是帮妹妹做农具,这算什么高志!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把他掰回来。
“四郎,圣人下诏开制科之事,你可知?”老夫人问。
果然,林昕摇头,不知道。
老夫人说:“圣人三日前下诏,开制科,招天下能人异士,为天下之大命计。你既有此志,当可应制,为阿福一人做农具何不为天下农人做轻省些的农具。”
林昕呆呆地看着祖母,面上全是不敢置信,话都不会说了。
老太太等了半天没等到孙儿的回应,看他一副呆相,无语,叹气:“你之意如何?”
林昕一个激灵惊醒,立刻站起来,对祖母行大礼:“孙儿谢祖母成全。”
老夫人道:“成全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起来吧。”
“谢祖母。”林昕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含泪,看着老太太,然后咧出一个傻笑。
“既然要应制,你便去好生准备,待你父回来,我让你父去请信国公给你作保,只要你不出差错,想来名次不会太差。”
“谢祖母。”
林昕又要行大礼,老夫人被他上上下下的搞得眼晕,摆手:“行了行了行了,你自去罢。”
林昕还是把大礼行完,才高高兴兴离开了期远堂。
老夫人靠着凭几,面无表情说:“傻小子。”
-
当天傍晚时分,一家人在期远堂一起用饭,老夫人特意吩咐,让林昕的生母郦氏过来。
郦氏的到来让林福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古代妾室的地位,真是就是跟奴仆差不多的地位。
满屋子无论是老夫人、侯爷、世子,还是无论嫡庶的郎君姑娘们,都围桌吃饭,而郦氏却没有资格上桌吃饭,而是站在侯爷身后,接手侍女的工作,帮侯爷布菜。
值得一提的是,聂氏没来。
她推说身子不适,没来期远堂用晚饭。
她要是来了,郦氏还得伺候她。
不过林嘉蕙没有说身子不适不来,她来了,老老实实的,该请安请安,也不随意搭话,微微垂首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
大约是听说了老夫人白日里说的话,害怕自己被送走罢。
一家人用过饭,在花厅里吃茶,老夫人就说起了林昕要去应制之事,并嘱咐林尊早日去信国公府请信国公为林昕作保。
林尊听了,诧异地看着林昕,片刻后,满意点头道:“你有此志,为父甚是欣慰,待我邀约了信国公,你同为父一道去让他见见。”
他虽然尽量对三个儿子做到一视同仁,但到底林昉是嫡子是侯府的继承人,他对林昉更寄予厚望,资源肯定也更多的倾斜在林昉身上。
但庶子自己有想法有出息,他作为父亲,也会助一臂之力。
家族要兴旺,不能只靠一人,兄弟之间更该互帮互助。
郦氏听到这事,眼眶都湿了。
四郎有出息,她就放心了。
坐在林昕身旁的林昫偷偷瞄他,眼中尽是羡慕之情。
“制科?”林福突然说:“你们刚刚是在说,圣人开制科,取农桑工巧之长才?”
她眼睛亮晶晶,得了林昉肯定的回答后,目光欻地更亮。
林昉稀奇问:“圣人开制科,你那么兴奋做什么?”
林福呆了一呆,然后,如遭雷击!
她又忘了,她这是在周朝。
皇帝开制科取士跟她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哪怕她觉得自己若是更应制,铁定是状元之才,可不行,她是个女人。
在这里,女人要当官,除了内宫六尚,没其他选择了。
可她怎么可能会进宫当女官。
林福顿时蔫了。
“怎么了这是?”林尊问。
“没事儿。”林福有气无力摇摇头。
林昉看妹妹这副被打击到的模样,忽然想起曾听过她说的一句话,试探问道:“你不会是……也想去应制吧?”
林福蔫了吧唧说:“我能去吗?”
林昉摇头:“你不能去。”
林福更蔫了,喃喃:“我觉得我去了,肯定考个状元回来。”
林昉弹了一下林福的额头,笑说:“可从没有女子去应制的先例。”
老太太和林尊只当她说胡话,并不当真。
这历朝历代,哪有女子应制为官的。
林嘉蕙没说话,但看林福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嘲讽,似乎是在笑她异想天开。
正巧林昉要跟林福说话,一眼就扫到了林嘉蕙的这个眼神,不悦地皱起了眉。
“好了,别郁闷了,过的几日,我带你出去耍。”林昉又弹了林福的脑门一下。
听到出去玩,蔫了一半的林福这下全蔫了。
“我才不出去,出去一趟就损失了我几颗猪头金。”她还在为打赏了甘幼子的那几颗金裸子耿耿于怀呢。
虽然知道书中的情节全是恶毒女配所为,同为工具人,甘幼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理智是这样想,感情上,林福真的很不想跟甘幼子扯上一文钱关系,总觉得两个人八字相克,肯定倒大霉。
可她现在扯上了不止一文的关系,而是好几个猪头金。
亏大了。
所以还是宅在家里安全,至少不会有金钱的损失。
“什么猪头金?”老太太好奇问。
“就是唔……”
林福被林昉一把捂住口鼻,不让说话。
老太太瞪长孙:“你好好的,捂阿福的脸做什么?”
林尊也急眼了,对儿子女儿挤眉弄眼,让他们小心点说话。
“哈哈,就比划看看,阿福脸好小,我一个手掌就盖住了。”林昉尬笑,并为了论证自己所言,手掌一竖,把林福的眼睛也给遮住了。
林福:“……”
老太太看着看着,没忍住笑出来:“行了,别遮着阿福的脸,有你这样做兄长的?!”
林昉讪讪放下手。
林尊帮儿子努力转移话题,说道:“下月朔日,行军大将军李骥班师回朝,圣人御驾亲至郊迎,准长安百姓在朱雀大街两旁迎王师入城,当日定然热闹非凡。”
林昉赶忙对林福说:“那日,阿兄带你出去瞧热闹去。大皇子也会一同回京,还有三个姜国的来使,听说他们都送了公主来朝贡圣人。”
林福略吃惊:“三个姜国都送来了公主?前高姜国分裂成三个国家,连公主都分?这是分苹果吗?他们这么丧心病狂?!”
林昉:“……”
我妹妹关注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小娘子听到可以出去耍,难道不应该欢欢喜喜说“好啊好啊出去耍啊”?
“嘿,你别管三个姜国是不是丧心病狂了,你就说那日你去不去看吧!你去的话,我就让孔才表兄去定了安仁坊荐福寺的斋饭。荐福寺的祈福院就在坊墙旁,有三层高,在那里看可是视野最好的,晚了可就订不到位置了。”
这么一说,林福有点儿心动。
王师回朝欸,听起来就觉得帅炸了,她每次在电视上看阅兵都是看得心潮澎湃。
“五妹妹,一起去瞧瞧吧,这样的热闹,我也想看看呢。”林嘉芸笑着说。
林福要是不去,她们几个庶出的要是实在想去看,跟祖母禀报一声,让庶兄弟带着,带上侍女护卫也能外出去瞧热闹,但让大兄去订荐福寺的好位置,她们可不敢提这样的要求。
林福看看坐对面的林嘉芸,略过装可怜的林嘉蕙,七跟八也一脸渴望。
“行呀,那去呗。”
林尊林昉父子俩对视一眼,转移话题成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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