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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瓶子(下)(22)

空瓶子(下)(22)

六位殊胜上师,行走之间,寂静无声,等到陆峰察觉到了这些人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的身后,便是六位“呼图克图”亦或者是“禅师”这样大称号的上师,从他的背后走过。

他们明明都和陆峰长得“一样”,都如同活人一样,可是陆峰看着,便觉得这些上师,一个个都不似人间之物。

应都有一种令人难以感觉的疏离感。

这每一位的大称号,都是中原王朝的殊胜册封,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了正统,是来自于中原王朝和密法域的双重认证,他们从陆峰的身上穿过,从陆峰的身边走过,无有搭理陆峰,他们高矮胖瘦都不一,每一位都无相同之处。

不过陆峰还是不能对标哪一位是哪一位,他们从陆峰身后漫步向上,穿过了陆峰的时候,便如一处温润的水流穿过了他的身体,那些人走向云端,走上了山的更高处,朝着云上天国走去。

“快走罢,快走罢,若是误了时辰,你便进不去‘莲花钦造法寺’了,进不去‘莲花钦造法寺’,你便会被留在这里,你就永远都出不去咯!”

其中一位呼图克图见到陆峰不走,便回头看着陆峰说道:“所以,永真,伱为何不走?”

陆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了一种“荒诞”之感觉,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陆峰虽然无有想过这些“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快速的双手合十,谦卑的请教:“顶礼呼图克图上师,顶礼尊长,止佛爷为何你会知道我的法号?”

陆峰请求眼前的呼图克图为自己解惑,当然,他是抱着呼图克图无会回答他问题的预期来问的。

但是无有想到,这位呼图克图回答了他的问题。

“永真,整座山都知道你的名字。

风马里面都是你的密咒,都是你的名字。

听到了你发出来的风的人和非人,便都知道你已经来了。

永真,你看你的这慈悲心。”

那位呼图克图指着陆峰,陆峰低头看去,眼前的呼图克图指的是他的海底轮,陆峰低头之下,便真的感觉自己真的多出了一具心脏来。

眼前呼图克图是一位面容宽厚的上师,额头宽大,长满了皱纹,鼻子挺直而阔开,如一只发怒的狮子,头发短,亦微微有些卷曲,人黑而魁梧,个子亦很高大,手里拿着一个转经轮,胸前挂着银制的“嘎乌盒”,整个人看起来很温和。

但是陆峰也无可能感觉到这位呼图克图是否真的温和仁慈——善恶这样的简单二元论,已经不可能精准的描述一位转世的呼图克图了,应有的呼图克图念经也是需要“牺牲”的,并且由这样殊胜的呼图克图主掌的法会,止会更加的规模庞大,换而言之,需要的“牺牲”也就越多。

他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便可以轻易的搅动无数农奴的生死,叫少得可怜的自耕农瞬间破产,甚至于连小贵族,有的时候便也因“差”会破产。

他们修行到了这般的程度,便已经超出了许多人可以理解的层次,便是如智云这般的僧人,他止第六阶次第学位,一个州府之中大寺庙之中的经师这般身份,便已经可以决定侍从僧和农奴的生死。

像是呼图克图这样身份的大僧侣,他可无止是一位简单的大僧侣这样简单,他首先是一位大僧侣,其次,他还是大领主,他还是一个庞大利益集团的首领,这些身份融合在了一位人身上,呼图克图上师便是极其复杂的,更遑论开悟之后的大僧侣们,便都是“觉悟者”了。

他们可能和善恶无关,但是他们一定和“开悟”的智慧有关,寻找诸般般若,和“智慧”有关,和“慈悲”有关,止他们的“慈悲”如何,别人是否能理解,亦是一个问题。

所以陆峰再度行大礼,这是对于呼图克图上师世俗身份的大礼,亦是对自己未来前进路上,对于自己修行要达到的佛法修为的大礼,是陆峰对于智慧的尊敬。

他虔诚又尊敬的“求请”眼前这位呼图克图的名字,想要知道他的尊号。

眼前的这位呼图克图竟然沉默了一二。

在他沉默的时候,陆峰感觉,随着这位呼图克图的说话,自己猕猴桃一样的厉诡,亦在发挥作用。也就是说,眼前的呼图克图有无对他说谎,陆峰也能感觉得到,就是这一瞬,叫陆峰暗自揣摩,是不是自己从“莲花钦造法寺”得到的这“猕猴桃”,拥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神秘底蕴?

竟然连一位“呼图克图”是否说了谎言,都可以检测到呢?

它到底,是一个什么层次的厉诡呢?

听到了陆峰的礼貌请问,那位呼图克图思考一下便未曾隐瞒,他说道:“吾乃是甘耶寺的扎桑萨格呼图克图。”

陆峰闻言,立刻再度拜倒在地,说道:“主持尊者!”

扎桑萨格呼图克图无有想到会有如此——眼前这个走到了此山中的僧,竟然是他甘耶寺的上师,前面行走的诸位“呼图克图”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便都回头朝着这里看了一眼。

止他们回头的时候,面目看起来都不甚清朗,止几步路的距离,就已经无有看得清楚他们的面目,他们的面目每个人能看到的瞬间,都在发生变化。

衰老、年轻、稚嫩、而立之年……

愤怒,恐惧,平静,安然乐道……

皱纹,光滑,惊艳,泯然众人……

陆峰一时之间,原本记住的诸位呼图克图等大僧侣的长相,竟然都因为这一眼,产生了记忆上的混乱,叫他都忘记了这诸位呼图克图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幕,扎桑萨格呼图克图遮住了他们的目光,说道:“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呼图克图’——我亦不是。

我们便都是呼图克图们当初在登山的时候,留下来的标记。

我是第一个来的,其余的呼图克图上师们,亦是后面跟过来。

我们便只是真正呼图克图留下来了的一道‘意念化身’。

他们是无有甚么样子的,永真啊,念头是无形无相的,止是一个弹指刹那,念头便是能千变万化,情绪亦是如此,所以永真,你眼前的这诸般呼图克图化身,亦是千变万化的,止永真,你竟然是我庙子里面的僧人。

好,好的很呀,永真,好的很。”

这位扎桑萨格呼图克图抚摸着陆峰的额头,为他赐福,止陆峰发现了,在所有“呼图克图意念化身”之中,自己眼前的这位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似乎是最为特殊的一位。

陆峰也无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所以事不宜迟,陆峰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便问道:“主持尊者,请你开示,救救庙子罢!主持尊者!”

手掌宽厚,高大仁和的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听到了这话语,凝视着林峰说道:“痴儿,痴儿,我若是能救的,我回去便救了。

我便还在这里,庙子便已经不在了,痴儿,你觉得我能救的了庙子么?

我止一具化身而已,一个念头,真正的我已经得了东西回去了,若是你来的时候,庙子无有了,那便是我在‘莲花钦造法寺’的遗址之中得了解,但是却也无有用处而已。

我本尊便都无有办法,你叫我一个念头,有甚么好方式呢?”

高大的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并无知道外面是甚么情况。

但是陆峰将庙子无了的事情和盘托出,告知这位呼图克图上师之后,这位呼图克图大上师亦无表现的出甚么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他神色平静,如一座永远不动摇的大山一般说道:“永真,所以你来这里,便是为了庙子?

既然庙子已经不在了,你便也无须得如此下去,我观你身上亦有修行的痕迹,去了其余的庙子,便去其余的庙子修行吧,你说你在无尽白塔寺,那无尽白塔寺便也不错,后来做一个小寺庙的主持僧,也是一件好事,何必执着。”

陆峰闻言,正色说道:“主持尊者,永真在听到了庙子被厉诡占据了之后,便已经发下了大誓愿——终其一生,便都是要叫庙子再现,也要将甘耶寺,变回原来的模样,上师,大誓愿都已经发下去了,永真无有回头可能!请主持尊者开示!”

陆峰无有说谎言,他的三个任务,都可以当做他的大誓愿。

并且在今天见到了这位呼图克图上师之前,陆峰对于自己的三个任务,便只能通过各种方法猜测和旁敲侧击,无有一个完整的准信可以叫陆峰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危险到底是什么,难度到底是甚么。

——所以陆峰现在一心一意想要考学,暂时获得入场门券。

可是要是现在,甘耶寺的呼图克图能够讲清楚他要遇见的危险是甚么,那自然是千好万好,无可替代了。

“痴儿,痴儿呀!”

本寺的呼图克图听到了陆峰这斩钉截铁的言语,拉起来了陆峰的手,便好似是陆峰拉着才旦伦珠一样,缓慢的朝着山上走说道:“你发下这般的大誓愿——好,也是不好,若是你做完了这个誓愿,那自然应誓而成,能获得诸般不可思议之好处。

可是若是你无有做成,便会永陷其中,不可自拔。

连你这修为,也可能有一日不进反退呀!

庙子的事情,是因,亦是果。

但是你如此说了,那我先问你一句话。

那甘耶寺如今的转世佛子在何方?”

陆峰说道:“主持尊者,我无有听闻这件事情——止扎举本寺无有传下谕令,使得本寺的呼图克图转世停止,也无有其余的庙子接收我们这个庙子的法脉。

所以庙子和呼图克图称号,便应也都是在甘耶寺里面。

现在应还在庙子里。”

听到了这话,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并无出乎意料,他说道:“便是如此啊,永真,你还不明白吗?

这是上上下下,都无有人愿意担当这个因果啊。

永真,便无人敢于接触这个因果,所以这因果便时时存在,虽不可灭,但亦缓慢而生,最后结成业力恶果。

若是有人去接触了这果,恐也要背负因啊!我也无知道庙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永真啊,我来这里,便是为了寻求一个解!”

陆峰:“解?”

“不错,不错。”

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说道:“一个关于瓶子的解。”

陆峰跟着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往山上走,越走越靠近蓝天。

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拉着陆峰,对他说道:“我们甘耶寺的庙子之后,有一处禁地,其中壁画之上,便是每一位庙子里面的扎桑萨格呼图克图,才能修行的秘法。

是关于‘无上瑜伽’的秘密。

除了每一代的呼图克图和他的老师,还有一位开门关门,打扫此大殿的瞎子仆役,其余的人,便都不可入了这大殿里面。

也无有人知道这大殿里面,到底是有甚么,有几件宝物。

我也无可告诉你这大殿完整情形,究竟如何。

但是永真啊,我却可告诉你,我来这里的原因,便是因为我在那大殿之中,在修行‘无上瑜伽’的时候,寻得了一个空瓶子。”

陆峰:“空瓶子?”

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说道:“是啊,空瓶子,那瓶子,应是一相当古老之物,原本是在一位圆寂的上师怀里,我也依稀有所印象。

在我上一次进去之前,那物应是在一位已经圆寂在其中的上师的怀里,被他的长发盖住。

可是这一次我进去,便见到那一位上师已经化作了骨殖,瓶子就在那里,被上师的白骨抱着,可是塞子,却无有了影踪,止其中的业力还有残留,应是瓶中之物,逸散而出,早就逃出了庙子里面。

我便看到,天边的黑云之中,恶气团生,化作了一朵又一朵的黑鸟,在云中盘旋。

我便知道不妙,于是遍寻佛经,请求菩萨示下,便那天晚上,我在梦中梦到了一只牦牛。”

扎桑萨格呼图克图上师说道:“一只将所有的佛和菩萨都踏在了脚下的牦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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