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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眠棠顾不得回味官人的英姿,她记得自己方才那一下子结结实实地烫到了官人。
所以崔行舟吩咐莫如绑好了人,再去叫官差拿人的时候,她连忙过去拉官人的衣袖子。
崔九看她凑过来,原本躲开的步子微微一顿,才定住在原地。
眠棠她的衣袖一看,崔九的胳膊红了一片,似乎微微要起泡的样子。
“官人,都是我不好……”柳眠棠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些哽咽了,也许是方才吸入了些迷烟的缘故,说话时,竟然一时腿软,顺势跪坐在了地上。
说实在的,眠棠的模样好,红着眼圈泪眼婆娑的样子,当真我见犹怜。只是屋内还有个疼得打滚的登徒子,加之自己这烫红了的胳膊,让卿卿佳人的柔弱略显打了折扣。
崔行舟瞟了她一眼,温言扶着她起来,又任着李妈妈拿来凉水冲洗了几下,先薄薄涂了一层香油。
也不知道小厮莫如是从哪里找来的官差,来得甚快,一个个进来后也不多言,只将被堵了嘴捆绑结实的三个贼人往门外拽。
门外停着马车,官差们像扔土豆袋子一样,将三个人扔上马车后,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甚至连录供词问话的流程都省了。
眠棠不关心这个,只忙着在受伤的官人旁边吹气打扇,指望着缓解了他的热痛。
方才灯亮起时,她认出了摸入她香闺的,正是前些日子堵巷子的那个浪荡子。
今日家里招贼,全是因为她而起!
眠棠心里愧疚着。待院子清净下来时,两人回了屋子,她便挨着崔行舟坐下,看着他一直清淡的表情,还有那红肿的胳膊,垂泪道:“夫君,都是我不好,你……你责骂我吧!”
崔行舟不甚在意胳膊上的伤,毕竟他在年少从军时,也在军营里经历过刀光剑影。
不过想到自己若是翻墙太早,顶替了那浪荡子先进屋,大约此时也要被烫得满脸血泡……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又不是你要偷人,为何要骂你?原是怕你受了委屈,没想到你倒早有准备……”
眠棠也后怕道:“得亏我睡得晚,又听李妈妈说相公爱喝滚热的茶,怕你夜里回来要麻烦妈妈递水,便让妈妈备了个小炭炉子温水。不然真没有趁手的家伙……只能一死以证清白……到时候只剩下相公你……”
说到悲切处,那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崔行舟微微叹了口气,仰天看了一会房梁上新挂的蛛网,终于可以低头和蔼道:“瞎说个什么?”
想到懊悔之处,眠棠难免抱怨起那入门的贼子来:“我看灵泉镇里的街坊们都是为人质朴,该是个和乐安康之处,怎么会有这等子顽劣的恶人?大半夜直闯别人的家门……都说此地的淮阳王为人贤德,如今看来也是摆样子的狗屁一个,竟然任着此地地方官的亲族为祸一方!”
她话没说完,便看官人一双俊目微微瞪起,似乎有不悦之色:“拉着长音说道:你门前不清净,关淮阳王何事?”
眠棠自知失言,一不小心在相公面前说了粗鄙的话,连忙神情一整,细声道:“夫君莫怪我失言,实在此地的官吏太气人!官人你明明将状纸递呈了上去,却不见回音,足见那王爷手下都是玩忽职守,互相包庇的。如今这贼子又上门来,分明存了报复之心……若是那混账东西又被放出来……”
听眠棠这么一说,崔行舟才想起她写过状纸要告浪荡汉,只不过自己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出了门便将那纸随手扔进了护城河里,后来柳小娘子问起,他也是随口敷衍,只说呈递了官府……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确是玩忽职守,纵容了那浪荡汉……可是要直接承认了错,向个反贼的妻妾道歉,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一时间,崔九陷入了沉默,英俊的脸儿罩了寒霜。
他虽则平时都很温和的样子,可是就好似高山顶端的浮云,虽在眼前,举手又是摸不到的,只能仰望之。
平日里淮阳王与众位公侯宴席时,难免会有官妓舞姬一类混杂在酒席之上,可是那些个女子跟其他人狎玩嬉笑时,从没有人敢近淮阳王的身。
原因无他,欢场上的女子最会看人。
那淮阳王文雅的笑意里,没有半点的温度,更无半点沉醉歌舞中的迷乱。这样的男人就算再英俊高贵,一眼望过来,眼神里透着狠,也让人心生自卑怯意,不敢贸然靠前了。
而如今,淮阳王欺骗世人的温笑也失了踪影,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一双俊目冷冷地瞪着眠棠,甚是有压迫之感。
他难得有动怒的时候,此时倒全无遮掩,任着心内的郁气宣泄出来。
换了旁的女子,当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在一旁无措不知该如何暖了场子。
可是眠棠却觉得官人一定是在生气着地方官吏的腐败,担忧着以后的光景。
想到这,她着实心疼起了相公崔九,只小心避开了他受伤的胳膊,然后终于在他醒时揽住了相公的腰肢,伸出玉掌,安抚地轻轻拍着崔九宽实的后背,顺势将脸儿埋在他的肩上,柔声道:“相公莫要担忧,今日终归是他擅自闯了别家的院子,就算那守备有些想要包庇,也不能倒打一耙。可不是我们将他拖进院子里来的不是?”
崔行舟压根没想到柳眠棠竟然会主动来抱着安慰自己,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她挨得自己甚近,尽能嗅闻到头发上传来的香馨味道,揽住自己的那对玉臂,也是娇软得很……
淮阳王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就算是真正的夫妻,女子也不该这般主动亲昵……柳眠棠在土匪窝里,便这样投怀送抱,博得了陆文的欢心,才得以安身立命的吗?
可是被眠棠这么一抱,难得失控生气的心绪又拉了回来,他定了一下,终于抬手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莫要担心此事,我会去官府打点的……”
眠棠听了他略显低沉的话,安心了不少。相公虽然不耐人间俗务,可是却有着异于常人的镇定气质,虽然有贼人入室,乃是她惹的祸,可相公却一句重话都没有冲着她说……而且,他宽实的胸膛也太好抱了,眠棠听着他的心跳声,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这温馨一抱之后,便要安歇了。
眠棠想着夫君手臂受伤一时也睡不着,便跟崔九枕间夜话,分散下他的注意力。
所说得也大都是自己这些日子里店铺的经营,和街坊间的趣事。
虽然王爷的手下和李妈妈也时时禀报北街小院里的动静,可是侧重点大都是有无可疑之人。却从来不会像眠棠这般,说着铺子里的点滴日常。
类似这样细碎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人拿来烦淮阳王。就连他的母亲在王府过得不如意时,也要谨守大家女子该有的端仪,宁可跟心腹的嬷嬷丫鬟诉苦,也从不跟儿子碎嘴自己的心事。
昂扬男儿在世,岂可婆婆妈妈?
可是现在挨着他枕边的女子,却百无禁忌,什么都拿来跟他聊。
“北街口的张家娘子,最近在摆设法坛,请了位犬仙!”
崔行舟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有闲情问了句:“犬仙?”
眠棠赶紧点了点头道:“就是一张被道士开光的老狗皮。据说狐狸精最怕这个。听张家娘子说,她家官人被狐妖缠住,需得祛散邪气。我原先还真以为遇到了鬼怪。后来才知,原来是他家官人从花柳巷子里接了位姑娘出来,闹着要纳妾。于是我就说,既然是人,请了狗皮何用?这人还得人来治。”
崔行舟倒不觉的北街张家的男人有何错处。只不过要纳妾室,也须得找寻个贫寒良家,纳娶了娼入门,带坏了家风,的确让正室有些糟心。于是他不甚上心地随口问道:“如何人治?”
眠棠挨着他道:“张家娘子原本是富户出身,家里的米铺都是娘家资助的。张娘子就是性子太绵软,让夫君拿捏了。娘家给她陪了能干的小丫鬟,也被张官人谴走了。既然她拿捏不住相公,就应该将那丫鬟寻回,可别再听他官人的迷魂汤……”
听到这,崔行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别人家宅里的事情,你不要去搅合。”
他将柳眠棠安插在这里,是为了钓出反贼,可没想着让她为街坊排忧解难。若是牵扯出太多的人事,岂不是要让暗卫和李妈妈分神,反而错过了真正的贼人?
柳眠棠自知食言,有失妇道,连忙说道:“夫君说得是,是别人的家的事情,又不是夫君你纳妾,我实在不该去管……”
说到这里时,眠棠突然顿住。自从她受伤失忆之后,官人虽然待她体贴,却从来都不亲近。
原先她觉得夫君陌生,所以觉得如此相敬如宾甚好。可是现在,又忍不住想到夫君难道也如张家官人一般,有了别的女人服侍?
想到这,她心里突然觉得一堵,也不想胡猜,便突然问道:“官人,你可想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