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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给途途买萝卜徐途转向他,眼睛黑亮,“你说什么?”她声音伴着风声吼。

窦以这才移开目光,关掉音响:“我来开。”

耳边只剩单调风声。徐途鄙夷挑挑眉:“怕了?”

“你说呢!这是山路,姑奶奶。”窦以有些急:“前面的急弯太危险,视线本来就不好,如果对面车道过来一辆卡车,你这速度小命就没了,知道吗?”

徐途头次开这种山路,半信半疑看他一眼,嘁了声,总算听话,把速度降下来。

吹进来的风不那么猛烈了,车里静了许多。

窦以活动僵硬的手指,“真是要命。我都后悔送你过来了。”

她淡淡道:“活该。”

“你说什么?”窦以没听清,往身侧靠了靠。

徐途眼睛睇着前方,声调没变:“你不乐意讨好他么。”

“臭丫头,怎么说话呢!”窦以作势拍她头,嬉皮笑脸说:“讨好他,不也为了你吗。”

她冷笑:“甭跟我套近乎,你是你,我是我。我答应徐越海在这儿忍半年,以后想上天他都管不着。”她兜唇吹了下额前发丝,冲他笑:“所以,讨好没用。”那狡黠的模样,精灵神气,像个耀武扬威的小霸王。

窦以装没听见,聪明的转了话题:“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

她懒懒哼了声。

“徐途,”窦以正色问:“你要不想,咱们现在就往回返。我来跟徐叔解释。”

徐途说:“我不回。”

“你喜欢这儿?”

“不喜欢。”她耸耸肩:“但,暂时来看,也没更好的办法。”

后半句窦以没听懂,忍不住看向她。她一心二用,手指在导航上戳了两下,皱起眉。一刻钟前,上面显示距离攀禹县还有三十公里,不知哪儿出了错,现在车程仍旧没有减短。

徐途粗鲁的骂句脏话,从车窗探出头。拐过急弯儿,靠山侧出现一辆农用拖拉机,晃荡着缓慢前行。

那后面车斗坐个女人,城里人扮相,穿火红风衣和牛仔裤,一丝不苟扎着长马尾,细眼薄唇,抱紧肩,慵懒的斜靠着。

徐途扫了眼,踩着油门追上去,她控制车速,凑近了,胳膊肘搭在窗沿儿上。

“姐姐,”她一抬下巴,轻薄的笑:“向你打听个地方。”

很平常的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像带两分嘲弄。女人下意识皱眉头,神色冷淡:“哪里?”

“攀禹县洛坪村怎么走?”

对方一顿:“你也要去洛坪?”

徐途没在意她说话字眼儿,答:“是啊。”

“到了攀禹县,离洛坪村还远着呢。”

徐途说:“没事儿,先到攀禹。”

女人视线落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两眼:“那儿的路太窄,你这车开不进去。”

“车不进去,我进去。”她跟着拖拉机的速度:“你知道路吗?”

对方打量她的长相,她脸不大,画着极夸张的烟熏妆;穿柳丁夹克和白背心,夹克斜挂着,露出一边圆润的肩头;粉头发,发丝根根竖立,被风吹得长牙五爪。

她细细看去,她说话间舌尖闪烁,正镶了颗带钻银钉——怎么看都像一个小太妹。

她敷衍的指指:“前面山路顺出口下去,走国道,跟着指示牌走就行。”

徐途顺着她指引方向看了看,果然见到驶向国道的标牌。

“谢了,姐姐。”徐途朝她吹了声口哨,努努嘴:“座驾不错,挺酷的。”

没等对方说话,她升上车窗,轰的一声,瞬间把拖拉机远远甩在身后。

向珊吃一嘴尾气,刺激气味令她急咳不停。再次抬头,前方山道空荡荡,黑色越野已经没了踪影。她咬了咬牙,没来由一阵心烦。

到了镇口,车真就开不进去,只好停在路边。窦以帮她拉着行李,到约定好的石碑下等着。

太阳挂在山头,余热渐渐散去,有山风吹来,才感受到不同于城里的凉意。徐途把下巴埋在拉链下,她跨坐在行李箱上,手机横过来打游戏。

窦以看看腕表,“徐叔找那人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太不靠谱,”他穿阿玛尼的衬衫和裤子,没有地方坐,两腿交替的站着:“要不给徐叔打个电话,联系联系?”

徐途懒洋洋说:“你要着急就先走。”

“不急,”他忙道:“那我先去对面买两瓶水。”

徐途没有应声。

他穿过被踩实的泥土路,对面有一间破旧的杂货铺。镇子本来就不大,一条路望眼就到尽头,沿街有摆摊儿的商贩,卖一些寻常用品和蔬菜。这里穷乡僻壤,房屋零落,空气里好像都带一股落败的味道。

窦以皱了皱眉,从杂货铺里拿了两瓶水,出来时,见徐途目光专注,正远远看着他,游戏也不玩儿了,抱着手臂在想事情。

他过去,顺手揉了揉她发顶:“又琢磨什么坏主意呢?”窦以极自然拧开瓶盖,先递给她。

徐途没接,昂头问:“你有多少钱?”

他没反应过来。

她加一句:“皮夹里有多少现金?”

“两千多。还有卡。”

徐途吮着拇指,想了想:“把现金借给我,等回洪阳加倍还。”

“见外了啊!”他不问,直接掏出皮夹丢给她,半真半假道:“可别还来还去的,多侮辱咱俩感情。”

料到得不到回应,徐途根本没听他说话。她把现金全部掏出来,皮夹扔回去,低头数了数,分成两份,一份先揣进兜里……

窦以看着她动作:“至于吗?”

她又脱下鞋,弓身道:“以防万一。”

“徐叔资金上也控制你了?”

“嗯。”

父女俩的矛盾根深蒂固,是日积月累的恶性循环,最开始徐越海试图缓和,她抵触情绪明显,见他像见阶级敌人,久而久之,徐越海也放弃,只管她吃喝,其余很少过问。她以往都用徐越海的附属卡,这次闯的祸不小,他勃然大怒,收了卡,替她打包行李,直接扔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而这次,徐途意外没有反抗,依情况看,暂时离开洪阳,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窦以看着她忙活,把矿泉水的盖子扭回去:“那你接下来的半年怎么过?”

徐途伏着身体:“跟我玩儿么,看他命硬我命硬。”

“徐叔毕竟是你……”

“快打住!”她冲他扬手。

窦以张了张嘴,还想劝几句,却见她注意力已经转移。

远处驶来两辆摩托,紧凑的马达声盖过小镇的喧嚣。徐途手指还绕着鞋带,她身形定住,头侧垂着。

摩托在她脚边不远处停下,车轮朝着她的方向。她视线里,有一条腿稳健撑住地面,脚掌落实那刻,尘土纷飞。那双登山鞋上沾了些灰尘,穿着泛旧迷彩裤,裤腿掖在鞋口里。

徐途目光一路追上去,他手臂从车把上拿下来,随意拽了下裤管,磨薄的布料拢起几道自然褶皱。他手掌厚实、粗糙,皮肤是健康的麦色。

“你是徐途?”那道声音沉而缓。

徐途没有动,视线从那只手上移开。残余的日光笼罩着他,视线上的落差,令徐途看不清他表情,只在这种明暗交替中,分辨出一副过分硬朗的线条。他身材魁梧,岿然不动,即使坐在摩托上,也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头顶。

徐途直起身,脸颊因为空置微微涨红,视野里不再是倾倒的世界。

她目光再次寻过去,一顿,这次看清了他的脸。

秦烈重复:“徐途?”

她失神片刻,很快便恢复自然:“您哪位呀?”

“秦烈。”他绝对算不上热情,面目淡然,潦草的扫她一眼。

她吮着拇指,“秦烈……”在齿间咀嚼他的名字,“你就是徐越海派来那人?”

“久等了。”他没看她,把摩托熄火,拇指向后一翻:“他是阿夫。”

这算作简短介绍,并未留给两人打招呼的机会,他问阿夫:“向珊几点能到?”

阿夫骑的是三个轮的摩托,身后还有个不大的车斗,里面放着两个破竹筐。他块头甚至比秦烈还要大半圈儿,黑黝的肤色下,长相颇佳,憨憨厚厚的样子,给人感觉是近乎执拗的忠诚。

他搔搔头:“她之前和赵越他们联系的,我不清楚。”

秦烈才记起这茬儿,大掌在口袋外摸索一阵,手伸进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纸:“赵越给我个号码,你问问。”。

阿夫接过,从车上跨下来,往对面的杂货店走。

徐途看他一眼,“还有人要来?”

“嗯。”他鼻腔里发出个简单音节。

“是什么人?”

等了片刻,没得到答案,以为他没听见,徐途又大声问了遍。

这回秦烈答了:“老师。”

他并没看她,把目光投向对面杂货店。太阳已经落山,日光变成暗淡的青灰色。

没多时,阿夫大步流星走回来。

秦烈:“她怎么说?”

阿夫道:“她说,峡岭关口那儿出了车祸,路给堵了,她过不来。”

秦烈眉头微动:“那地方不好疏通。”

阿夫耸肩:“有的等喽。”

徐途听着两人说话,没等开口,旁边人语气不善:“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本来到得就晚,越来越冷,还要等多久?”

秦烈扫他一眼。

徐途侧头,看看窦以:“你还没走呐?”

秦灿说:“她是比我哥大两岁,上大学的时候猛追我哥,那狂轰滥炸的架势,连我看着都害怕,还有一年暑假跟回了洛坪。她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抢着干家务,当时我爸特喜欢她。”

徐途抿抿嘴:“那你哥呢?”

“他啊!”秦灿说:“我哥那会儿懂什么情情爱爱,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被追的烦了,看她各方面还过得去,也就同意了。”

徐途说:“他这人还真无趣。”

“可不是嘛!”秦灿瞥嘴,“可谁能想到,那女人一切都是表面装装样子,时间短了行,时间一长就原形毕露,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了,哎!”

徐途吃惊:“出轨呀?!”

“嗯!”

她揉了下鼻:“那你哥真是倒霉了。”

两人走过一段路,秦灿又说:“不能说倒霉,我哥也活该,谁叫他对人家不上心。”

“嗯?”

“他俩根本不合适。”

“嗯。”

“也许我哥还没碰到让他动心的人。”

“嗯。”

秦烈听不见,她们肆无忌惮品论他一番,走着走着,很快就到刘春山住处。

他家是间破泥房,房前屋后独一家,看上去十分荒凉。令人意外的是,不大的院子里竟然养了四五只母鸡,去的时候,刘春山坐在小院儿里,手里抱了一只,抚摸母鸡的大手还挺温柔,跟对待宠物似的。

秦灿推开篱笆门,笑着叫了他一声。

刘春山看见是她,嘴角立马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把鸡抛开就冲她跑过来,嘴里“灿灿、灿灿”的叫不停。

秦灿看看几只鸡:“呀,都长这么大了?有没有听我的话,按时给它们喂吃的呀?”

他严肃地对她狂点头。

“那鸡蛋呢?”

刘春山拍几下肚子,嘿嘿笑出来。

秦灿这才满意,又聊两句,前后脚进了屋。

走进屋一看,徐途终于理解“家徒四壁”这几个字的含义。四面墙都露着土墙坯,地上没镶砖,是和外面相同的黄土路,对面是木床和桌子,角落里还堆了些柴木竹棍等杂物。做饭吃饭都在屋里,餐具也简单,有个铝质水壶,一副碗筷和一口锅。

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口锅下面的电磁炉,洛坪用这个的挺罕见,基本家家有灶台,每天做饭需要点火烧柴。

徐途坐在长条凳上,打量几眼屋中忙碌那人,便猜出东西从何而来。

她吸了下拇指,心中充满好奇。

秦灿拾掇一阵子,把包里的衣服放床上,挑了件宽松舒适的,哄着刘春山自己去洗澡。

徐途站起来,走走摸摸,把指肚的灰吹走:“这刘春山不是自来就疯吧?”

秦灿说:“刚来头一年还挺正常的,就是性格太孤僻,人又冷话又少,不太容易接近。”

“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我和他去镇上……”

“等会儿。”徐途抬手阻止她,抓住重点:“你和他去镇上?他不是很难接近么?有故事啊!”

秦灿抬头看了她一眼。

徐途笑,小流氓一样抖着腿:“诶,你脸红什么呀?”

秦灿白她一眼:“你听不听?”

“听听听。”

她继续:“有一次我们去攀禹,在餐馆吃饭,柜台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台电视机,当时正播午间新闻,也不知听见什么,他饭也不吃了,抬起眼一直盯着屏幕看……”回忆起来,秦灿至今记得刘春山那时的眼神,他眼角充血,瞳孔收缩,眸底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那目光极其直白,充满愤怒,只叫看得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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