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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二谢丰满月。
红枣还在做月子,谢尚提前同他娘云氏商量请人的事。
“娘,”谢尚道:“入乡随俗。京里既然不时兴摆流水席,丰儿满月便就只请满月宴吧——把亲朋好友都请来,办得热闹些。”
京里赌徒特别多,即便没有御史台弹劾,谢尚也不愿办酒招这些人登门,坏了他的门风。
抱上孙子的云氏自觉已尽到了对长子的责任,现心里记挂着谢奕的亲事,闻言自是愿意借孙子的满月宴多多请人。
不过担心儿子前程,云氏不免犹豫道:“话是如此,但人一多,御史台难免发声。”
“没事,”谢尚不甚在意道:“我今年还没被弹劾过。”
言外之意给他们弹劾好了!
横竖一年最少一弹,不弹这个也会有其他。
“何况我进京以来,”谢尚接着道:“至今未曾下贴正式宴请过人。这回满月加暖房,算是两宴合一宴——如此把在京的同年都请来,想来御史台即便弹劾也是有限。”
同年里他算是交际少的了,难得请回客,即便场子铺得大了些,顶多再参他一个奢靡罢了,不至于扯上陛下忌讳的结党钻营。
而奢靡,谢尚从年前获御赐金貂裘、九宝玉带和九宝项圈来看,弘德帝似乎并不太在意臣子的这点小节。
当然可能也是他来钱路子正大光明,简在帝心的缘故。
“而娘难得来趟京城,”铁了心要给儿子满月大力操办的谢尚继续道:“借此机会请了爹的同年好友的家眷来聚聚也是人之常情,料御史台也是无话。”
眼见儿子心有成算,来前得了男人嘱咐的云氏便不再反对,只道:“你让显荣拟了名册来。”
……
看到名册上孟辉的名字,云氏有一丝的惊异:“还要请孟大人?”
云氏听男人提过孟辉,说他眼高手低,目中无人,从不来往。
似月前送喜蛋倒也罢了,但下帖子,则未必会来。
来了撞上元维、祝英等人,也是尴尬。
谢尚笑道:“过去半年毕竟帮过我的忙。我不下贴倒是显得我小气——毕竟我连一年未见的同年都给请了!”
总之他礼数到了,至于孟辉来不来,则无所谓。
一句话云氏明白了,笑应道:“成,那我这儿也给孟太太下张帖子!”
……
晚间红枣听谢尚告诉请满月宴的事后也是哭笑不得:挺好一个官员监察制度,愣是让谢尚给念歪了经。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儿子还这么小,便要应酬这么多人,她舍不得。
“老爷,”红枣斟酌道:“满月酒能请这许多人固然是好,不过丰儿到底还小,没见过外人,我担心他害怕。”
“放心!”谢尚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摇着摇鼓逗弄道:“不会出去太久,而我除了给岳父、贵中、二舅和元师傅抱抱外,其他一律不给。”
他的儿子,这么可爱,才不给别人抱!
听到谢尚将他爹和元维相提并论,红枣想起了另一件麻烦事,不觉忧愁道:“满月宴上,我爹跟我弟作为丰儿的外祖和舅舅,势必要坐首席。但我爹一个秀才,而我弟更还是个孩子,与席的,似二舅这常见的倒也罢了,其他人难保没有意见?”
谢家生活这些年,红枣清楚明白这世人,特别是官,可不是一般的看中身份。
而不给她爹和她弟坐首席,别说她爹会怎么想,她就不能答应——她儿子的满月酒,凭啥给不相干的人坐首席?
与其如此,不如不请,只自家人关起门来和和气气地吃一顿饭。
这是谢尚先前未曾虑过的。谢尚闻言一怔,转即笑道:“不至于!自古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你见谁家岳丈舅兄去女婿家不坐首席了?”
“何况常言道‘客随主便’。来的人若为此挑剔,便是失礼,也不算咱们家的贵客!”
谢尚没好意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但心里想得却是没差——女婿即半子,李满囤当他一句“岳父”,看不起他岳父便是看不起他,也没甚来往的必要了!
这是他爹不在京师,就是他爹在这儿,满月那天也得让他岳父坐上座!
这是起码的人情礼仪,与功名无关。
由爹想到娘,谢尚觉得这事还得跟他娘提一声,让她娘席间看顾着他岳母些。
经了元宝鞋的事,谢尚已然明白这□□妇人间的暗斗可不比他们前朝男人们少。
明明装了一肚子的打算,谢尚脸上却纹丝不露,只道:“红枣,我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要你知晓,并没有让你操心的意思。这一切都有我呢!”
他必把儿子的满月宴办妥当。
“对了,”谢尚叮咛道:“再就是你私下嘱咐送帖的彩画一声,请内眷的帖子只能给正房太太。”
比起岳父以秀才功名坐首席这件事,谢尚反以为不能叫妾登门更为重要——他娘现在这里,他可不想当着他娘的面丢脸。
眼见谢尚包揽了一切,红枣想想便没再多说。
一个巴掌拍不响。坐首席不是容易的事,她还得跟她娘透个气,叫她爹和她弟做些准备,比如临时抱佛脚,读点周文方掌院的诗文啥的!
不至于席面上完全地无话可说!
谢尚后院出来没有回书房,而是直奔东院。
这个点东院的门已经关了,谢尚等显荣叫开门后问看门婆子:“太太歇了没有?”
婆子回道:“院里的天香才燃了一半,想必还在晚课!”
谢尚点点头,大步进院。
对于儿子突如其来的造访,云氏颇为奇怪,没耽搁地便叫了进,诧异问道:“尚儿,你怎么现在来了?”
看到他娘面前摊开的经书和黄色小木鱼,谢尚察觉到自己的匆忙,稳稳心神,镇定行礼道:“娘,儿子刚刚想起,所以来得急了些。”
“想起什么?”云氏奇道。
“儿子想问问,”谢尚回道:“满月酒那天的席位,娘打算怎么安排?”
云氏闻言一怔,心说这有什么要问的?还不是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转即灵光一闪,云氏忽地领悟谢子安让办酒的用意,不觉恍然道:“原来如此!”
?谢尚看云氏话中有话,追问道:“什么如此?”
云氏告诉道:“我这回来,你爹还嘱咐我留意奕儿婚事。说卦象显示奕儿的媳妇要往北方寻!”
谢尚没想他爹娘还有这个打算。不过想想谢奕的年岁,谢尚又觉得正常——他在谢奕这么大的时候,媳妇都娶好了!
“那爹替奕儿看上谁家姑娘了?”谢尚关心问道。
“你爹没说是具体哪家,”云氏摇头:“只告诉我酒席留心!”
“我先前只以为你爹是叫我广撒网的意思,但刚刚我想起来了,你爹早知道你岳父母要来,且满月酒必是要坐首席——你爹这是让我趁机筛掉那起子嫌贫爱富眼皮子浅的人呢!”
闻言谢尚恍然大悟,不觉叹息:“爹真是苦心!”
想来是奕儿命中当娶贵妻,谢尚暗想:而他爹顾念他媳妇出身庄户,出身不高,所以着意替奕儿寻个不只出身高,还要教养好,懂礼数的姑娘做媳妇!
眼见儿子心地明白,云氏乘机道:“你爹就你和奕儿两个儿子,必是盼着你兄弟两人兄友弟恭,和睦互助的!”
“所以满月酒那天,咱们必是要让你岳父母坐首席。内宅由我照看着,客堂那里你自己多留心,等你舅来,我再跟你舅提一句!”
她嫂子那儿就算了!
云氏自信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所有女客!
早起谢尚去西院给李满囤问早安的时候,带了一匣子文集。
“岳父,”谢尚开门见山道:“再几天就是丰儿的满月,到时摆满月酒必是要请人。”
“岳父知道小婿家人口有限,到时说不得要请岳父和贵中弟弟帮忙待客。”
李满囤一听便推辞道:“大尚,你的朋友都是官,如何是我能招待的?”
更别说他连童生试都没试过的儿子了。
他不能这样没有自知之明。
“岳父,”谢尚笑道:“且先不必忙着推辞。请的人中有岳父见过的文明山,应用。说起来他们跟岳父不只是同乡还是同年呢!”
李满囤……
“岳父同他们一桌吃过席,”谢尚鼓励道:“当知道和咱们雉水城的席并没啥区别。”
“俗话说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也是其中一桩。岳父同他们见见,且叫他们都欢喜欢喜!”
谢尚说得实在恳切,李满囤不好再一味拒绝,只喃喃道:“若只他两个倒也罢了,但其他人……”
“岳父还记得咱们和明山的头回见面吧?”谢尚笑道:“当时也是素不相识,然后一桌吃席,依的便是一个以文会友。”
李满囤……
“岳父读圣人言这些年,”谢尚诱惑道:“就一点不想见见掌天下文坛的周掌院?”
闻言李满囤咽下了涌到口边的的推辞——女婿画的饼太诱人,他就是吃了就死,也是愿意的。
眼见李满囤不说话,谢尚知道火拱到位了,示意显荣放下书道:“岳父,我拿了当日宾客的成名诗文来,您这几日得闲和贵中弟弟瞧瞧!”
……
王氏来看红枣的时候问道:“红枣,今早你女婿给你爹和你弟拿了些文章说要以文会友,你说我为外孙满月酒吃席要念些什么书才好?”
红枣……
听明白事情原委,红枣心里不禁感念谢尚言出必行,这就给她爹和兄弟安排上了……
十月十六,彩画同树林出门送贴。
收到帖子的朱氏就事论事地告诉傍晚下衙家来的孟辉道:“谢家今儿来人送满月帖子。毕竟是喜事,我就没当面回说不去,暂收了帖子,且等两天再推个事回了也就是了!”
“谢尚儿子的满月贴?”孟辉沉吟一刻后道:“既然已收了贴,那就不用再推了。到日子去就好了!”
既然弄不到谢尚儿子的八字,孟辉心说:那就过去看看面相好了!
“去?”反是存了万一心思的朱氏惊讶了:“老爷不是说要和谢家少往来吗?”
而且还有元维这些素无来往的翰林院同年在。
“咳!”孟辉轻咳一声道:“吃一顿酒而已,又不是只请我一个人。再说你就不想去谢家看看那醴泉吗?”
想到御笔亲提,孟辉真心觉得自己有了一个非去不可的绝好理由。
正愁以什么名目带女儿一道去的朱氏闻言心里一动,立刻附和道:“是啊,谢家这个泉确是绝无仅有。咱们祖祖辈辈在京几百年,何尝听说过城里涌出泉来的事?”
“但可惜这泉出在谢家花园,等闲看不到。难得这样的机会,依我说倒是把孩子们都带上,一起去开开眼。”
“说起来咱们一家子都是京城人,结果连京里的泉都没见过,可不成笑话了吗?”
本想一口否决的孟辉一听便改了主意,赞同道:“那就都去吧!”
先因为他的缘故,两个儿子至今不知翰林院为何物,且叫他们过去见识见识,而女儿竹君,也可以瞻仰瞻仰谢安人的风采,拓拓眼界心胸,从此知道女人只要胸有丘壑,即便大脚,也一样能活得精彩纷呈,人人赞叹!
不然天天在家听她娘唠叨大脚小脚,好好的孩子都要给唠叨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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