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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局长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转身继续前行。边平盯着米楠看了几秒钟,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急于探求更多真相的记者们簇拥着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米楠的腿一软,瘫倒在杨学武的怀里。

“救救他,救救他,我知道他想干什么……”米楠几乎哭得人事不省,“他会死的……”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只有一个问题:方木,你在哪里?

警方在寻找方木,因为他必须对自己的行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要承担责任。

米楠在寻找方木,因为她希望他活下去。

江亚也在寻找方木,因为这个城市里只有一个“城市之光”。

他不会离开c市,至少他现在无法离开。他一定就在这个城市中的某个角落,或是躲藏,或是伺机而动。

每个夜晚,江亚都会独自驾车出行,即使身后不远处就跟着一辆私家车外观的警车,他也毫不在乎。

方木放走了魏巍,让江亚失去了和魏巍当面了结恩怨的机会,这让他对方木心生恨意。但是,因为错杀廖亚凡的缘故,江亚对方木的恨意多少打了些折扣。然而,现在不一样了,方木主动招惹到江亚的头上,而且是剥夺了他最重视的东西。这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

那就来吧。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江亚伸手打开车窗,寒冷的空气一下子灌进驾驶室。他瞟了一眼身后紧紧跟随的警车,笑了笑,迎着扑面的寒风翕动着鼻子。

他像一只猎犬,在钢铁森林中从容不迫地追捕猎物。那个四处躲藏的警察就是……该叫他什么呢,一只羸弱的兔子,或是一只愚蠢的山猪?

要知道,这家伙曾经佩戴着警徽,代表至高无上的国家司法权力。可是现在,他只是猎物,即将被咬断喉咙,吸干血液的猎物。

想到这个,就让人心满意足。

江亚突然有一种冲动,真该让那些无知的市民瞧瞧,“城市之光”是他这样强大、睿智、警惕又无畏。那个架着近视眼镜,苍白瘦削的文职警察,怎么配得上这个名号?

他骄傲又有些落寞地仰起头,竭力呼吸着这个城市的空气,似乎想在那夹杂着各种味道的无色物质里寻找那个人的气息。

你逃不了多久的。

江亚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氛围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警车已经悄然无踪了。

12月11日,警方对方木的住宅进行彻底搜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发觉方木有出逃的迹象。但是,鉴于方木的父母尚在国外,警方已会同铁路、公路及机场等部门,严查死守,坚决把方木控制在c市之内。同时,警方已在全市范围内大规模搜捕行动,对任何可能被方木选为藏身地的位置都采取监控措施。然而,上述命令下达十几个小时后,警方再次下发内部通知,除进出c市的各交通要道依旧严密布控之外,其余警力立刻中止一切对方木的侦查活动,理由是等待上级领导的进一步部署。

没有人理解这个命令的真实含义,分局长和边平对一切疑问均三缄其口。

12月12日。阴。北风三到四级。又一股寒流即将袭向c市。暴雪将至。

晚8点半。

市公安医院里,几个医生带着实习生们转入住院部三楼的走廊,开始一天中最后一次查房。

本就是例行公事,所以查房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

负责把守的两个警察一脸倦色,抬头看看胸外科主任和其他医生,就挥挥手放行了。

对于主任来讲,这个叫邰伟的脑死亡患者是个奇怪的家伙。医院领导特意嘱咐,对他的病情只做常规检查即可,至于别的,不要问。所以他也只是随便翻了翻血压和心跳记录,草草问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其他人跟着他鱼贯而出,唯独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实习生在病床前站了几秒钟,静静地凝视着长眠中的患者,直到同伴在门口不耐烦地招呼他,这才脚步匆匆地离去。

回到走廊里,主任随口向同事问道:“那小伙子是谁啊?挺好学的。”

“哦?”同事惊讶道,“我不认识他啊,他不是你的学生么?”

主任一愣,下意识地回头向身后的队伍望去,这才发现,那个男实习生已经无影无踪了。

市公安医院门口,男实习生疾步走下台阶,边走边四处环视。阴霾的天空下,公安医院门口人迹寥寥,只有几辆出租车停泊待客。实习生边走边解开白大褂的扣子,随手扔在院内的长椅上。除下口罩的时候,他刚好走到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圈中,方木苍白瘦削的面庞露了出来。

他四下张望了一番,双手插在外套的衣袋里,慢慢地向街角走去。

在这种天气中,路上行人很少。偶尔遇到几个,也都是行色匆匆。看他们各自的神情,似乎都在盼望着那个温暖的房间和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这种心情让他们无暇顾及身边这个形单影只的年轻男子,更没有留意他脸上警惕的表情。

方木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不时扭过头来打量着身边经过的人和车辆。转到一条小巷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两道车灯照射过来,随即,一辆白色捷达车在他旁边一闪而过。方木侧过头去,只看到模糊的车牌和两盏闪亮的尾灯。转眼间,捷达车就向左转,消失在前方的街口。

方木停下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看看铅灰色的天空,突然笑了笑,随即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嘴里,接着又拿出手机,按动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面向眼前这条漆黑的小巷。没有路灯,两侧都是高高的墙壁。方木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紧张,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但是,几秒钟后,他还是迈动脚步,向小巷里走去。

小巷里比想象得还要黑暗,如果不是还辨得清方向,方木几乎会撞到墙壁上。他圆睁着眼睛,徒劳地盯着眼前浓稠如墨的夜色,脚下不时踢到各种各样的杂物,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

这虽然是一条笔直的路,却有几个岔路口,各自通向未知的去处。经过那些墙壁间的空洞,仿佛在一只只半梦半醒中的巨兽面前走过。它们悄然蹲踞着,双眼紧闭,巨口大张,随时准备吞噬那些战战兢兢的猎物。每到这个时候,方木都要放慢脚步,留心倾听之后,才缓步通过。

他在等待着,等待最后时刻的降临。这让他感到恐惧,更感到一丝释然。似乎这个结局,已经让他期盼已久。

小巷只有两百米左右的长度,前方就是另一条马路,隐约可见灯光和偶尔经过的车辆。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方木望着那里,身上竟渐渐暖和起来。

明与暗。生与死。人间与地狱。明明可以走在灯光下,奔赴温暖的小家和丰盛的晚餐,为什么我要流连于黑暗的小巷,在一片寂静中等待那缕强光的降临呢?

这已经不是所谓命运或者职责的问题了,只是方木觉得必须要这么做,非此不能让一切彻底终结。

正想着,距离走出小巷只有不到五十米左右。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始终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松懈。方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脚步轻快了许多,脸上却透出一丝失望。

难道,我看错了?难道,我始终等不到那个结局?

方木低下头,开始思考今晚要在哪里过夜,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就是这条小巷的最后一个岔口。

最后一头睡兽。最后一张巨口。一切悄无声息,只是黑暗中的野兽之瞳已然开启。岔口中骤然增强的寒风里,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方木察觉到危机降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个身影。一阵异响。一片黑暗。近在咫尺的光明与人间统统消失不见。

方木的头被一个塑胶袋牢牢罩住。

袋口迅速收紧,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死死地勒住了方木的脖子。方木本能地向那只手臂抓去,袭击者却丝毫没有松劲,另一只手向下按压方木的头部。方木的气管受迫,感觉眼球都要从眼眶中爆凸出来。他一边竭力呼吸着,一边挥动右肘向后猛击,却打了个空。袭击者用力向下按压着方木的身体,把他的头和躯干折成了危险的角度。方木的手脚胡乱挥舞着,却丝毫也起不到反抗的效果。情急之下,方木勉强蹬住地面,试图向后施压,将袭击者和自己都摔在地上。可是,脚下刚一发力,袭击者却就势将方木的身体转了半圈,抓着他的头向墙壁撞去。

方木的眼前一片漆黑,几乎窒息,只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了方向,随即,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壁上。

额头剧痛。鼻子剧痛。大脑似乎被一根烧红的铁棍突然插入,又猛烈地搅动着。瞬间,方木就失去了思考和反应能力。当然,袭击者也没有给他思考和反应的机会,一击之后,他抓住方木的头,又对着墙壁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方木的头上还套着残破的塑胶袋,贴着墙,软绵绵地瘫倒下来。失去意识之前,耳边传来江亚清晰又凶狠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来医院。你放心吧,他已经死了――你也快死了。”

江亚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又朝小巷两边看看。这狭长黑暗的地方依旧寂静无声,似乎刚才的暴行都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他俯下身子,把方木扛在肩膀上,一摇三晃地向岔路口走去。几分钟后,他来到小巷的尽头,看到自己的白色捷达车依旧停在角落的暗影里。江亚没有急着行动,而是静静地站在街口,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打开后备箱,把昏迷中的方木扔了进去。然后,他坐进驾驶室,发动汽车,在空中飘散的零星雪花中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白色捷达车驶进大学城。此时已近晚10点半,学子路上一片寂静,沿街各家商铺均已关门闭店。空荡荡的街面上只有被狂风卷起的纸片和被人丢弃的食品包装袋。江亚放慢车速,仔细地观察着车窗之外,虽然视力可及范围之内毫无人迹,他还是没有直接开到“lostinparadise”咖啡吧门前,而是把车驶向了学子路后面的一片空地。那里曾经是一片棚户区,两年前被某地产公司买下后,准备建成商住两用的楼盘。拆迁基本完毕后,后期开发却因资金问题暂时搁置,因此,现在只是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地。

江亚把车开进空地中。足有一米多高的野草虽已枯黄,却依旧勉力维持着挺拔、浓密的原貌。白色捷达车开进去,只能露出车顶的部分。江亚跳下车,绕到车后,把方木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扔在枯草中。方木一动不动地任由江亚摆布,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上。

江亚擦了擦汗,重新上车,发动,沿着学子路开到“lostinparadise”咖啡吧门前。下车的时候,他特意向两侧张望了一下,前几日负责监视他的警察已经毫无踪影。

江亚笑了笑。这些警察不过尔尔,只坚持了几天就挺不住了。

他打开卷帘门,走进咖啡吧的店堂内,又回身仔细地锁好房门。做完这些,江亚快步走进卫生间,拉开其中一个隔间的小门。便池后面是一个狭窄的木门,门上只有简单的插销。他拨开插销,径直走了进去,穿过一条几米长的过道后,面前又是一道木门。他打开木门,寒风夹杂着雪花拥了进来,面前正是咖啡吧后面的那片荒地。

江亚站在咖啡吧的后门口,先是四处观察了一下,随即就把门虚掩,快步向野草深处走去。

方木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江亚冷冷地俯视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就像一个获得了期盼已久的玩具的孩子。

他弯下腰,把方木扛在肩膀上,慢慢地向咖啡吧的后门走去。

再回到咖啡吧的店堂里的时候,江亚已是筋疲力尽。他把肩上的方木重重地掀翻在地上,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喘息着。

重摔之下,躺在地上的方木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同时,他蜷起身体,右手伸到头上去撕扯那个塑胶袋。

江亚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飞起一脚踢在方木的头上。后者的头被踢得向后仰起,又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如果你不想遭受太多痛苦的话,就别再反抗了。”

方木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仰面朝天地躺着,胸口处略有起伏。

江亚的呼吸稍稍平复后,他站起身子,拽着方木的衣领,向吧台后面拖去。

掀起那块小小的地毯,活板木门露了出来。江亚打开木门,自己先探身下去,随即又把方木拖了下来。

方木瘫软的身体在木质楼梯上连连撞击着,最后一路滑落到楼梯底部。江亚点亮电灯,储藏室内一切如故,铁质货架沿墙而立,厚实的深蓝色布帘垂直不动,静静地注视着这两个男人。

江亚挪开北侧的货架,打开那扇铁门,又转身拽起方木,拖进了隔间里。

隔间里的陈设依旧简单,除了墙角的钢丝铁床之外,多了几只大塑料桶。江亚把方木拖到隔间中央的瓷砖地面上,伸手拽下了他头上的黑色塑胶袋。

方木血肉模糊的脸露了出来,耳朵上还搭着变形的眼镜框,额头上遍布淤肿和血痕,鼻子歪向一边,已然面目全非了。

江亚伸手摘下方木的眼镜,裹进黑色塑胶袋里丢到一旁。然后,他蹲下身子,把方木身上的衣服逐一脱掉。

很快,方木就变得一丝不挂,像一头待宰的牲畜一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江亚把方木的衣服扔在墙角,挽起袖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上已经被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扭头看看方木,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拎起一只大塑料桶,走到北侧的水池边,拧开盖子,把塑料桶里的液体统统倒进水池里。

顿时,刺鼻的味道在狭窄的隔间里蔓延开来。江亚没有歇息,直到把几个塑料桶里的液体都倒进水池里之后,这才拧开水池旁边的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流了进去。

那些液体被自来水稀释之后,味道稍有减弱,但依旧很呛人。江亚却毫不在意,似乎那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越来越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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