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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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洛婵觉得有些冷,因着地上都是灰尘,脏兮兮的,不敢坐下,便只好抱着膝盖蹲在火堆旁,她悄悄看了旁边的迟长青一眼,有心想要向他打听自己父兄娘亲的事情,却又有些怕他。
在她第三次看过去的时候,迟长青终于有了反应,他盯着洛婵,道:“你看什么?”
洛婵被抓了个正着,不免有几分窘迫,她鼓起勇气,拿柴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然后示意他看:请问你知道我爹和娘、兄长他们怎么样了吗?
迟长青看了,沉默半晌,洛婵张大眸子,期待地看着他,迟长青才道:“不知道,我才回京师不久,消息并不灵通。”
洛婵顿时失望至极,她眼中的光都黯淡了一瞬,过了一会,她胡乱用柴枝扫平了那些字,又开始划拉:你知道怎么样能打听到他们的下落吗?
迟长青淡淡道:“不知道。”
洛婵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她轻轻咬住下唇,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唇染上了些许淡红,她继续写:我想去找人问一问。
迟长青往后微微一仰,靠在墙边,抱着双臂,没什么情绪地道:“你要问谁?”
洛婵一滞,迟长青看着她,道:“皇位之争,你父亲洛稷与他的两个儿子都站了雍王秦瑜,如今一朝事败,秦跃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除异己,他囚禁了秦瑜,派人弄断了他的双腿,他对自己的亲兄长尚且如此,洛稷是雍王党之首,你觉得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他每说一句,洛婵的脸色就白了一分,等听完全部的话,简直白得如同笼了一层霜雪似的,睁大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和惊慌,惶惶然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这些话。
迟长青剑眉轻皱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心里有几分后悔,觉得不该把这些告诉她,眼看少女的眸中渐渐蓄起了水意,顿时大为头痛,又要哭了。
迟长青轻咳一声,斟酌着言辞,道:“不过事有万一,具体情况我也并不清楚,雍王秦瑜这个人,他原该是你的未婚夫,你大约是了解他的。”
洛婵无措地摇了摇头,什么未婚夫?她不了解,她从前只与秦瑜见过几面,认了个脸,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迟长青便耐着性子道:“雍王此人心思深,你父兄皆是他的党羽,堪称左膀右臂,以我看来,必不会这般轻易覆没的。”
听了这话,洛婵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勉强打起了精神,在地上写道:可我还是想知道他们的消息。
她顿了顿,又飞快地看了迟长青一眼,写道:我可以想办法去见刘伯伯,他与我父亲是至交。
迟长青剑眉微挑:“户部尚书刘荣?”
洛婵点点头,迟长青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刘荣从前得罪过秦跃,眼下大约是自身难保了,你或许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再说了……”
迟长青微微眯了眯眼,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洛婵半张着嘴,茫然回视,迟长青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将地上那些秀气的小字都抹平了,才好整以暇地道:“我以十万兵权并定远大将军一职换了你的性命,如今我被追杀,你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觉得你还能回得去京师么?”
洛婵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无比,迟长青将树枝抛开,告诫道:“乖乖跟着我,自会保你性命,若叫追兵追上了,咱们就只好共赴黄泉,作一对新婚鬼夫妻了。”
看着少女被这番话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迟长青这才站起身来,道:“一刻钟后我们就走,此处不能久留,李奕会找过来的。”
他脚尖微微一动,勾起旁边的柴枝抛入火堆中,惊起火星子无数,飘飘散散,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迟长青走出去了,洛婵抱着双膝蹲在火堆旁,心中是十二万分的惶然无措,父兄爹娘下落不明,前途渺茫,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眼里一点点沁出了泪意,鼻端发酸,热泪一颗颗滚落下来,打在衣襟上,哭得无声无息。
月上中天,清辉淡淡,将树影拖得长长的,迟长青解了马儿的缰绳,听见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正是洛婵,大约是才哭过一场,她的眸子红红,黛眉微蹙,宛如受了什么欺负似的。
迟长青看着她:“走了?”
洛婵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迟长青便翻身上马,将手递过来,洛婵还从没牵过陌生男子的手,不免有几分拘束,没敢动,迟长青看她又发愣,剑眉皱了一下,索性一俯身,两手紧紧扣住少女纤弱如柳的腰肢,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整个抱了起来,放在身前的马背上,策马小跑起来。
洛婵吓了一跳,两手却无处安放,只好用力揪住自己的衣襟,浑身都僵硬起来,头顶传来青年的声音:“抓住我的衣裳,掉下去了我不管。”
一听这话,洛婵便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马儿这么高,掉下去恐怕要摔断脖子,还是性命要紧,她立即听话地把手挪到了迟长青的襟前,紧紧揪住,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似的,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感觉到男人仿佛轻笑了一下,洛婵有些疑惑,抬起头去看,却见迟长青面上没什么表情,方才那声笑大约是她的错觉了。
……
迟长青一路策马疾驰,没有停歇,直至天明时分,洛婵坐在马背上,苦不堪言,她以前不是没有乘过马,二兄有时候会偷偷带着她坐,但那马儿走得很慢,也并不颠簸,不像这匹马儿,跑得飞快,路上风还大,洛婵被吹得整个人瑟瑟发抖,忍不住就往迟长青的怀里靠了靠。
除此之外,更难以启齿的是,她觉得屁股很疼,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宛如下一刻就要散架似的,但是她不敢与迟长青说,一路过来,气氛很是沉默,迟长青大约是不想说话,洛婵又不能说话,两人之间竟是半点沟通都没有。
因是顺着平坦的官道走的,路上倒还算顺利,直到天明时候,迟长青才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准备饮马,他先是将洛婵稳稳抱起放在地上,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洛婵就这么直直地噗通跌坐了下去。
迟长青:……
洛婵浑身上下都酸痛得要命,这会儿别说是站了,连坐着都费劲,更何况刚刚那一跌,她的屁股摔得更疼了,疼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泪水在眼眶里团团转。
迟长青扫了一眼,这才发觉自己的疏忽,他平常跑马惯了,有时候军情紧急,一匹马能跑一天一夜不带停歇的,所以他自然忘了,女孩子家身娇体弱,跟一花骨朵儿似的,哪里能经得住这折腾?
他跃下马的时候,洛婵还坐在地上,正试图自己爬起来,神色羞窘无比,她觉得自己简直太丢人了。
迟长青到了她面前,道:“疼么?”
洛婵轻轻地点了点头,迟长青便再次伸手扣住她的腰肢,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提了起来,是真的提起来,像在抱一个小孩儿似的,洛婵想不明白,明明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强壮,甚至算得上清瘦颀长,为何手臂这么有力?
迟长青抱着她,四下看了一圈,只见路旁有一块平整的石头,索性让她坐上去,一边道:“下回觉得疼了,就与我说一句。”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妥,他又改口道:“你扯一扯我的衣裳,我就知道了。”
洛婵又乖乖地点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迟长青盯着她看了一眼,剑眉略微皱起,道:“你……”
洛婵不明所以地回视,少女眼神湿漉漉的,眸子黑白分明,让人想起林中的小鹿,单纯而无害,粉颊桃腮,精致漂亮得仿佛一尊玉人儿,迟长青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的脸为何这么红?”
洛婵面露几分茫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有点热热的,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就放在了她的额上,凉丝丝的,迟长青的脸色有点不好,放下手,语气带着几分责备道:“自己病了都不知道么?”
洛婵愣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确实是不知道,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不适,大约是因为昨天夜里在护城河里游出来的缘故。
迟长青站起身来,看向前方,朝阳已经渐渐升起了,将远处的云层山峦都染上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仿佛洒落了一层薄薄的金粉似的,十分漂亮,翠色的山峦间有晨炊悠悠升起,如诗如画一般。
洛婵病了,如今不宜再继续赶路,若是加重了病情反倒不好,追兵想来一时半会也赶不上来,迟长青索性带着她一同去了就近的镇子上投宿,准备先修整好了再说。
在路上,迟长青告诫洛婵道:“不要理会陌生人,也不要——”
他的声音顿住,忽然想起来洛婵是个小哑巴,也没法与人说话,于是又住了口,只是道:“万事有我。”
洛婵乖巧地点点头,很是信赖的模样,迟长青看着她,心里莫名地冒出一句,怎么这么乖?
不是很容易就被人给拐骗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