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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皇后被废的消息当天就传了出去。
是夜,太子府后门停靠一辆马车,马车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密密,后门处早就有人等着,听见声响就赶紧开门把人从后门急匆匆的迎进。
书房里,太子正负手焦急踱步,几个近身幕僚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书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太子才停止踱步,走到门边把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迎进书房。
“舅舅,舅舅,母后,母后她……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来人是凉国公杜琛,太子的舅舅,皇后的兄长。
见太子慌了阵脚,杜琛呵斥:“太子别慌,你母后人还在。”
慌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母后薨逝了呢,怎么会这般沉不住气呢,杜琛暗叹,若这外甥不是太子,他简直一点都不想理会!
“人是还在,可她被废了!降做昭仪!昭仪!五品昭仪!我母后成了昭仪,那我岂非不再是嫡长?父皇接下来会不会连我也废了?他会不会改立寿王?我怎么办啊舅舅,我怎么办啊!”
太子得知皇后被废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从小到大,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因为是皇后的儿子,是父皇的嫡长子,才被立为太子,而他身边扶持他的人也都因为他太子的身份。
如今皇后被废了,他不再占着嫡长二字,成了个昭仪的庶子,那从前那些跟着他的人还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吗?朝中反对他的声音本来就有半数之多,若他不是太子的话,另外半数的朝臣只怕也不会支持他了。
若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就等同于杀了他!不,比杀了他还要难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不要当鸡!
杜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胳膊从太子的钳制中抽出来,耐着性子把太子安抚着坐到位置上,解下斗篷,与书房中的几位太子幕僚点头致礼后才坐下,问道:
“如今的情况对我们是有些不利,皇后突然被降为昭仪,因事发突然,凉国公府这边没能及时应对,但我已派人在宫里打听过了,皇后犯的不是什么大错,极有可能是陛下一时激怒而为,这夫妻嘛,哪有不拌嘴怄气的,皇后与陛下相伴几十年,少年夫妻的感情不会这么容易消散,所以诸位无须太过担忧。”
凉国公上来先是一番安抚,把太子这边幕僚的心给安下来。
但跟幕僚们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凉国公已经知晓皇后突然被贬的真实原因,很可能是陛下已经意识到谋算袁家背后之人是他们,只是没有证据。而此时皇后又凭一己之力把这事揽在身上,把抄家灭族的大罪转换成了女人之间的嫉妒怄气的小罪。
“裴世子,此番对于袁家的谋算,你居功至伟,太子身边能有你这样的干将,老夫甚觉欣慰。”凉国公全面安抚过后,又着重对裴景夸赞一番。
裴景也身在一众太子幕僚之间,此时心情七上八下,因为这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经不知道今后发展的最终走向。
听凉国公点名夸他,裴景出列谢道:
“国公过奖。臣也是竭尽所能为太子殿下尽忠。”
如今发生的事情,是他这一世跟在太子身后一力促成的,他利用前世的记忆,悄悄联络了北辽,将原本应该两年后发生战争提前了两年,这番给北辽通风报信的收获就是,北辽那边答应帮太子解决掉镇守边关,如日中天的袁家。
裴景不知道北辽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袁庭威,竟然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达开城门退兵的命令。
这件事对裴景的震动也很大,他原本只是想借北辽的力量帮太子把袁家解决,可北辽用的手法太诡异,让他后怕不已,这要是以后北辽岂不是想控制谁就控制谁了?那他这个里通外敌的人岂非成了大齐的千古罪人?
“很好!太子有世子这样的人才辅佐在册,实乃幸也。”凉国公对裴景赞不绝口。
裴景汗颜一笑,问:“如今不知国公可有对应良策?袁家那边若不能尽早定案,等到安南王归来,他不依不饶追查下去,只怕对我们不利。”不仅不利,还很可能被他挖出老底,反转牵连。
凉国公沉吟发愁,道理他岂会不懂。
北齐开战,袁家蒙难,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齐辰不在京中的时候,若此时不能把袁家和寿王拉下马,今后只会更加麻烦,再加上如今皇后被贬,他们这边已经迫在眉睫。
“是啊舅舅,你想想办法,咱们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一定不能让寿王再起来。”
太子最担心的就是寿王挺过风波继续威胁他。
杜琛头疼:“殿下,我们现在问题是如何处置袁家。”
这个外甥,满脑子都是怕人抢了他的太子之位,连擒贼擒王,挖树挖根的道理都不懂。
“我知道,可我们对付袁家不就是为了把寿王除掉嘛。”太子这边还急了。
杜琛不与他争辩这些细节,继续跟那些真正干实事的太子幕僚们说话。
“袁家之事迫在眉睫,袁忠勤被关在宛平武威军二十八营大牢中,二十八营有三千精兵镇守,凭我们在京城的人手,不足以劫人,不过,我已与淮海海陆两军都督通信,不日淮海那边就会派兵来京支援我们。”杜琛说。
太子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二舅舅要亲自带兵来吗?带多少?务必让他多带点,齐辰的那些武威军一个顶十个,特别厉害。”
杜琛:……
“国公,都督私下调动淮海军,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咱们是要劫人,可也不能大张旗鼓,那可是……谋|反啊。”一个幕僚如是说,旁边的幕僚们面面相觑,纷纷应和。
将无军令不得离营,如果杜二老爷直接调动淮海军到京城来,与谋|反何异?
那可是正儿八经抄家灭族的大罪。
杜家不会真疯了吧。
杜琛赶忙摆手安抚:“诸位不必担忧,虽然是要调动不少兵力,但都督会安排妥当,命那些兵士分批乔装来京,在城外集结,没有号令绝不会打草惊蛇。”
自从动了袁家以后,杜家这边就已经准备好要打一场硬仗,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兵力,除了一些亲卫士兵之外,还特地出动了训练多年的死士团,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总之,决不能让袁家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至于皇帝那边,只要他们把袁家彻底解决了,皇帝就算知道是杜家做的又如何?没有证据,而且袁家没了,皇帝就只能更加依靠他们杜家,到时候寿王倒台,太子根基稳固,就再也没有人能跟他们杜家一争高下了。
**
就在皇后被贬为昭仪的第十天,边关传来了第一道捷报。
安南王虽然比大部队晚出发几日,但却赶在大部队抵达漠北之前,就率先奇袭,斩获北辽东路军第一将领头颅,将之神不知鬼不觉挂在了北辽营帐之外,给敌军造成第一波冲击,而后一个月的时间,在安南王势如破竹的进攻之下,北辽节节败退,最终将之重新杀出月城关外。
捷报传回来时,北辽大军虽仍未从月城关外离去,但已渐渐有撤退之相,相信用不了多久,安南王就能彻底将北辽大军完全驱逐出我国疆土。
这捷报给朝廷添了一份大大的喜气,德明帝终于迎来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回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连说三个‘好’字,爽朗笑声传出朝堂之外。
唐安芙在府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欣喜若狂,不过比起对战事的关注,她更关心的是:
“那王爷是不是快回来了?”
传讯的王伯喜气洋洋:“肯定快了!”
唐安芙从没体验过这样既欣喜又失落的快乐,欣喜马上就可以见到齐辰,失落的是齐辰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日日夜夜,脑中所思所想,无非就是一个齐辰。
快了!
就快了!
北境捷报隔两日就传回,一封接一封,举国欢腾。
而就在此时,太子府的书房中却是愁云惨雾。
太子在书房已经来回踱步快半个时辰了,凉国公被他转的眼花,忍无可忍:
“太子能否沉着一些,不要这般慌张。”
太子猛然转身怒道:“我怎能不慌张!齐辰眼看就要回来了!他回来,还有咱们好果子吃吗?舅舅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这阵子我们派了多少人去武威军营外刺探,没有一拨人回来,那武威军大牢跟铁桶似的,袁忠勤躲在里面,谁也奈何不了他!”太子说起这些就头疼。
他已经连着一个月没睡过一夜好觉,满脑子都是担忧,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做的梦都是自己被废,寿王登基……在这么下去,他真的快疯了。
“二舅的人都是些饭桶。你不是说他养了一批死士团吗?用那批死士团去劫人,对,舅舅你去和二舅说呀!让他用死士团的人!”
太子拉着凉国公的胳膊咆哮,凉国公只觉得耳朵快被他烦炸了,重重一拍桌子,‘砰’一声把喋喋不休,惊慌失措的太子吓闭嘴了。
“太子殿下!劫不出袁忠勤,我比你急!”
太子吸了吸鼻子:“既然着急,那就想办法呀!二舅那些死士团……”
话未说完,被凉国公打断:“死士团是咱们最后的底牌,轻易不能出!”
“不能出,那怎么办?马上齐辰就回来了,他一回来,肯定立马就要办袁家的案子,到时候你我都脱不开干系。”太子急的直抓脑袋:“袁忠勤不死,过阵子很可能就是我们死了!”
凉国公闭目沉思,不再作答,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凉国公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在凉国公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原本蔫儿了的凉国公忽然就来了精神,仿佛从探子口中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探子退出去之后,太子看着凉国公明显有了笑意的表情问:
“舅舅,怎么了?”
凉国公瞥了一眼太子,心情大好:“天不绝你小子!”
太子一听,突然振奋:“舅舅何意?”
凉国公起身后摩拳擦掌,目光中露出凶光:“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机会!”
“陛下宣召寿王、康王入宫觐见。”凉国公说。
太子却大惊:“什么?父皇,父皇宣召他们做什么?不会是……不会是要废了我吧。不行,这怎么行!舅舅,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凉国公简直要被太子给蠢哭,叹了口气:
“唉,说你是榆木脑子你还不信。我问你,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什么不动寿王?”凉国公自己发问自己答:“因为他一直躲在府里,我们不方便下手。如今,他终于要出来了。”
太子这才恍然:“舅舅的意思是,想动手……杀了寿王?”
“太子不会这时候想起来手足之情,舍不得了吧?”凉国公冷道:“不过就算太子舍不得,事到如今咱们这一步也肯定是要走的。”
太子还没从那冲击中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问:“您之前不是说,我们要动寿王,首先就要把袁家打倒吗?如今袁家的罪名还未定,就杀了寿王,会不会不太好?”
“哼。之前是没机会。若寿王始终躲在府里不出来,咱们就只能从袁家下手,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比起把袁忠勤从威武军大牢劫出来,在寿王入宫的半道将他截杀似乎更容易些。袁家倒台和寿王身死,最终效果对我们而言都一样。”
凉国公说完这番话,又对发懵的太子吩咐一句:
“这些日子,太子还是对外称病,就别出门了。外头的事情,交给舅舅们来办。”
说完,不等太子反应,凉国公便果断离开,前去部署。
**
齐辰出征后,唐安芙心情都不是很好,因此推了不少邀请,如今边关有好消息传来,知道齐辰马上就要回来了,唐安芙的好心情回归,正巧镇国候夫人办冬日宴,请唐安芙一同参加。
用过午饭后,宋夫人和周氏拉着唐安芙打叶子牌,还不许唐安芙放水,于是唐安芙从坐下来一直赢到常喜和王伯找到她的时候。
侯府的下人进来传话,说是王伯带着个小厮过来找她,唐安芙心下不解,但也知道王伯不会轻易来寻她,赶忙出了内院,到侯府的会客花厅说话。
“怎么了?唐安杰呢?”唐安芙看了一眼王伯身后的常喜,见他捂着胳膊,五指下隐隐有血迹溢出,面色苍白,唐安芙立刻就想到事唐安杰有事。
“四小姐,出事了。”常喜见到唐安芙就跪了下来,唐安芙把他扶起,常喜才慌忙解说:
“今日郎君休沐,便带了些吃食去康王府看望康王殿下,命我在王府外守候,后来有一队宫里的骑兵前来迎接康王,说是陛下急召康王入宫,郎君就和康王一起出来了,看着康王殿下上马离去。可后来,郎君忽然脸色一变,指着那队骑兵最后一个人说了一句:那个是五城的人,怎么会是宫里的。”
“郎君怀疑那队骑兵有问题,便悄悄跟在队伍后头。康王府和寿王府离得不远,两位王爷是一起被传唤入宫的,可是,骑兵队行到灰衣巷时突然遭遇了伏击,灰衣巷两侧高墙后钻出好多射手,我被流箭伤到,郎君让我赶紧过来寻四小姐,他自己扑上去救康王殿下和寿王殿下了。”
常喜一番话唐安芙听完就明白了。
那队骑兵根本不是迎寿王和康王入宫的,而是送他们走的!
杜家终于沉不住气,竟然敢对两个王爷下手!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唐安芙不敢耽搁,边往外走边问常喜。
“小的跑回来报信前,看见他们往西城的方向跑去了,具体去了哪里,小的不知道!”
西城。
唐安芙从花厅出来就迎面遇见了闻讯赶来的欧阳氏,宋夫人和周氏她们,欧阳氏拦住唐安芙问:
“此番凶险,那些刺客冲着杀人去的,你去了也没用,等于送死。”
欧阳氏在得知王府管家带人来侯府寻唐安芙时就跟着过来了,在外头听了个七八成,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安芙将欧阳氏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拉下,坚定道:
“我家王爷离京前说过一定会保住袁家,寿王和康王也是袁家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去!夫人请让开。”
唐安芙此刻面上呈现出的认真神情令与她平素温柔娇媚之态完全不同,眼神坚定的令人动容,这种眼神欧阳氏只在久经沙场的大将眼中看到过,没想到唐安芙一介弱女子,认真起来竟也如此惊心动魄。
就冲着她这份义气,欧阳氏也不该阻拦。
看着唐安芙匆匆离去的背影,周氏和宋夫人围上来,三人小声说道:
“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连箭都不会射,冲动去了也是送死啊。”
她们都记得上回在营地中,唐安芙射箭的囧样,所以都下意识认为唐安芙的拳脚功夫也很差。毕竟一直以来,唐安芙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娇美柔弱,是一个朵被安南王捧在心窝窝上的娇花。
安南王在时,她可以无法无天,可劲儿折腾得罪人,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如今安南王还未回京,那帮人既然连王爷都敢动,难道就不敢动她这个安南王妃了?
“袁家的事情我始终认为有猫腻,觉得袁家是被冤枉的,可一直没有证据证明。如今那些人想除掉寿王,彻底断了袁家的后路,倒是证明了我的猜测一点没错。”
宋夫人和周氏对望一眼,她们三人从嫁人开始就一直是好友,情投意合,志趣相投,默契十足,看见欧阳氏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既如此,有正义不伸张岂非问心有愧?”宋夫人豪气干云道。
周氏也不甘示弱:“救人的事,算我一个!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冲锋陷阵我可以,但我的脸还是要蒙起来的。”
“蒙面是自然的。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能少暴|露一点是一点。”欧阳氏感激的看着两位好友,原本只是她一人的决定,如今变成了三人的。
“哎呀呀,那傻丫头还真是个有福的。王爷不在京城,还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护着她去。”宋夫人如是说:“不过,我就是喜欢辰王妃那傻丫头的劲儿,别看她弱不禁风,关键时刻颇有血性,帮她我乐意!”
三人相视而笑,不敢耽搁,赶忙下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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