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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顾元白从睡梦中醒来,就察觉到自己的火气了。
他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自己懒得摸,休憩一刻钟之后,火气总算是下去了。
“身子不行,想的还挺多。”顾元白喃喃一句,拉了拉床边的摇铃。
用完了早膳,顾元白前往宣政殿处理政务。片刻,工部尚书连同侍郎二人和孔奕林一起前来觐见。
他们三人上报了棉花已成熟之事。
顾元白大喜,亲自赶往棉花田地中一观,入眼就是如雪一片的棉花田地,被孔奕林叫做白棉花的东西,果然和棉花一般无二!
孔奕林上前摘下一掌心棉花,送到顾元白跟前,“圣上,您摸摸,这东西正是臣所说的白棉花,中有丝絮,柔软轻便。”
顾元白拿在手中揉了揉,面上满是笑意,容光大盛,“好东西!吴卿,你们可有算了亩产?”
工部尚书也是面色红润,喜上眉梢,“臣前两日便派人算了亩产,因着这半年多来的小心照料,亩产足有三百五十斤!”
大恒的斤数比现代的斤数要小,三百五十斤的产量,按现代的计数方式也不过是二百五十斤左右。顾元白没种过棉花,但他对这个数已经很满意了,非常满意。
他毫不吝啬地赞扬了工部的官员,更是将孔奕林的功劳说得天上地下仅有,在场的众位官员被夸赞得神清气爽,即便是硬要压制着笑,嘴角也压制不下去。
稍后,圣上将种植棉花的农户也叫过来赞赏有加,赐下赏钱之后,当即下旨,“吴卿,立即派人将所有的白棉花采摘下来,召集人手加快速度为北疆众战士和灾民赶制冬衣,不得有分毫延误!”
工部尚书立即应了是,又顾虑道:“圣上,恐怕布庄之中的人没有这么多啊。”
顾元白思索一番,突然道:“孔卿如何看?”
“为战士和灾民赶制的衣服,并不需要出众的绣法和缜密的针脚,只需平整无误,使棉絮不露出即可,”孔奕林道,“百姓现如今已忙完农活,家中女子都晓得一手制衣的活计,不如每日给些工钱,让百姓家的女子前来为北疆战士和灾民赶制冬衣。”
顾元白又问:“那每日工钱该如何算?”
“不若以成衣数为准,”孔奕林不急不缓,“做好了一件衣服那便是一份的钱,手巧的自然多,手慢的也不花冤枉钱。待她们交上成衣以后,便让专人前去检查针脚,确定不露棉絮崭新平整之后,再给工钱。”
顾元白轻轻颔首,“就由孔卿之言去做吧。”
如今都已十月了,秋风也开始转寒,要想要在年底寒冬最冷时将新一批冬衣运送到北部,那就需要在十一月初,就要将全部冬衣装车运走了。
这是一个大数量,北部的士兵不论兵种,少说也有三万人,再加上大批的灾民。一套成人棉衣要用掉一斤的重量,即便棉花够,制作冬衣的时间也十分紧迫。
孔奕林将棉花当做进身之阶,他自然不会将棉花种子五粒十粒的献上去。孔奕林知晓白棉花此物,只有够多才能彰显其价值。他的性子让他即便在没有确定是否能考中进士当官之前,就已动用了全部的钱财,去购买了足足可以种百亩地的种子。
而这些种植成功的耗费了孔奕林无数心血的白棉花,就在太康十年十月,走进了京城百姓和文武百官的眼中。
这一日一大早,已经养成习惯了的农汉三三两两往官府门前走去,到了官府门前时,人头已经围了好几层。百姓们等了没过一会儿,官府中平日里给他们读《大恒国报》的官差就准时走了出来。
但在读报之前,官差清清嗓子,大声道:“咱们朝廷要为北部的士兵和灾民赶制冬衣,京中的布庄人手不够,若是谁家的女眷有心想要赚些工钱,尽管来官府记名,等明日一同前往布庄去赶制衣物。”
此话一出,百姓群中轰然,不时有人追问“是朝廷给钱吗?”“工钱怎么算?”“若我婆娘去,她自个儿能行吗?”
“大人,我婆娘的手艺好,女儿的手艺不行,你们是需要带花儿带鸟儿的衣服吗?”
官差一一解释,最后道:“诸位不必担心,进出布庄的全是咱们宫中的女官,她们会负责你们家中女眷的膳食和安危,外头还有咱们的官兵守着,每日太阳落山之前必定会回到家中。这一块儿,大家伙安心罢。”
说完后,官差又解释了良多。
许老汉就站在其中,他听得仔仔细细,听完之后,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在想着这事。思来想去,他觉得这是圣上和朝廷想帮他们过冬,才给他们一个能在农闲时候挣工钱的活计。
许老汉回到家中就将这件事同家里的人说了,家里女眷一听,都是面上一喜,“就我们这手艺,也能去挣朝廷的工钱吗?”
许老汉一板一眼道:“那你们可不得好好练练,咱们不求快,不求钱多,就求个稳当。这可是给将士们穿的衣服,没准你们做出来的衣服还能被咱们大恒的将军穿上!这事可不能着急,知足常乐,贪财得贫,你们得比在家里时更认真,要是你们一个个都为了工钱,那还不如不去。”
许老汉的婆娘嗔怒道:“我们还不知道这事吗?!给士兵穿的衣服当然要认认真真的了!就你,天天出去听《大恒国报》,瞧瞧,现在说话都一股子读书人的味道了。”
许老汉嘿嘿一笑,颇有几分自得:“不一样喽!不一样喽!”
婆娘瞪了他几眼,也忍不住笑了,跟儿媳道:“还别说,他听人家个念报听得多了,懂的事儿也多了。有时候和我一说话,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真跟读书人一样了。”
饭桌上的一家人都笑了,大儿子琢磨这个事,跟几个兄弟商量一下道:“娘,要不你就别去了,就让云娘她们几人去就好。”
“是啊,”大儿媳妇道,“娘,您就在家好好歇息吧,咱们几个妯娌,必定将这事给干得好好的!”
几个女人的脸上带着喜悦和紧张的神色,她们可从没有自己去挣过一份工钱,男人们不在,她们是有些忐忑和不安,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许氏立刻瞪大了眼,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你们都不用拦着,家里就我的针线活最厉害,我去了,几个媳妇儿也有个主心骨。”
几个儿子劝了许久也未曾劝动,只好点头同意。
第二日一大早,许氏就带着儿媳们出了门,她们心有忐忑,但在路上一看,家家户户都走出来了人,无一例外都是女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安定了下来,三三两两一同往着官府而去。
记上姓名夫家之后,众人低声交谈着,没有多久,宫中就来了人,客客气气又温和地将人带到了布庄当中忙碌。
等天大亮之后,众多汉子前去听《大恒国报》的时候,也在说着这件事。家中的婆娘都走了,说不担心是假的,许老汉自己听完大恒国报后就在家中等着,几个儿子也坐不住,等到晚上天色都暗了,家人开始着急的时候,许氏带着媳妇儿红光满面,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大步朝着家里走了过来。
许老汉和儿子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是出什么好事了,今天就拿到工钱了?”
许氏和媳妇们坐到位子上,笑着道:“哪里能这么快?这一套冬衣赶制出来,就是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手快的也得需要两三天。”
许老汉纳闷:“那你们这是?”
“我们开心着呢,”许氏让儿媳将东西拿了出来,“朝廷给我们准备了午饭,那米香喷喷的,包管你吃饱,还不止是好米,还有好几样的菜。说起来你们都不信,我们今个儿中午可是吃到肉了,味儿都现在还没散呢!”
儿媳小心翼翼将油纸包着的糕点拿了出来,许氏:“瞧瞧,这是照顾咱们的女官给我的糕点,女官说了,这是因为我做得又快又好才赏下来的。这糕点可是皇宫里皇上吃的糕点,可不便宜!”
许老汉一惊,跳起来道:“圣上吃的糕点你还在计较便不便宜!这哪里能吃,快供起来!”
许氏一把夺过了糕点,白了许老汉一眼,“布庄里头的女官可是说了的,这糕点拿回家就是留着吃的,你供起来还白瞎了这些糕点,要供你供你的那份去,我们还得吃呢!”
许老汉哑口无言。
家中的小儿跑了过来,见着奶奶手中的糕点就扑了过来,抓着就往嘴中塞去,囫囵吞枣咽下之后,就眼睛一亮,“奶,真好吃!”
小儿还要再抓,但却被家中长辈抓住了手,长辈气得脸色涨红,“慢点吃,细点吃!你尝尝味啊,你怎么能这么的吃?”
小儿懵懂,长辈们叹了口气,也跟着小心翼翼地抬手捏了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
又甜又香,原来宫里头的糕点是这个味啊。
许老汉尝了又尝,品了又品,等最后一点味儿也没了,他才停下咂嘴。再让他吃,他不舍得吃了。家里的长辈们把糕点让给了小儿,小儿被看得紧张,也学着长辈的模样,一板一眼的珍惜。
当天晚上,许老汉和许氏躺在床上,琢磨这一天的味儿。
“没想到还有能见着宫中女官的一天。”
“没想到还能吃到皇宫里的糕点。”
“那些士兵们冬天冷,没衣服穿,我得快儿点,别把他们给冻坏了。”
“是要快,但也别急,”许老汉道,“等朝廷发了工钱啊,你们做主,一人一身新衣裳。”
深夜渐晚,鼾声渐起。京城之中陷入安宁,空中明月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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