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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羞耻
狩猎时间第158个小时，第七日，血月降临下午14:33分。
天空依然飘着血雨。放眼望去，维度断带的阴影几乎已经吞噬了整个天空，唯有南方天际尽头还有一抹灰白之色。
雪山山脊。
度假小屋里，王辑在能量力场将充电宝和波粒二象性全部充能完毕，从度假小屋出来。这里几乎是唯一能在保护膜内看到光亮的地带了，极目所望，王辑能清楚地看到，维度断带的阴影正在蚕食着天空最后一丝亮光。
再不需要多久，这个文明世界就要随防区一同陷落了。
天际一道轰雷鸣响，风暴乌鸦起飞了。穿过茫茫黑暗森林，王辑掠过了狂植物们的上空，前往了常青市。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那里一趟，如果还能找到克里女儿的话。
半小时后。
王辑落在了常青市州立精神病院的院落废墟中，落地前他远远地看到，那医院与树林的方向，一抹幽蓝的烟云升向天际，向着血月飞离大地，最终消散不见。
“是那些幽魂吗？”
王辑走了过去。
疯人院。
他的仆从血路狂花已经从濒死中恢复了，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藏在了地下，等待着主人的召唤。这个结果也在王辑的意料中，反正它们本就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且是一种不死生物。o1ib怕消灭了形体，它们也会在黑暗森林中复活。
“你先就这么呆着吧。”
王辑左右回望了一眼，确定没有烦人的植物闯进来后，钻进了废墟里，在一片断壁残垣中爬上了拥挤倾塌的医院二楼。血月的光束透过窗户照在满地的碎石上，一位泛着蓝光的幽魂少女正在月光下，望着外面的血雨呆。王辑的出现它显然也察觉到了。
“你又回来了，猎人。”
幽魂少女转过头，微笑地望着王辑，“我的父亲他还好吗？”
“当然。”
王辑回答道。他将唱片机放在地上，用平稳不惊的语气说道：“我和克里撒了谎，说你和你的母亲也很好，已经成功躲起来避难了。等灾变结束后，你们就会团聚。”
“谢谢。”
幽魂少女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谢谢你帮我圆谎。”
她抽泣地说着，“如果他知道我和母亲已经死去的话，不知道他因此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就算他知道，也应该在这次的灾难之后……猎人，感谢你！非常感谢……”
王辑保持沉默，安静地看着幽魂少女的哭泣。一颗颗幽蓝的泪珠没入砖石中，在血月的照映下化成了丝丝烟雾升腾消失。王辑转过头，望着窗外的血光世界，隔着不远的距离，还能清晰听到植物们出白勺j陉声。
“我马上就要走了。”
幽魂少女止住了哭泣，温和地与王辑说道。
她抬起头，伸出手指向了窗外的血月：“在那里，有一种力量的感召正在叫我们去。我知道，神明在阴影笼罩整个世界后还是会出现的。现在的它急需填饱自己的肚子，我和剩下的那些灵魂都会是它的食物。我确定，因为我听到了，我的灵魂刻下的所有回响，都已经注定我会成为神的粮食。猎人，希望你能将秘密保守到底，不要告诉我的父亲，我和我母亲真正的结局。”
王辑无声地点头。
“谢谢，我都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了。圣灵在上，主会保佑你的，猎人。愿你的道路漫长，充满奇迹，充满现。”
幽魂少女的身躯开始破碎，最后一眼，她的脸上挂着微笑，那个笑容与克里在临死前的笑容何其相似，放下了最后一丝希望撒手，满怀欢欣与知足地魂飞魄散。深蓝色的碎屑犹如星河般飞天而起，穿过了倒塌的房梁，向着更加高远地地方飞走，消失在了红雨血月中。
王辑静静望着灵魂远去，这时，他手腕处的腕表屏幕开始亮。
字母a，距离阴影彻底吞噬这个世界还剩下最后5分钟，请尽快离开这个文明世界。你的文明世界还需要你的守护。——源于a号实验机看过腕表上的内容后，王辑垂下了手。抬起头，他看到了废墟的一块圆石上坐着莉莉熟悉的身影，一半在黑暗中，一半在昏聩的血光下。
“但愿你不是来嘲笑我没有完成承诺的。”
王辑的口气显得有些淡漠。
“怎么会呢？”
莉莉从黑暗站起来，模糊不清的面容上依1日挂着惊心动魄的笑容，声音不胜夜的绵凉，“我不会嘲笑已经生的事，因为那样也无力改变结果。事实也如你所想象，你也许能救她的父亲，但代价必然是一个城市数十万人的堕落。我无法用这件事嘲笑你，猎人，至少你的谎言让两个注定死去的人在消逝前无牵无挂。这就是你行动的意义。”
王辑沉默。
“f日我怀旱会嘲笑，嘲笑你的仁慈。你原本可以不用看到这些悲剧的，知道吗？很多猎人的意志在漫长的狩猎中，就是在这种不断生的悲剧里被消磨掉的。你现在感到无力了吗？这种感觉很可怕，当你觉得自己无力守护一个文明，当你觉得自己迟早要失败时，在前路上等待你的就是自毁。我不希望的正是让你经历这些。因为人类的思想太过弱小。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忘记这里的事情。忘记这文明世界的毁灭，用心保护好自己的文明，将自己的路走下去。
“也许我原本可以完成承诺的。”
王辑突然道，“也许原本的时间是足够的，但我因为对其他猎人缺乏了解，在深水市时遇到了障碍，和那些猎人生了冲突。因为他们，我浪费了一些时间。也许就差那么一点时间。”
“没用的，现在再说这些没用了。”
莉莉的微笑中潜藏着一丝无奈：“走吧，我们在这里还能呆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有自己的……”
“告诉我，这里的真相。”
王辑抬起头，打断道。
“什么？”
莉莉的语气有一丝讶异。
“告诉我，那个神明会在哪里陶1缶。还有，守护在疯人院的那个阴影是什么，它是否还会出现。”
王辑的神情坚定。
黑暗中的莉莉嘴唇微张，有些不能相信眼前白勺j情况。她明白猎人这样问代表着什么。很难去思考，在她印象中还算是比较冷静的猎人，会因此失去情绪的控制。
“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没用的。”
她说。
“猎人。你应该庆幸自己现在还很无知，拥有的知识越多，距离真相就会越近，然而真相是可怕的。神拥有着凡人所无法企及的知识与智慧，这些凡人都不能理解，接触越深，就会越加迷离与疯狂。你还惦记的那个阴影正是神的守护者，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生物，你所拥有的知识越多，看到的它就越可怕。很难想象你之前见到它还能活下来，为难你了，因为它依照我的知识而存在，拥有的力量足以杀死我。”
看到王辑沉默，莉莉继续说道：“拥有的知识越多，看到的真相就越可怕。神知道拥有智慧的生命都会探寻知识，于是它以知识为陷阱，为智慧生命重新提供了一次选择。这种选择是带有欺骗性质的，因为它的目的是消灭智慧。你有没有好奇过伊甸园是什么样子的，你在外面看到的，和伊甸园最终的模样很相近。好了，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我感到羞耻。”
王辑突然道。
“羞耻？”
从猎人口中听到这个词，莉莉倍感意外。
王辑低头，目光安然望着脚下的残石，神色平静，语气也并不带任何的感情。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不似任何冰冷之语。
“我已经很难再对周围的事物有所感受，但我还能感觉到羞耻。耻于无法完成承诺；耻于不能完成任务；耻于需要说谎；耻于利用他人做挡箭牌。我不会为此伤心难过，但我会为此羞耻，因为我曾是文明人，而最令我羞耻的莫过于，我还会利用自己的羞耻，更加坚定执着地走下去，去继续欺骗，去利用他人。因为我是猎人，我现有的一切，我的思考，我的精神，都是为此而存在的。”
王辑的目光冰冷无情，诉说的口气也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平静的话语中暗藏着熔岩火山般的力量，在字里行间涌动着，酝酿着。
“感谢你为我告诉我的信息。我会留下来，直到阴影吞噬这个世界，直到神明陶氲直到守护者行走在这片阴影大地上。如果神明就是维度断带产生的原因，我就会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将它从神坛拉下来。没别的原因，我是猎人，从我复活起所接受的第一条消息就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王辑说到这儿，转身准备离开。
雨血顺着破碎天花板地缝隙滴落下来，血红的血光越的散出动人心魄的深红，光与暗的交界线不甚清晰。莉莉看着王辑的背影，回手打开了一座黑雾氤氲的通道。
“神同样是一种生物。”
她说。
“在生命树阵图中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底层的生命演化路线，就越能适应恶劣的环境；刚降生的小鹿很快就能站起来，因为生命总是优胜劣汰的，它们必须站起来；而越靠近金字塔的生命，在初生时甚至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因为它们不需要担忧，未来的路线已经铺平，任何猎食者都不能接近它们……”
王辑的眼神闪烁了下，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但你要记着，没有智慧的生命注定被神所奴役；而拥有智慧的生命当见到神的第一眼起，就会因为无法承载神的知识而陷入疯狂。神不能自杀，它会在等你的。猎人，你在这个世界的朋友已经在外面给你布置了陷阱，祝你好运。”
说完后，莉莉的身影退入黑暗中不见。
王辑的腕表再次亮起来。
字母a，维度断带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该文明世界，该防区已经陷落；狩猎任务失败；狩猎时i、司结束；保护膜已失去对内约束的能力；狩猎管理条例失效，在该世界死亡将彻底死亡，无法复活；目前已彻底与膜失去联系，你无法再联系到猎团。从现在起，你现在所有的见闻与经历都将成为宝贵的记忆，请将这些通过笔记记录。适时白勺j情况下你可以通过树阵支援将其传送出去，留待后代猎人有朝一日打开维度断带消失的隐秘智慧与你同在，树阵永不消亡。——源于a号实验机“疯掉吗？但愿吧，但愿我还能疯掉。”
王辑低下头，自言自语道。
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坚定道：“我要申请申请树阵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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