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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昙愁眉苦脸地塌下肩膀,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给自己找麻烦。
这下好了,原本的差事还得办,新的题刊也要尽快着手准备。眼看秋闱在即,怕是来不及出刊,但半年多以后的会试还是可以赶上的吧?
并且,既然是要隐藏这本题刊与朝廷之间的联系,那就必须尽快在京城盘一间店铺,用于发行和出售——这又是一桩需要明昙挑选监督、甚至亲自去视察的事情。
再加上编书的浩大工作量……
这要忙成什么样子哦,明昙愁眉苦脸。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将晚膳摆了上来。皇帝素来节俭,不爱铺张浪费,就连用膳的规格也极尽简朴,几道菜荤素搭配得宜,刚好是能让两人吃完的量。
眼看明昙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戳着饭菜,看起来蔫巴巴的煞是可怜,皇帝心中顿生几分好笑,亲自给她夹了些莴笋,笑道:“怎么,还在为编书的事情而发愁呢?”
“唔。与其说是发愁,倒不如说是担忧更为合适。”
明昙叹息一声,低头咬了口莴笋,发出脆生生地“咔嚓”一响,“编书这么重要的事情,万万不容有失,每个环节都要考虑得详尽周全……龙鳞只怕自己没有足够本领将此事办好,反倒弄巧成拙,白费了这段时间的人力物力,那就罪过太大了。”
“原来如此。”皇帝笑了笑,很是理解地点点头,“所以说,这才是你想推诿掉编书一事的真正原因,对不对?”
“……咳,当然也有害怕忙碌的缘故吧,”明昙吐了吐舌头,老实巴交地说,“毕竟林大小姐那边……还有做都做不完的朝政模拟册……”
思及此,她不由对自己一心想要成为天承王后雄的志向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和暗爽。
天下学子是一家,有福同享有题同做,谁都跑不了!
快乐是一定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她这厢心底如何恶毒不提。那厢,听了女儿的回答后,皇帝顿时没能忍住,不禁哈哈大笑道
:“甚好!果然还是只有林家大姑娘能治得住你!”
明昙撇了撇嘴,白眼一翻。我一开口就是老妻管严了呗。
她没什么形象地扒了口饭,正在腹诽父皇只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渐渐敛了笑意,放下碗筷,静静望着明昙,连语气都比方才严肃了两分。
“龙鳞,你可知父皇和林大小姐为何都要执意让你编书?”
明昙怔了怔,也同样搁下筷子,坐直身子道:“是为了科举……”
“不,其实不是。”
在犹豫的尾音尚未落地时,皇帝便温和地打断了她,缓缓讲道:“编书的真正目的,并非只单单意在科举,而是为了更好地宣扬儒门思想,间或推进格物致知——也就是说,必须要在教化万民的同时,使之反哺于君王统治的巩固——龙鳞能听明白么?”
巩固统治……
明昙心中一跳,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其实在她心中一直都隐隐觉得,不论是编修古籍、还是创办科举题刊,这些行为似乎都有些熟悉——
文化□□统治。
古有秦皇焚书坑儒,近有大明八股取士。在大一统王朝的时代背景下,为君者需要采用各式各样的手段,用以加强思想控制,在许多方面发展□□与集权。
只不过,有些手段伴随着鲜血与杀戮,有些手段则显得温和无害且润物细无声。譬如科举,就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文化统治政策,不仅为朝廷垄断了人才,还一举将儒家思想推至无上的正统地位,使得“贵贵尊尊,义之大者也”的思想占据人心,从而令百姓和官臣们打心底认为天子为尊,凸显君权的神圣性。
而深度剖析“编书”一事……要将符合皇室思想的书籍理论推向社会,深入民心,不也正是一种文化□□的策略么?
只不过,明昙拥有现代科技兴国的思维方式,皇帝和林漱容也是有足够远见的古人,他们在注重集权的同时,也同样看到了科学技术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在编订的书目中加入那样多的实用类书籍,以求整个社会生产力上的进步。
这无疑是在整个时代背景下,所能做出的最开明的努力。
正因如此,不管是从皇家的角度,还是为了未来而考虑——编订书籍的工程都显得万分重要,而且还是不得不做的一桩大事。
“……”
想通其中关窍后,明昙……明昙只觉得心力交猝,肩上的担子反而更重了许多。
“我与漱容本只打算挑选一两百本书籍便罢,”她头疼地扶住额角,有气无力道,“可现在看来……恐怕这个数量,尚且还远只能算得上是寥寥无几吧?”
这话一出,皇帝立即明白她已完全懂得了编书的真意,面上顿时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颔首赞同道:“正是如此。”
呜呜呜呜呜。
明昙嘴上食不知味,心里嗷嗷大哭。
还没登基就能把人累成狗,这是一条何等阴险的贼船!
——所以她现在跑路还能来得及吗?诚心求问,急,在线等。
……
翌日。
林漱容照例进宫,连椅子都还没坐热,就被明昙拽出了坤宁宫,坐上早已备好的轿辇,风风火火地朝外而去。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行程搞得十分糊涂,茫然了半晌也没猜透是要去哪,只得转过头,对明昙问道:“殿下,咱们这是要……?”
“去翰林院。”明昙也没卖关子,爽快地回答道。
翰林院?
林漱容依然没懂,反而更懵了。
自己昨日只筛了百本左右的五经相关著作,书单都还没全部列完,不用急着去找翰林院的学士们审核呀?
而一旁,明昙看多了林漱容足智多谋、料事如神的模样,倒是难得会在对方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不由稀奇地睁大了眼睛。
她抿起唇角,坏笑了一下,故意没有急着解释,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身子,猛的向前,狠狠往林漱容脸上亲了一口!
“啾!”
林漱容被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下意识伸长胳膊,反手将人紧紧搂到怀中。
这可是在轿子上呢!摔下去怎么办?
宫规有令不许奔马,轿辇自然是由人力
抬动。虽然罩着一层厚纱,但到底遮掩不了其中人影的动作,顿时让在旁随行的锦葵一怔,转头疑惑道:“殿下?方才怎么了?”
在林漱容不赞同的瞪视下,明昙朝她讨饶似的吐了吐舌头,抬高嗓门道:“晃了一下没坐稳而已,无甚大碍!”
听公主回答得中气十足,锦葵不疑有他,只叮嘱抬轿的太监们稳当些后,便又安安静静地跟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殿下真是胡来。”
林漱容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明昙的脸蛋,眯起眼睛道:“以后万不能如此了,可记得么?”
“记住了记住了,”明昙笑嘻嘻地攥住对方的手,满脸写着记吃不记打,“卿卿别生气,我下次不敢啦。”
自从确认心意后,林漱容便对她愈发放纵,当然不会为了这个置气。于是挑了挑眉,干脆也任由明昙拉着手,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殿下要去翰林院做什么?”
刚刚才把人惹了,明昙这会儿当然不敢再多造次,立刻便把昨日与皇帝的交谈复述给她听。
“……这可是大事。”
林漱容安静听完后,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所以说,殿下今日前往翰林院,就是为了寻几位有才学的大人,来帮您研究并解析历年的科举考卷、作出足可为范例的文章……再印制于书刊上,以供天下学子传阅?”
“正是如此。”
“嗯,不错。翰林院之中人才济济,且大多是刚经历完科考的进士,正是编刊的不二之选。”
林漱容点了点头,抬起指尖,无意识地在明昙的掌心中敲了两下,面色略微有些发沉。
“只是。那些学士们的性子到底古怪非凡……”她敛下眸光,淡淡道,“究竟能不能请得动他们,还仍是一个未知之数啊。”
……
翰林院与皇宫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条长街。
由于题刊的特殊性,需要完全与官方划清界限的缘故,皇帝并未下旨令翰林院配合,也没有口谕,一切全凭明昙自己行动,所以才会有了今天这场微服私访。
到了宫门前,刷林漱容的腰
牌出宫,锦葵几乎是立刻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最近的车行,租了一架马车——一看就是没少干这种事,全是陪明昙多次前往林府时练出来的本领。
四个轱辘可比走路要快,一条街的路程只需要半炷香便到。马车停在翰林院门前,两人步下车架,刚把眼前的建筑打量一番后,立即便有站在门口把守的侍卫注意到了她们,赶忙上前行礼。
“见过二位姑娘,”大抵是看出她们穿着不凡,侍卫的态度也十分客气,“这里是翰林院,不可随意入内。若姑娘们是要找人,还请告知姓名,在此稍待片刻,容我前去通传一声。”
唔,看来是把她们当作其中哪位大人的亲眷了?
明昙挑了挑眉,倒也没多说些什么,只道:“好。那就劳您替我们走一趟,请杨大学士前来拨冗一见罢。”
……杨大学士?!
侍卫怔了怔,愕然看向神情自若无比的明昙,不由再次确认道:“姑娘所说的……可是咱们翰林院的掌院大人,杨觉知杨学士?”
“正是杨掌院。”明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不、不是?
这怎么还有人一来,就要见他们翰林院里最大的官儿啊?
而且据他所知,杨大学士已近耳顺之年,不论是儿女还是孙辈……眼前这两位姑娘,看上去年纪都合不上啊!
但若不是亲属,那又是何人?
侍卫满心狐疑,却又不好直问,只得道一句“二位稍待”后,便转过身,匆匆朝门内而去。
翰林院身为官署机构,却被专门僻出宫外,自然是因为其占地面积颇为可观。它与藏书阁、上书房一起,素有“三分小琅嬛”的美誉,足以看出这三处就是天承朝存放书籍最多的地方。
只不过,与上书房一样,翰林院还有另外的职能,便是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等等事宜,云集着众多饱读经文典籍的士人学士。
因为明昙指名要见杨掌院,侍卫摸不清她的底细,不敢耽搁,直接便踏上回廊向内而去。他是分拨而来替这些大人们看门的小武官,甚少直接
进入翰林院,此番步履匆匆地走在路上,便引得不少人都纷纷侧目,闹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走了半晌,眼看便要抵达杨掌院的屋舍,侍卫登时加快了脚程。却不想,他在经过一个转弯时,竟然脚下一错,差点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哎哟!是谁这么不当心!”
其实并未真正相撞,只是双方都被吓了一跳,但那人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嚷嚷起来,皱紧眉头,用手嫌弃地拍了拍官袍,居高临下道:“你是门口当值的侍卫?这么急着在院中乱跑,是要做什么去?”
“卑职不甚冲撞大人,给大人赔礼!”
一看对方身上的大雁补子,侍卫顿时明白这是一位四品的侍读,赶忙低头道,“院外来了两位贵客,说是想见杨大学士,卑职正要前去通传……”
“贵客?还要见杨掌院?”
侍读眯起眼,面上带着狐疑,把侍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问:“是什么样的贵客,竟有如此大的排场?若是被人给捉弄了,平白扰了掌院大人清净,这罪过你可担当不起!”
侍卫被吓了一跳,赶忙道:“卑职没甚眼力,只看出那二位小姐容貌惊人,气质清贵,一看便知是玉叶金柯,所以才……”
“容貌惊人、玉叶金柯,还指名要见杨掌院?”侍读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沉吟半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双眼登时睁大了一些。
“那两名女子——是不是一位大概初初及笄、另一位则已至双十年华?”
没料到对方竟会问这个问题,侍卫回忆了半天,方才犹豫道:“那位说要见杨大学士的姑娘,的确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不过另外一位不曾说话的女子,卑职却看不出她的年岁,只觉得比先前那位稍长一些罢了……”
是了是了,年岁也对得上,恐怕真是那位——
侍读的眼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伸手拦住侍卫的去路,正色说道:“杨掌院此时不在舍内,你去了也是白去。倒不妨带本官接待那两位贵客,将她们请进翰林院,莫要让人家在外久等。”
侍卫一
愣,朝掌院屋舍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犹豫,“可是……”
“怎么?”侍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威吓道,“本官乃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王秩,难道还没资格去领两个客人进来么?”
“不不不,卑职绝无冒犯之意!”
见对方语气加重,侍卫赶忙垂下头来,分毫不敢在四品大员的面前造次,讷讷道:“她们就在院外等候,王大人请。”
“哼!”
见他识相,王秩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不再多分,转身便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外头那一双女子,想来就是九公主和她那形影不离的伴读林大小姐……
哼,如此倒是正好,能让他替国公大人出上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