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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节帅收容,如此大恩德便如山高海深,请受小女一拜。”
刘金姑盈盈下拜,言谈落落大方,声音温婉柔和,甚是动听悦耳。李天衢上前虚扶,又一一安抚过刘汾其他一众家眷,随后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马殷那数千的余众流寇,其实并不会伤害到你刘汾的家人,他们现在想必已经踏上了前往湘楚之地要开辟疆土的征途...由于唐廷朝堂中的权臣相继毙命,皇帝李晔周围人手有限,所以早晚还要恢复你的官爵,又加封上柱国、右仆射等要职...而阳寿若仍是还原本的轨迹,你也会一直活到后梁末帝时节,五代前两朝交接前后...这些未卜先知的事,李天衢也不会向刘汾言明。
既然是你全家上杆子前来请求收容,那也就不必再回去安家了,都随着我走便是。
而且再与刘汾言谈一番,李天衢又知晓了他为何只得携家带口前来投从自己的另一个重要因由。他们刘家,籍贯所在本来就是徐州彭城,而刘巨容与刘汾父子两代历经风风雨雨,官场沉沦起伏,在这等世道如果还能举家回到故乡安乐过活,这也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所以刘汾与他妻小爱女,现在必须要倚仗李天衢。
而接纳刘汾全家这也算赶得巧,李天衢这边也正打算班师启程,率领诸部兵马退返回长江北岸去。不然一直在江东地界耗着,面上虽然与己方势力和善的杨行密也是要有意见的。
毕竟犒赏庆贺应付过了李天衢,杨行密便立刻调遣兵马抢占本来为孙儒所占的润、常二州。而与此同时,钱镠麾下大将顾全武已顺利的接管苏州全境,双方都势必要侵占下姑苏等地,矛盾无法调和,彼此已是剑拔弩张。
眼下无论是杨行密还是钱镠,也还要提防李天衢会不会言而无信,仍要留在江东地界搅局。李天衢也很清楚待自己统领军旅撤返回江淮之后,第三方势力离去之后,杨行密、钱镠才能彻底安下心来,彼此再放开了手脚开干。
至于刘汾这一家子,李天衢遣人好生关照,让他们随军北上。而刘汾之女刘金姑这个绝代佳人,也是随着她父亲自己送上了门来,李天衢也不可能不动心思。
但到底是私情事小、霸业事大,李天衢寻思撤返回江淮之后,还是要针对方今局势的变动早做部署,才是要紧大事。刘汾与刘金姑现在都处在自己掌控之中,要促成某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涉及到男女之事李天衢本来就不愿强迫他人,更何况按着那刘金姑史载中做下的事迹...除非她父亲点头,否则的话也绝对不可能如齐玉韵、荣瑛瑛等女子那般会选择认命,就算是自残、殒命,刘金姑也绝不可能屈从。
不过李天衢却不知道,现在他固然不急,可是刘汾与刘金姑父女却因有些事件已然发生,他们却是急得很......
“唉...方今皇上帝威日卑,号令不出长安,却不听群懿(贤相杜如晦的七世族孙,宰相杜让能表字)公劝阻,非要自取其辱,招致李茂贞等西北强藩兴兵问罪,皇上竟还诿过于群懿公,赐死群懿公以平息李茂贞、王行瑜等人怨忿,如此色厉内茬,推诿罪责,已让众多朝臣心寒......
如今犯驾牙军稍退,却不知又是哪个奸佞小人进言,教唆皇上宣召纳我儿入宫为妃...方今朝廷威严扫地,诸藩拥兵自重已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可是他却兀自贪图美色,又如何能振兴社稷江山?方今国家风雨飘摇,若是奉诏送我儿入宫去,世人又会以为我刘汾是何等人?”
李天衢班师北上,次日便将渡江抵达扬州地界,虽说是不曾被余众流寇残害,可刘汾在江口驿站一处屋舍内长吁短叹着,而他的女儿刘金姑就在一旁恭顺的聆听者。毕竟对他们父女而言,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马殷率领流寇杀至他置办的田园乡坊的几日前,本来刘汾听闻李茂贞、王行瑜等西北军阀围攻长安,而因皇帝李晔将先前还力谏他不可出兵的宰相杜让能赐死顶缸,这才打发得李茂贞等藩镇节度退兵离去(而李天衢却很清楚,李茂贞等军阀眼见李晔外强中干,如今懦弱已极,而不断的引兵前来,并逐步掌控朝纲,这也仅仅是个开始)......
可是国都长安一时危情解除,皇帝李晔便听得有近臣报说刘汾之女生得闭月羞花,称得上是国色天香,这才刚安下心来没多久,便又动了宣召刘汾爱女入宫为妃的心思...这对于刘汾来说也根本不是什么能争取圣宠的好机会,他反而十分的抗拒。
然而长安到饶州地界路程也极为遥远,这般世道所过之处也仍有诸藩僵持对抗,所以刘汾也不必立刻奉诏长途跋涉的送女入京,有了些翰旋的时间,可是正当刘汾思量如何拒绝李晔的圣旨之时,马殷统率的贼军流寇赶巧不巧的便已杀到了他购置的田园乡坊......
能拖一时,却不能拖一世。刘汾也很清楚就算如今得李天衢关照庇护,以他的立场而言也必须要给皇上一个交代。然而刘汾虽然以大唐忠臣自居,可是他对于皇帝李晔的态度却又着实复杂,想到自己父亲刘巨容被冤害鸠杀....刘汾不禁又忿声道:
“我又是何等人?又岂是那等为了讨个皇亲国戚的身份而送女迎奉的奸佞小人!何况如今山河破碎,群懿公官居执宰相位,又无罪过,皇上先是刚愎不听劝谏,后来却为了平息李茂贞等犯驾逆臣恚怒,群懿公这等朝堂近臣也要顶罪被赐死!如今就算跻身朝堂,也未尝不是自取其祸。
更何况...当年你祖父被奸宦田令孜冤杀害死,到底也须皇上首肯,可他却毫无作为...这话为父也只能对你说及,就算我刘家为朝廷尽忠,冤苦愤懑也只能压在心中,断然也不能犯了谋逆大罪去寻皇上追究...可是为父绝不能只因皇上宣召,便将你推送入宫里去!”
眼见自己的父亲大吐苦水,刘金姑神情间也不由流露出几分忧愁之色。而她再向刘汾表态时,语气却是无比坚定的说道:“女儿受父母恩养,终身大事,自是由父亲做主。既然父亲不愿送我入宫,便是天子九五之尊,女儿也是抵死不从!”
“这说的容易...可为父毕竟不是拥兵自重的强藩节度,就算当初坐镇统掌得两处州府,可天子圣旨,也自当遵从,更何况如今也并无官禄在身?虽然蒙李节帅收容关照,休说为父也并不算是他的幕僚属臣...就算方今天下皇上威严扫地,可是抗旨不遵,世人也会道为父也如背逆的乱臣贼子那般,视圣旨如无物,如此往重了说便是悖逆犯上,我刘家也绝不能背上这般污名。所以无论如何,也总是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
刘汾苦笑一声,喃喃说着,然而他沉思了片刻,忽的双眼一亮,再转头过去定定的望向自己的闺女刘金姑的时候,却是转了个话头,而意味深长的问道:“我儿,你看那李节帅为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