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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句话,便能让南宫无寐颜面尽失。
霄平静的看着谢冰一步一步走到南宫无寐面前,他空寂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了一抹冷笑:
——小尾巴亲口说的话,当然能让南宫无寐生不如死。
圣庙之巅,无能能逃脱。
南宫无寐,已然穷途末路。
南宫无寐这等强者,若非天意弄人,怎会落在他手上,饶是被圣意压制住,他何曾屈服?
能将他碾碎的,只有攻心罢了。
小尾巴带给他多少欢愉,此刻当然带来多少痛苦。
适才小尾巴做的很好,他很期待,一句话,如何让南宫无寐沦为天下的笑柄。
霄慢条斯理的折磨情敌,那么适才丢失的些微脸面,又算的了什么呢?
哪句话,是小尾巴想要说的呢?
哪句话,便能让魔尊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他很期待他的小尾巴。
……
圣庙之巅的大阵闪着银色的光,有白色的曼珠沙华幻象花瓣缓缓坠落,消失在白色的圣道上。
谢冰一步一步向着他而来,青裙微微曳地,即将消失花瓣萦绕在她的裙角,消失不见。
窒息。
沉寂。
一场大战,洒满了赤红的鲜血,唯有圣道依旧圣洁,她走在红与白之间。
谢冰一步一步而来,更近了。
死寂的周围,终于有了些微的声响。
有修士在哀嚎,有修士在谩骂,有修士想要冲过来,想要杀了南宫无寐,有修士指着谢冰鼻子说红颜祸水,若非是她不安于室,怎么会引狼入室……
是残血遍地的战场。
霄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她的后背,她当然知道。
她走的很稳,面容很平静。
霄微微勾唇,抬手,手指微微一勾。
将魔尊围绕的水泄不通的对敌修士,缓缓退后,层层叠叠密集到窒息的杀阵,赫然袒露。
龟裂的痕迹越来越密集,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血色,一条白色圣道直达眼底。
遥远的尽头,南宫无寐单膝半跪在央,微垂着头。
他已然成了血人,唯有贯穿身体的巨大白色曼珠沙华,在发出灼灼的光。
微闪,微闪。
涓涓的血流出来,他恍若已然千疮百孔。
他似有所感,终于缓缓的、缓缓的抬头。
他与她对视。
……
孔逸仙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的牙都要倒了,手的酒都不香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何,他对于谢冰有种天然的亲切,他仿佛比任何人都容易懂她。
在太虚派之时,顾莫念还对谢冰视若不见之时,他便已经觉着谢冰很对自己胃口,这种对胃口,不像是才认识,倒像是认识多年……
谢冰向他借南宫听雪指骨之时,他分明是将谢冰的一袭青裙,与白衣少女重合在一起。
在某一方面,谢冰赫然与南宫听雪有相似之处,若是听雪的女儿还活着,想必与谢冰一样吧?
只是,今日谢冰在霄面前的所为,总是让他感觉与他所认识的“谢冰”不符,他总觉着,这与藏书阁里的那个谢冰,不一样。
难道……谢冰打算反抗圣子?
孔逸仙瞳孔一缩,连忙又灌了一口酒。
他定然是疯了!
这世间,除了南宫听雪,没有人敢反抗圣子,反抗圣意,反抗天道!
谢冰这般温顺,无非是知事不可为罢了!她怎么敢在天下人面前反抗霄?
一壶酒饮尽,他赫然看到,谢冰已经快要走过来了。
……
圣道很圣洁,圣道很长很长。
谢冰走的很慢。
她走过了太多人,她看到了太多死去的修士,她看到了医修们在疗伤,她看到了孔逸仙。
她终于走到孔逸仙面前。
她笑了起来,她扭身遥遥看向霄,“哥哥。”
霄淡漠看着她,“嗯?”
她乖乖请示道:“我想起一事,孔前辈明日一早便要动身离开,再次隐世不出,此生难见。我本来是要送前辈的。只是骤然与哥哥今夜大婚,明日一早定然是没有力气来送前辈。”
有人调笑起来,这倒是也是,大婚红烛高照,温香软玉,谁又能一早起来送前辈辞行呢?
霄轻声道:“你的冤情得洗,孔真人出力良多,你想如何?”
孔逸仙不明白谢冰想要做什么,然而当她提到他的名字时候,便有一种隐隐的默契,他直接向着谢冰而去。
谢冰极为平静:“我前两日借了孔仙人的东西忘了还,今日还给孔仙人便可,明日便不送他啦。”
霄的瞳孔深处,是淡漠的白。
“不许说话,还物便可。”
谢冰笑起来:“我自然不需说话,我只与哥哥说话。”
遥遥圣道尽头,南宫无寐半跪在原地,他的脖颈之上,架着司徒同光森冷的剑。
妄剑在此,谁能放肆?
南宫无寐就那么死死盯着谢冰。
看她与霄调笑。
看她说什么大婚次日毫无力气。
他句句都听着,句句都杀人。
他微微闭眼,唇角是一丝讥讽的惨笑。
……
孔逸仙眼眸微微一敛。
——谢冰借了他听雪的指骨。
若非这世间,他唯独欣赏谢冰,他根本不会借走听雪指骨,现在还给他,理所当然,只是,谢冰为何要挑在此时?
两人站的是那样近。
谢冰背对着霄,东西拢在袖用手帕半遮,她往他掌心里,放了下去。
孔逸仙的瞳孔一缩。
白色的手帕里,是森寒的骨,那骨分明没有露出来,却有一抹小小的银鱼从谢冰的手指里穿破消失。
他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握紧了手帕,轻声道:
“知道了,明日不必来送。”
……
她站在南宫无寐面前,居高临下。
司徒同光身后背着雪白拂尘,他笑吟吟道:
“魔尊大人,睁开眼睛看着。”
他与南宫无寐交手那么多次,每次都要吃亏,险些毙命,如今风水轮流转,仇人在手,何其痛快!
妄剑的剑光抵在他的喉咙,割出一道细细的、绝望的鲜血。
南宫无寐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眼眸里已然充血。
血光萦绕,唯有沉默、绝望、眷恋交织。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深深的看着谢冰,就像是看着永远不可企及的梦。
她还是跟着他走了,她还是放开了手,她顺从的与圣子大婚。
他开始怀疑,谢冰当日所说的杀圣子,究竟是真的吗?
从一开始,他便被她骗着。
她骗他,不过是为了自保,她骗他,不过是为了扳倒顾莫念。
那么……她所说的那些事,究竟真实存在呢,还是她编织给自己的幻梦?
如今大局已定,她知他舍不得,他不想杀他,她要干干净净而去。
当日所说的话,竟然真的成了真:
最后的信他,是孤注一掷,再被骗,便是死。
他要死在她身上。
他沙哑开口:
“不知圣子之妻,要赠与本尊什么?”
……
霄的声音从遥遥传来:“小尾巴,你只能说一句话。”
一句话。
今日,他只允许谢冰说出一句话,谢冰这句话,必须让她满意。
他已然猜到谢冰要说什么,想到谢冰说出的那句话让南宫无寐发疯发狂,霄便觉着,连天意反噬都稍稍压下。
这一句话,是说给天下人听。
她当然只说一句话。
她也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谢冰水墨般的眼眸终于清晰起来,她看着南宫无寐,略微歉意的笑了笑。
是抱歉啊。
南宫无寐清晰的捕捉到,他的瞳孔缓缓的放大。
……
——她要说什么?
她要说谢谢他,她要说想杀了他,她想说对不起骗了他……她要说什么?
亦或者,这一切都是她与圣子的联手,不过是她的一场算计。
她将他利用殆尽后,再以圣子为杀刃杀了他,免除了他这个后顾之忧。
谢冰的余生不过百年,她完全可以在圣子庇佑之下衣食无忧。
南宫无寐脖颈之上架着剑刃,脖颈割裂血流不断,他周身力气被耗尽,他仰头看着她,那么久,那么久。
他终于闭眼。
硬生生扯开落在谢冰身上的目光。
他不想听。
他从未像是此刻那般后悔,没有在一开始,便杀了她。
直至此刻,他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便是自己死,也不想谢冰死。
……
她的腰脊挺直,她的面容很苍白,她水墨般的眉眼微垂,看着他紧闭的眼睛。
她笑起来,笑的很灿烂,很灿烂。
却比哭还难看。
“魔尊大人……”
霄遥遥看着,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等待着谢冰说出的话语。
此言一出,与圣子争抢女人的魔尊,便是彻底的失败者,他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谢冰鼻间哽咽,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多少岁月匆匆而过。
太虚派她与他重生初遇,她避他如蛇蝎。
筑基冷泉,他躺在竹筏顺流而下,他懒懒道:师妹好风光。
圣庙之,她面容枯萎败落,她捂住自己的脸,他说:我不是在意皮相之人。
幻境无尽的曼珠沙华腐蚀他骨血,他将她压在身下,承受数不尽的生死轮回,他说:你怕疼。
幽冥之下,她主动吻她,他埋首在她肩窝,他说:你喜欢我,我很欢喜。
坦白局里,他知她遭遇,他温柔的抚她的后背,他说:这条命,都给你。
她骗他太多,多到如今不知道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他分明以为,这次,她还是在骗他。
——他什么都没说。
他有一身傲骨。
他在用命护她。
他真的要将这条命给她。
天下人,等待着谢冰的宣言。
数万人见证。
州大陆见证。
修仙界见证。
这天地见证。
谢冰含泪而笑。
她说:
——“南宫无寐,我们双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