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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拆开后,有一行秀气的钢笔字跳出来,说着不离不弃,一直陪着,那上面明明是情人间浪漫的诺言,却让沈良发了疯,他的面部肌||肉诡异的颤抖,转头就连滚带爬的去找火柴盒,点了把火,把信纸丢进去,连语文课本一起烧了。

火光映在沈良的眼中,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神经质放大无数倍,呈现出一种阴森的状态,他瞪着地上烧起来的信纸和课本。

“既然你很喜欢我,那我怎么对你都可以的吧?”

沈良的神情复杂,有恐惧,不安,戒备,疯狂,他的五官扭曲起来,声音很温柔,如同爱人的呢喃,“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再来找我了,走好。”

课本和信纸上面的火焰正在蔓延,无声无息的咆哮着,嘶吼着。

沈良抹把脸,把冷汗擦在衣服上,他笑了笑,用更加温柔的语气说,“放心吧,美院我会去的,带着你的梦想一起。”

就在地上的课本和信快烧完时,一阵冷风从半掩的窗户那里窜入,那些灰烬和破碎的纸片瞬间就被吹了起来,沈良毫无防备,脸皮沾上到了灰烬,他尖叫着抓挠。

隔壁的黄单正在给陈时画速写,他听到动静就立刻丢下速写本跟铅笔跑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少年,眼皮猛地一跳,“你的脸……”

沈良的脸上有一道道的抓痕,深的地方淌着血,浅的地方渗着血丝,他自己抓的,十根指甲里塞满了皮肉,掺杂着一些灰烬。

此刻沈良的胸口大幅度起伏,他的喉咙里发出拉风箱的声音,拿布满血光的眼睛盯过去,像魔鬼。

黄单蹙起了眉心,他喊道,“沈良。”

那一声不大,沈良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些意识,又好像没有,他抬起脚,一步步地往黄单面前走去。

黄单闻到沈良身上的血腥味,他抿起了嘴唇,站在原地没动。

沈良离黄单越来越近,后面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伴随陈时的声音,“沈良,你想干嘛?”

身形猝然顿住,沈良垂下眼皮,“不干什么。”

陈时靠近黄单,他看一眼沈良,皱眉询问,“你的脸怎么了?”

沈良还是垂着眼皮,头也没抬,有血珠缓缓滴落,掉在他的白色毛衣上面,“不知道怎么过敏了,自己抓的。”

黄单说,“你在喊叫。”

沈良的胸口起伏没那么大了,他抹了抹毛衣上的血,“那是疼的。”

黄单欲要往屋子里看,沈良已经先他一步跑进屋里,先关窗户,然后又出来把门锁上,“我去下医院。”

话落,沈良转身就走,很快就出了院子。

黄单看看紧闭的门,再看看地上的几滴血,“沈良不像是过敏。”

陈时单手搂住他的腰,“别管他。”

黄单拿开腰上的手,走到不远处捡起一块碎纸片,边缘是烧过的痕迹,这东西应该不是从外面刮进来的。

看着上面的几个字,黄单知道是高三的语文课本,也知道是哪一篇课文,前两天他才对陈时抽查过,错不了的。

这院子里只有三个高三生,除了他跟陈时,剩下的,就是沈良。

黄单想不明白,这篇课文他记得滚瓜烂熟,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沈良为什么要烧掉?还是说,沈良烧的是整个课本?

不对,黄单捏着碎纸片的指尖用了点力,他知道是什么了。

是那封信。

黄单以前不懂情爱,现在懂了,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亮光,藏不住的,沈良跟一中的女生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里就没亮光。

画室里的人都觉得他们画画的好,男才女貌,很般配,当情侣非常合适。

不过俩人没有正式交往,对外说是好朋友。

在大家看来,他们两个人关系的改变,也就是往前走一步的事儿,谁先走那一步,就表明谁喜欢对方喜欢的更多一些。

黄单不那么觉得。

他之前觉得沈良只是享受被人仰慕的滋味,女生的目光追随着他,某种心理会得到满足。

等沈良消失几天回来以后,黄单的想法有了变化,他感觉沈良对女生的态度,有点像他杀鸡时的情形,会先安抚安抚,顺顺毛,希望在给鸡抹脖子的时候,能顺利些。

无论是哪种,黄单都可以看出来,沈良对女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当时黄单无意间撞见女生递信给沈良的一幕,包括女生走后,他看着信,脸上露出的冷漠。

尽管黄单没能目睹后续,但他可以确定,沈良是不会收下那封信的。

一定是扔到哪儿了。

就在刚才,沈良要背那篇课文,发现扔了的信夹在里面,竟然又回来了,他很害怕,于是就点了火把信跟课本一起烧掉。

至于沈良为什么会叫喊,应该是信跟课本没烧完时风吹进屋子里了。

因为窗户本来是开着的,沈良出去前才去关了,而且黄单发现沈良的脖子里有灰烬,他心里有鬼,即便是身上碰到一点灰烬,一块碎纸片,都会惊恐。

沈良把脸皮抓烂,就是因为脸上沾到了灰烬。

一路推下来,黄单把整个思绪快速梳理一遍,觉得眼前的迷雾淡去了一些,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黄单站在风里环顾这个院子,砖瓦,青苔,墙角的垃圾,枯萎的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太多东西上面都充斥着被岁月腐蚀的痕迹。

他往二楼看,有几根细细长长的枝蔓垂下来,跟房东老太太一样,行将就木。

鬼在哪儿?

黄单伸手掐了几下眉心,他倒是希望能见到鬼,越早越好,一个两个,一群都没关系。

会不会……

鬼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只是他没发现?

黄单眯起了眼睛,他刚进入沉思的状态,就被唇上的热度给拽了出来。

陈时在少年的唇上停留片刻,“张同学,别胡思乱想了,回去继续给我画速写。”

黄单说自己没心思画了。

陈时不高兴,拉着他的手回屋,门一关就抱怀里亲。

黄单被亲的浑身发热,背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轻喘,“别闹,不然我今晚又要洗澡了。”

陈时把手伸进少年的棉外套里面,他弯下腰背,抵着对方的额头,恶狠狠的说,“张舒然,我告儿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丫的心思不知道跑谁身上去了。”

黄单张嘴,在舌尖上做着预备工作,还不及蹦出去的那些音全被陈时吃掉了,他的身上黏||糊||糊的,再这么下去,晚上真要去澡堂洗澡了。

“我有心思了。”

陈时捏着少年的下巴,他慵懒的嗯了声,“是吗?”

黄单点点头,“嗯。”

陈时深呼吸,他刮刮少年的笔尖,“去吧,把我画的帅一点。”

黄单刚拿起铅笔,手还没抓到速写本,就被两只手从后面抱住腰,耳边是陈时粗粗的喘息声,“不行,我忍不了,你先给我亲。”

腰上的手勒的很紧,黄单没法转身,只能把脖子往后扭,“睡觉再亲。”

陈时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唇,“那我已经憋坏了。”

黄单说,“不会坏的。”

陈时的额角出汗了,眼底也发红,他把少年往身前带,“会坏,还有可能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并发症,我的心灵也会受伤。”

黄单,“……”

陈时亲着少年的耳朵,舌||头轻轻划过,“张舒然,老婆,帮帮我,好不好嘛?”

听着他撒娇的语气,黄单有点儿晕,答应了。

将近一小时后,黄单躺在了被窝里,脑袋都没露出来,冷。

陈时站在床前哭笑不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不行了,以后我还有好日子过不?”

被窝里的人没搭理。

陈时一屁股坐下来,把被子往下拽,手伸进被窝里,摸到少年光||滑的脸,忍不住捏了捏,“干嘛呢,有这么累?我不也给你亲了吗?”

黄单探出头,“我们有两点不同,一,我都是在五分钟以内完成,你用时一次比一次长,平均是半小时,二,你亲我的时候很轻松,不费什么力气,可我亲你的时候,脸部的肌||肉都会发酸。”

陈时的唇角勾起,得意洋洋的耸耸肩,“那没办法,哥是天生的。”

黄单说,“我知道,你还会长大的。”

陈时隔着被子压上去,捧起少年的脸亲,“小样儿,我就知道你盼着那一天呢,放心吧,为了你,我愿意努力长大,再好好把你送上天,看星星看月亮。”

黄单的嘴一抽,认真提醒道,“不要拔苗助长。”

陈时,“……”

黄单打哈欠,脑袋歪在一边,随时都能睡着,“快十点了,睡吧。”

“脚都不洗,懒的要死。”

陈时去把炉子底下的小铁片拉到头,他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拽了绳子上的擦脚巾,用脚把盆踢到床前,边往盆里倒水边说,“起来泡脚。”

黄单掀开被子坐起来,卷起秋裤把脚放进盆里,舒服的叹息。

陈时低头拖鞋,“往边上去一点。”

黄单给陈时腾出位置,“沈良是不是还没回来?”

陈时抵抵他的脚趾头,还拿带着厚茧的脚底板去蹭,“没听见什么响声。”

黄单的脚背有点痒,也有疼,“轻点。”

陈时双手撑在床沿,上半身往后仰,看着少年的后脑勺,“喂,张舒然,你喜不喜欢我?”

黄单说,“喜欢。”

陈时哼了声,嘴角却上扬几分,“我不问,你都不说。”

黄单说,“在车站就说了的。”

陈时又哼,脚底板也往上蹭,拿脚趾头夹住少年小腿的一块肉,力道不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喜欢就得偶尔说说,听到没有?”

黄单说,“你也没有偶尔说。”

陈时脱口而出,“放屁,老子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对你说一遍!”

说完以后,他的脑子里就轰隆一声响,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卧槽,陈时,你真没救了。

黄单一愣,“我不知道。”

陈时瞪着少年,耳根子滚烫,“你睡的跟猪一样,当然不知道。”

“……”

黄单说,“那你可以在我不睡的时候说。”

陈时偏过头,“想得美。”

知道他是害羞,黄单也就不往下说,只是伸手摸一下他的下巴,有点硬,“明天去家乐福,给你买刮胡刀。”

陈时抓住下巴上的手,凑过去轻咬几口,“都是男的,你怎么不长胡子?”

“基因问题,我爸的汗毛也很少。”

黄单把两只脚从脚盆里抬起来,伸直搁在半空。

陈时伸手握住放到自己腿上,眉头皱着,手上的毛巾一下都不马虎,擦的很仔细,“妈的,老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

陈时看见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张舒然,你笑起来……”

黄单侧头,“嗯?”

陈时吞咽唾沫,心想这小子就是来讨债的,成天勾他的魂儿,他麻利的给自己擦了脚,洗脚水也不倒了,直接抱住人进了被窝。

夜里黄单醒了。

他下床在痰盂里撒了尿上床,陈时的手脚就缠上来,像树藤,把他紧紧缠住了,好在是冬天,不觉得热。

“陆先生,你在不在?”

系统,“说。”

黄单问道,“120区的鬼以什么形式存在?”

系统,“千奇百怪。”

黄单又问,“鬼是没有实体,还是跟人一样?”

系统少见的不答反问,“要是一样,那人跟鬼有什么区别?”

黄单说,“是我在问陆先生。”

系统,“人跟人有不同,鬼也是如此。”

黄单借着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微光看一处虚空,那就是说,有的鬼是实体。

如果是实体,那混在人群里,很难找出来。

陈时的声音模糊,“你撒泡尿,把瞌睡虫都抖痰盂里去了?”

碰到腰上的手,黄单的指尖滑进去,触到一片粗糙,还有点湿热,他蹭蹭那只手掌里的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陈时的呼吸粗重,在少年脖颈里吐气,“睡觉!”

黄单说,“你睡你的,别管我。”

陈时的额角一抽,你他妈的把老子的心都蹭痒了,还怎么睡啊?他一个翻身压上去,把少年的手钳制住拉到头顶,咬牙切齿的说,“张舒然,你仗着自己是未成年,就对我胡作非为!”

听着他一半委屈,一半愤怒的指责,黄单动动被钳制的手,言下之意是,谁对谁胡作非为?

陈时说那还不是你不老实,“你点的火,自己来灭。”

黄单说,“睡前给你亲过。”

陈时在他的脖子里亲,咬他的锁骨,“血气方刚懂不懂?哥哥我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一点就着,一着就炸,你看着办吧,要是敢撒手不管,这被子都能烧出一个窟窿。”

黄单被咬的打了个抖,“疼。”

陈时不咬了,改为舔,把他的脸颊,耳朵,脖子给弄的湿||漉||漉|的,“这几天都是阴天,没太阳,裤子都没干,我身上这条要是湿了,明儿就要挂空档去画室了,我是无所谓,可我好歹是你男人,不能给你丢面儿,你说是不?”

“说不过你。”

黄单拨开脖子里的脑袋,身子往下蹭。

半个多小时后,黄单才从被窝里出来,他很累,简单漱个口就睡着了。

陈时还在回味,他在黑暗中砸吧嘴,怀里的人呼呼大睡,自己却没了睡意,“你就知道害我。”

“张舒然,陈时他媳妇儿?”

“嗯……”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睡你的吧。”

陈时低着头,捏住少年的脸亲,舌||头也伸了进去,片刻后他退出来,亲亲少年的头发,“喜欢你。”

第二天上午,沈良回来了,脸上的抓痕在医院清理过,他的气色很不好,头盖骨像是被电钻钻,疼的眼睛都合不上。

王琦来找时,沈良准备喝药,屋子里的味儿非常难闻,里面混杂着衣服没干,散发出的霉味儿。

沈良开门看到来人,面上就露出不悦,“王警官,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那封信早就丢了,我没看过。”

王琦迈步走进来,“我来这儿是为别的事。”

沈良端起药一口喝了,满嘴都是苦味,他的胃里翻滚,想干呕,“还有什么事?”

王琦也没坐,就站在屋子里,“根据调查,在死者出事前几天,有人听到你跟死者说话,说你有什么想做的,就要去做,你有没有这么说过?”

那句话怪怪的。

王琦在得知这条信息以后,就那么想过,他甚至还会猜疑,沈良是不是知道女生会死?

但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预知明天。

沈良放下杯子,找抹布擦掉桌上的水迹,“想不起来了。”

王琦盯着他看,“一点都没印象?”

沈良一脸抱歉,“真没什么印象,一天都不知道要说多少话,哪可能会记住。”

王琦笑了一下,“沈同学说的也是。”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屋子,换了个话题,“你跟隔壁的陈时关系怎么样?”

沈良说,“还好吧。”

王琦说,“他画的比你好。”

沈良听着他那陈述事实的口吻,眼底就掠过一丝阴骘,转瞬即逝,“这没什么大不了,学美术的人很多,肯定会有比我画的好的。”

他笑着说,“人有时候容易变成井底之蛙,不出去就永远不知道外面有多大,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王琦觉得这话里有话,暗藏着嘲讽。

沈良无意间瞥动的视线骤然一顿,看清了什么,他的瞳孔一缩,垂放的手都颤了一下,“王警官,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了。”

王琦是看出他的脸色苍白,“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沈良说不用,躺会儿就好,“有什么问题,王警官可以随时来找我,慢走不送。”

王琦挑挑眉毛,他到门口时回头看,见少年已经满头大汗了,“真不需要?”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再见。”

沈良关上门,他立刻走到床边蹲下来,把手伸到床底下摸索。

有短暂的一两秒,沈良就觉得那条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后退着跌坐在地,床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屋里也静的吓人。

过了几分钟,沈良去找扫帚,把床底下的那块碎纸片扫了出来,看也不看的烧掉。

做完这个动作,沈良的神经还是绷着,他开始在屋子里翻找,把东西翻的乱七八糟,终于被他找出了好几个碎纸片,全是信纸,上面有字。

确定真的没有了以后,沈良快速就擦了根火柴丢进去,等碎纸完完全全的烧成灰,他闭上眼睛,长长的舒口气,这才活了过来。

王琦在巷子里停下来,他用手挡风,按打火机点烟。

作为一名执法人员,要绝对的凭证据断案,不能靠想象,脑补,猜测,以为,觉得来判定案子的走向。

王琦站在原地抽烟,现在该查的都查了,所有的证据都了瘫在眼前,还是只得到了一个结论,女生是自杀的。

可王琦就是没法相信。

他吐出一团烟雾,想起了同事开过的一句玩笑话,同事说他们是警||察,不是道士,只能抓人。

局里的人力物力有限,每天都在忙着调查别的案子,只有王琦还放不下,却又感觉眼前一片明亮,没什么好查的了。

就比如那个沈良,王琦察觉到他的异常,却查不到他的杀人动机,作案机会,更何况那种作案手法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王琦揉额头,自言自语了声,“真他妈的邪门……”

一整个上午,黄单都没看到沈良,他画会儿就停下来思考事情,左边是周娇娇嘴里飘出的糖果味儿,右边是陈时口鼻喷出的烟草味,没完没了。

吃糖也有隐,看周娇娇就知道了,她挂在画架下面的袋子里装了很多糖果,有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糖纸。

“舒然,你帮我看看。”

周娇娇把画架往黄单那边扳,“我觉得我画的比昨天好。”

黄单看了看,“嗯,进步不小。”

他对周娇娇的进步并不感到意外,早就发现对方有天赋了,只是每天的状态都比较散漫,也可以说是不放在心上。

周娇娇开心的笑,“真的啊,那舒然你说我现在的这个水平,能考上大学吗?”

黄单尚未出声,另一边的陈时就说话了,“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哪儿知道你能不能考得上大学。”

周娇娇哼哼,“跟你又没关系。”

陈时的视线越过黄单,直接扫向周娇娇,他在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周娇娇把嘴里的糖果咬的嘎嘣响。

黄单听到门口的动静,见是张老师跟刘老师过来了,大学生放了寒假,他们的时间充裕,天天都来画室指导。

张老师穿了件黑色皮衣,里面没穿毛衣,只穿了个薄薄的线衫,旁边的刘老师是一身棉长衫,那长度跟周娇娇的大羽绒服差不多,俩人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老师来了,画室里安静下来,挪动画架跟椅子的声音都没了,只有铅笔排线的沙沙声。

要不是黄单,陈时连画室都不会来,他早就画完了,刘老师过来一看,画是没什么好说的,就让他出去把烟抽完了再进来。

陈时懒洋洋的走出画室,嘴边的半根烟没让烧到屁股,等的人就出来了。

黄单在水池那里打肥皂洗过手,这会儿很冰,手指头都是僵的,他搓了搓拿到嘴边哈气,“去家乐福?”

陈时说好,“走快点。”

黄单跟上陈时,把画室甩远了,拐过大路走到僻静的小路上,他的手就被温热的手掌包住了。

陈时给少年捂了捂,用自己的体温给他赶走寒气,“知道我的好了吧?”

黄单嗯了声,“知道的。”

陈时前后左右看看,飞快地在少年唇上亲一口。

出了农大的大门,穿个马路就是家乐福,黄单跟陈时去二楼的书架那里找书看,不用花钱租,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地儿坐。

陈时绕着几个书架转转,被他发现了小座椅,就把黄单喊过来了。

黄单手里捧着本书看起来。

陈时在看《魔法学徒》,他看完几章后瞥一眼身旁的少年,发现对方手里那本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再去看书皮,也是英文,“你看得懂?”

黄单说,“看得懂。”

要换个人这么说,陈时怎么都不信,但面前这个已经展露过非同寻常的一面,还真不好说,他把自己的那本拿到少年眼前,“你看这种玄幻吗?”

黄单抬眼,下一刻就摇头,“不看。”

陈时压低声音,“那多没劲,我给你介绍一本,保你看完一本就想看第二本。”

黄单说,“好好看书,别说话。”

陈时的面部抽搐,换了个姿势接着看《魔法学徒》。

黄单看了二三十分钟,他站起身把书放回书架上,好奇的拿了本玄幻坐回去翻看起来。

陈时问道,“怎么样?”

黄单说,“不好看。”

陈时扫扫他看的,发现自己看过,当初可是在课堂上提心吊胆看完的,看的欲罢不能,“这还不好看?那你说个好看的给我听听。”

黄单说,“我们的兴趣爱好有差别。”

陈时嗯哼,“看出来了,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这就不好办了,以后在一个锅里吃饭,搞不好能把锅砸了,谁也没得吃。”

黄单无语。

有人过来了,是对情侣,牵着手有说有笑的找书。

陈时看过去,羡慕的情绪顿时冒了出来,不知道他跟少年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光明正大的牵手,他没了看书的兴致,再精彩的剧情也变的无趣。

“走了。”

黄单把书放回原处,跟着陈时去买刮胡刀,称了一点水果。

米缸里的柿子早吃完了,这次买了几个,看着红彤彤的,不一定有家里树上长的甜。

到电梯那里时,陈时忽然说,“张舒然,我们去拍大头贴吧。”

黄单微愣,“好哦。”

于是俩人问了家乐福的工作人员,不多时就站在拍大头贴的地方,交钱进去。

黄单不懂这个,所以他没说话,只是在一边看着陈时翻梦幻图库,说这个有点丑,那个丑爆了,嫌弃的不行。

“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换,就这家,丑也要拍。”

陈时拉下黄单,俩人半蹲着凑在屏幕的框框里面,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

第一次拍合照,难免的。

陈时咳一声,对着屏幕露出帅气的笑容,“来,跟着我念,茄子。”

黄单说,“茄子。”

陈时按了拍摄键,一连拍了好几次,他离少年越来越近,先是从后面抱住,拿下巴蹭肩膀,就是脑袋靠上去,非常亲昵。

黄单在陈时亲自己的脸颊时问,“会被发现的。”

陈时说没事,“就一张,待会儿拍完了,我已经跟老板说了你是我弟弟。”

黄单的嘴一抽,“我们长的不像。”

陈时摸少年的细腰,“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也可以是一个像爸妈,一个像爷爷奶奶,没问题的,听我的话,放轻松。”

黄单没来得及放轻松,陈时就按了拍摄键,他的脸上是呆呆的表情。

拍完以后,陈时就去找老板。

黄单提着买的东西在外面站着,没多久就见陈时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步伐轻快,“老板说我们兄弟俩的感情真好。”

陈时把那张亲脸的照片洗了两张,“看你多傻。”

黄单看过去,是挺傻,“你真帅。”

陈时愣了半响,他笑起来,眉眼飞扬,“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你好好抓手里,可千万别把我放了。”

黄单说,“我会的。”

陈时的喉结滚动,好想把人给办了,他压□□内的燥||热,把另一张照片给了黄单,“留着,不准弄丢。”

黄单把照片放进钱夹里面,“嗯,不丢。”

陈时满意的笑,自己也收好了,“剩下的放我这儿,等到了大学,我再给你看。”

黄单说好。

很多事上面他都会很顺从。

下午沈良就顶着那张凄惨的脸来了画室,谁见了都会问两句,他都会回答,说是自己过敏了。

周娇娇摇摇头,“真可怜。”

黄单问她,“为什么那么说?”

周娇娇翻白眼,“沈良的脸皮都要没了,还不可怜?”

黄单看沈良,那脸是触目惊心,“说是过敏,你看着像吗?”

周娇娇说不像,“我过敏就是身上长小红点,不是他那个状况,也没听过见过谁会那样。”

黄单没再说什么。

三点多的时候,画室里来了个中年女人,是一中那个女生的妈妈。

中年女人来画室带走女儿的画具,她突然就喊了声,“这不是我女儿的画板。”

张老师跟刘老师都来问情况,“怎么回事?”

中年女人的情绪很差,她质问画室里的所有人,声音尖锐,“谁把我女儿的画板换了?是不是你?”

被问到的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中年女人瞪着沈良,她知道对方跟自己的女儿走的最近,“一定是你干的!”

沈良露出疑惑的表情,“阿姨,我为什么要换她的画板?”

中年女人答不上来,她也不走,就在画室里发疯,最后是被警||察带走的,说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黄单在画室里找找,发现角落跟院子里都堆放着好几块画板,有的很旧了,脏兮兮的,有的还很新,但他没有观察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女生的画板。

陈时低声问,“找什么呢你?”

黄单说找画板,“你知道那个女生用的画板上面有什么记号吗?”

陈时偷偷在他额头弹一下,“你傻了啊,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闲的发慌,会去注意别人的画板?”

黄单,“……”

他去问周娇娇,对方在画室不怎么画画,跟其他人相处的也都挺好,或许知道点名堂。

没想到周娇娇也不知情。

“舒然,你没听吗?那个大妈没了女儿,精神不正常了,她说的都是疯话,不能当真的。”

黄单说,“她说画板的时候,是正常的。”

周娇娇眨眨眼睛,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黄单说,“感觉。”

周娇娇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也有感觉,那大妈疯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画室里滞留多长时间,就被高三生嘴里蹦出来的梦想和憧憬给遮盖了。

黄单往沈良那儿看,见他在专心画水粉,没什么异常,不由得蹙了蹙眉心,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没过几天,大家就往考点跑,带上证件和钱早起去排队报名。

黄单每天都能看到周娇娇,他有点奇怪,“你不是说要考好几个学校吗?怎么不去报名?”

周娇娇说还没开始呢,“我卡里的钱没了,等我爸把钱打卡里,我就去报名,来得及。”

黄单问她报了哪几个学校。

周娇娇一口气全说出来,“舒然,你说大学是不是真的很美好?”

黄单说,“不美好,很忙。”

周娇娇一怔,她撇嘴,“可是我听很多人说大学很轻松,日子快活着呢。”

黄单说,“那是骗人的。”

周娇娇挠挠脸,“我信你,舒然你是不会骗我的。”

她哎呀一声,“要是这么说,那我考不上大学,心里的遗憾也就没那么大啦。”

黄单说,“你还没考,怎么知道考不上?”

周娇娇说,“要做最坏的打算嘛,我不像你跟陈时,你们画的好,只要回学校补补文化课,基本就没问题。”

“我不但画的一般,文化课也不好,三百分都不一定能考的出来。”

黄单说,“还有时间的。”

周娇娇不挠脸了,她垂头抠指甲油,“来不及了。”

黄单看去,眼皮底下的手是他穿越过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好像周娇娇手上的指甲油总是掉的乱七八糟的,也都是一个颜色。

年一过,单招考试开始了。

画室里的人变的更少,不是在考点考试,就是准备考试。

黄单跟陈时只打算报考一个学校,他们去报了名,继续在画室画画,不着急。

周娇娇过完年就没来了。

黄单不知道周娇娇的联系方式,问陆先生也不告诉他。

“你要是再叹气,我打你屁股了啊。”

陈时把圆珠笔丢到卷子上面,“那周娇娇家里有事没来,你一天到晚的叹气,她有那么重要?”

黄单心说,当然重要。

陆先生不透露,就说明涉及到任务,他在周娇娇身上挖到的信息并不多,人不来,这条线就断了。

黄单叹气,不光是因为周娇娇,还有沈良隔壁的齐放。

这段时间齐放就没回来过,门一直锁着,老太太也没带别人来看房子,说明他还租着。

一下子失去两个人的消息,黄单失眠了。

陈时以为他是面临考试,压力大,所以才睡不好,“没事的,有我陪着你呢。”

黄单说,“考完试就要回学校了。”

陈时握住他的手把玩,“想你想的不行了,我会去你的学校找你。”

黄单的眉心舒了。

陈时给他哼歌,有《唯一》,《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专挑这类肉麻的哼,等怀里的人睡着了,他才慢慢睡去。

13号那天,沈良去参加美院的考试,他走出校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

这次单招考试很顺利,不管是造型还是色调,感觉都把握的很准,有种行云流水的感觉,考个高分已经是十拿九稳。

在校园的门口,沈良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学校画室里的人,从他沮丧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他考的很不理想。

沈良走过去打招呼,拍着他的肩膀,明知故问的道,“哥们,今天考的怎么样?”

“哎,不太好,感觉过不了。”

沈良勾唇,面上浮现了一抹温和的微笑,“不用太在意了,考试这种事,只要尽力就行,再说了,不还有下一次么?单招还有段时间才结束呢,把情绪调整好,完全来得及报考其他学校。”

男生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的情绪跌到谷底,完全没听出沈良语气中的得意,“沈良,你呢,考的怎么样?”

沈良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吗?这次感觉还不错吧。”

男生闻言,脸上的黯然之色更浓了,又勉强的聊了几句,他就和沈良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独自离开了。

学校后门的对面是一片居民区,沈良穿过马路,一个皮球蹦跳着向他滚来。

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站在远处,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大哥哥,能帮忙把球踢过来吗?”

沈良微微一犹豫,皮球就滚过了他的身边,向着马路方向去了。

刚才球过来时,沈良都没捡,现在往后面滚了,就更不可能回头去捡,他在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又不认识这小孩,让对方找别人去捡吧,自己才不想去沾这个麻烦。

想到这里,沈良便装作没看见一样,抬脚继续走。

然而,就在沈良迈开脚步的时候,他没看到的是,那个皮球缓缓的滚到了马路的中间,一辆满载钢筋的摩托车正好疾驰而来,车上的人没有看见路上的皮球,前轮径直的轧了上去。

球是圆的,车轮也是圆的,变故就是这样的忽如其来。

疾驰的摩托车如炮弹一般,向着前方沈良的方向,轰然砸了过去。

心情大好的沈良正走着路,忽然眼皮狂跳,心中莫名涌起巨大的不安,就在他感到茫然之际,一道凉风从耳边吹过。

沈良看见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等到稍作思索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身体还站在路边,不是身体远离了他,而是他的头颅离开身体,越飞越远。

是什么杀了自己?是那辆已经支离破碎的摩托车吗?

可她是谁?那个站着自己身体旁边,与自己手牵手的女生。

沈良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看这女生有些眼熟,却已经来不及想出她的名字,只有一段话出现在他最后的意识里。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守着你,对你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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