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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染都听笑了,“一个玩蛊的人,居然还挺有国家荣誉感。”
“怎么就不能有?你们是东秦人,我也是东秦人,我从小喝东秦水长大,怎么就不能对东秦有荣誉感了?”师蛊很不高兴,“反正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要是想把我当成杀人狂魔,那就把我抓起来吧!反正今日我落到你们手里,活路也窄得可怜,你连呼元蝶都能毒死,我相信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你想问的关于林寒生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但都可以告诉你。”
“真的可以告诉我?”白鹤染搓搓手,“如果你配合,那我到是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那外头那些人呢?”他指指屋外,“罪有应得的畜生们,你还救不救?”
“救不救的,看官府的意思吧!”白鹤染偏头看君慕息,君慕息冲她点点头,起身出屋。
不多时再回来,便告诉她:“我已让燕关带着我的名贴去见官,估计天亮就能到了。”说罢,又看向那蛊师,“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本王保你性命。”
“当真?”那人瞪大了眼睛,眼里充满了希望,“真的能让我活着?”
君慕息懒得理他,坐下来不再说话。那人又想问白鹤染,白鹤染却也不想跟他探讨这个话题,只是告诉他:“在官府来人之前,我不希望村子里再有人死去。”
那人点头,“我明白,明白,我这就去给他们拿解药,能暂时缓解的药。要想彻底解除蛊术,得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白鹤染耸耸肩,没说什么。
那人下了地,走出屋子去分发解药,外头又传来阵阵感谢的声音。
白鹤染小声问君慕息:“四哥,你说官府管不管得了这里的村民?道德已经败坏到这种程度,还有得救吗?”
君慕息苦笑,“不乐观。我可以理解为夺皇位自相残杀,却理解不了这村子里的人性。但或者这就是最基本的人性,他们之间不存在亲情的成份,一切关系都很直接。人老了不能劳作,就没必要再活下去。女儿不能传宗接代,就没有必要被生下来。他们可以为了一吊钱杀死一个人,这是利益之争。可是将重病的孩子煎煮烹炸,这是什么道理?”
他无奈摇头,“无法想像,人性是如何败到这等地步。”
白鹤染想了想,告诉他:“或许那蛊师做得是对的,最阴暗的人性,就要用最残酷的手段去灭杀。有些错误是可以纠正的,而有些错误是根本纠正不了的,因为犯错的人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犯错,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之事。”
“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村子,或是这样的部落。”君慕息敲敲手中折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错,只是律法却不能传播到每一寸王土,这是朝廷的失误,也是朝廷的悲哀。”
“要不多养几个正义感强大的蛊师,放他们出去为正义而战?”白鹤染难得地露出俏皮模样,“四哥,你说好不好?”
“不好。”君慕息十分无奈,“那样只会越闹越乱,不许再动这样的念头。”
“哦。”她点点头不再吱声,心里却默默地站到了那蛊师一边。前世今生都一样,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靠律法来解决,也并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能跟着时代一起变迁和进步。有些人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有些事永远地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一件一件解决着。
不能进步者,势必要被淘汰,不能用律法解决的,就注定要有替代律法的东西对其进行惩戒。天道是公平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存在侥幸,即便是这样隐蔽的一个小村子,谁又能说那位蛊师不是老天爷派来施行天罚的?
天亮了,官差来了,府尹大人也跟来了。因为燕关随身带着白鹤染给的药包,这一路到是无凶无险,没有遇到任何毒物。官差无一损伤地到了本河村,这让他们自己都感觉惊奇。
有四皇子在,案子处理得十分顺利。这些村民的所为虽然没人管,但并不代表没人知道,官府也早就有所耳闻,只是碍于进村凶险,所以谁也不来罢了。
府尹大人下令将所有手上有命案的人收押,所有从犯同样收押,待回衙门后按罪论处。有敢不从者,当场行斩杀之刑,可见态度之坚决。
当然,这种坚决的态度也是做给君慕息看的,这府尹明白,四皇子能把他给叫来,那就是下决心要管了,自己要是再拿不出个章法,怕是头顶乌纱要保不住。
至于那些冷漠无情者,官府也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家只是不管,但没有参与,无法论罪。但好在蛊师已经让他们得到了教训,并让他们做出保证,村里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必须上报官府,若有隐瞒者,按从犯处理。
在得到了人们的保证之后,蛊师开始为村民解蛊。
府尹大人带着随行的官医来到君慕息和白鹤染跟前,行了礼后那官医感叹道:“这位蛊师真是有算计之人,他下蛊的轻重跟村民所犯罪行的轻重有着直接关系。只是人性冷漠者,便只遭皮肉之罪,身体不曾残缺,皮肤上的溃烂养上两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那些发生了肢体残缺者,无一不是从犯,或是教唆他人害命,或是在他人害命时搭了一把手。至于那些已经死了的,那就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了,就算不被毒死,抓回衙门也是死罪。”
府尹大人接过来问了句:“只是不知那位蛊师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偷偷抬眼观察面前的这二位,心里想着自己要不要把那蛊师也给抓起来。
可是白鹤染摇了头,“我们答应饶他一命,既然他并没有杀害无辜,那……”
“那他就没什么事了。”府尹赶紧道,“殿下和公主可以将人带走,也可以让他留在村子里,官府不会再对他进行追究。”
事情解决得算是圆满,只是待官府带着一众罪民走了之后,这本河村剩下的村民也就没有多少了。白鹤染数了数,连三十人都不到。
“没想到如此恶极之事,没有参与者,竟只有二十七人。”君慕息数得更清楚些,他问当前这二十七人,“你们有何打算?”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有一人站了出来,“如果被带走的人能够不再回来,我们会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可如果他们还能再回来,我们就只有背井离乡出门要饭了。”
“对,我们不想同那样的人住在一个村子里,我们很害怕,怕他们把我们也杀了。”
“不是我们冷漠,而是他们太过凶残,曾经也不是没有人劝过,可是劝说过的人过不了几天就都死了。在本河村里,人命不值钱,甚至都不如一条能看家的狗有用。”
“他们若是再回来,我们绝对是活不下去的。诸位大人们,求求你们好人做到底,跟官府说说,不要让他们再回来了,不管是杀过人的还是帮过忙的,都不要再回来了,太可怕了。”
人们一个接一个,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些年选择的冷漠,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恐惧。
可是白鹤染说:“罪不至死的人,也需要一个重新过活的机会。当然他们会面临牢狱之灾,可不过是三年还是五年,又或是十年八年,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家。你们说不想他们回来,那他们还能到哪里去?”
“可是他们回来了,本河村不又变得跟从前一样了吗?他们是恶人!”
“那你们呢?你们又比他们高尚多少?”冬天雪看不下去了,“当初贪生怕死选择不闻不问也不报官,现在又无理取闹不让坐牢结束的人回家,你们有什么权利不让人家回家?这村子你们开的?他们不回家能上哪去?你们让他们上哪去?”
“上哪去我们不管,反正不能回本河村,否则今日的悲剧还会在明日重演。你们关他们这几年又有什么用?几年之后他们还不是像从前一样生活。”
白鹤染听着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就明白了,其实人都是贪婪的,都是不知足的。就像这些村民,他们不只满足于将那些恶人都杀掉,将不算大恶的都抓去坐牢,他们希望所有自己看不顺眼的都一样死去,或者永远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是他们从来就不曾想过,坐牢不是抓起来关住那么简单,坐牢是为了改造,是为了剔除罪恶人性,为了让他们离开牢狱之后能变得更好。
如果只是抓起来,关住,一天还要管两顿饭,那坐牢还有什么意义?
她想告诉这些村民,那些人从牢狱出来之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生活,不会再继续作恶,不会再谋财害命,不会再泯灭人性。未来的生活不会像他们想像的那样绝望,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会有一个全新的本河村建立起来。
可是这话她终究是没说出口,因为就在要说的那一刻,白鹤染突然意识到,她并不了解人性,不只是这些村民们的人性,也包括那些为官者的人性。
她拿什么跟人家保证,走出牢狱之后的恶人就会变好?拿什么跟人家保证,已经泯灭的人性真的就能够再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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