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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绿色长裙的夏紫川走在重矩峰上。
她的心情很不好。
这样的不好不仅仅源于两个月前,素来自视甚高的她五招便败在了那位离山高徒的门下。
根源于家中的长辈在听闻了玲珑阁决定与长夜司联姻之后,忽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开始想着将她也作为某种筹码,送到长夜司的怀中。
月湖洞位于冀州,远离争权夺势的中原,加之又北疆王牧极坐镇,即使是长夜司能在冀州插手的地方实际上也并不多。夏紫川对于臭名昭著的长夜司谈不上什么恶感,亦说不得如何喜欢。
她只是很反感被作为一个物件,被当做一种筹码。
更何况如今北疆的局势不稳,驻扎在剑龙关外的崔庭早已是蠢蠢欲动,作为冀州江湖的顶尖宗门,夏紫川觉得这时候的月湖洞更应该想方设法联系各个宗门积极对抗可能发生的战乱,而不是想着攀龙附凤,求一隅安身之地。
可偏偏在听闻玲珑阁准备将他们的二师姐也与长夜司的某位公子联姻后,那些随行的长老更是炸了锅一般,已经暗地里开始商量着,要不要看看祝龙起带来的队伍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早早的便将这事定下。
想着这些,夏紫川便愈发的烦闷。
也或许正因如此,她看着眼前的玲珑阁,也暗暗觉得这处天下闻名的山门亦充斥着一股阴沉之气。
......
夏紫川这样走了许久。
不觉间已经来到重矩峰的山腰处。
那里坐落着一座木亭。
和一个人...
一位紫衣少年,浓眉大眼,模样说不得如何俊俏,但却很是干净。
那紫衣少年似乎也在那时感应到了夏紫川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向夏紫川,对着她微微一笑。
夏紫川愣了愣,竟是鬼使神差的走了上去。
紫衣少年对于她的到来显然也颇为意外,他微微一愣,脸上便再次浮现出礼貌的笑意。
“姑娘似乎不是门中弟子。”少年如是问道。
“何以见得?”夏紫川眉头一挑。
“门中弟子见我,大抵不会神情如此轻松。而能够如此轻松面对我的,大抵现在都不想见我。”少年耸了耸肩膀,似乎有些无奈。
“看样子你似乎在玲珑阁不大受人待见。”夏紫川笑了笑,很自然在少年的身旁坐下。
“嗯,也对。”少年很是坦率的承认了这一点,转眸看向夏紫川。“姑娘呢?好不容易来一趟玲珑阁,怎么不和师门同伴一起好生逛逛。”
夏紫川在那时眨了眨眼睛,“我也不受待见。”
少年闻言,忽的一笑,话锋一转,看向山下那郁郁葱葱的景色。
“玲珑阁三峰之中,重矩峰毕竟是武峰,景色在三峰之中只能算下成,姑娘好不容易来一次,可以去大寰峰上转一转,那里的暮色端是一个美不胜收。”
夏紫川却是摇了摇头。
“世上景色再美,心中不郁,什么都寡然无味。”
“姑娘有心思?”
“你没有吗?”夏紫川反问道。
紫衣少年又是一愣,终是不再多言。
“那就看一看这重矩峰吧,这样的景色...”
“看一次少一次...”
夏紫川心头一动,转眸看向远方。
那时,夕阳西沉,暮色照下。
却不如血。
反似那冬日炉火,让夏紫川抑郁的心头,生出一抹暖意。
......
两日之后便是论道大会召开的时间。
夜里。
小轩窗中,一脸不情愿的楚仇离再次被徐寒推入房门中。
然后那少年穿上了夜行衣,出了院门。
他身手敏捷的穿过了众多人群的耳目,来到了重矩峰的山巅,然后他在一座戒备森严的院落前猫下了身子。
躲藏在树木之后的少年,像是一只蛰伏于密林中的豺狼,注视着那些来往巡逻的执剑堂弟子。
他细细的数了数,人数比昨夜少了许多。
昨日去过方子鱼家之后,他来到此处,一是天色将明,二是防卫太过森严,他终究没了找到机会。
而近日来参加这论道大会的各个宗门已经陆续到达了玲珑阁,执剑堂的弟子们因此被派往各处,这里的防备比起之前松懈了许多。
徐寒本就精通此道,他在那屋外的暗处足足待了半个时辰之后,终是寻到了机会,窜入了院门。
院内的少女穿着一身红色罗裙,光着脚坐在屋檐下,雪白的脚丫如秋千一般在来回摇晃。
她翘首望着院门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待到她看清那窜入院门的身影,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容。
“你来啦?”她跳着站起身子,俏生生立在屋檐下,看着一身黑衣的少年。
徐寒愣了愣,“你知道我要来?”
“自然。”叶红笺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的说道。
“怎么知道的?”徐寒有些奇怪。
“昨日你去见了秦可卿,又见了周章与方子鱼,就是轮,今日也该轮到我了吧。”叶红笺不无幽怨的说道,似乎对于徐寒将她排在最后这件事情上极为不喜。
徐寒点了点头,但很快却又觉得不对,叶红笺毕竟被囚禁此处,自由受限,她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周兄告诉你的?”徐寒问道,他细细想了想,诸多他所认识的人中,有这样本事的恐怕只有那位深藏不露的周章了。而且,他早就隐隐察觉到,叶红笺与周章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吃醋了?”叶红笺歪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徐寒。
“没有。”徐寒却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不曾有过半丝改变。
“无趣。”少女嘟哝了一声,转过了身子。“进来吧,外面风大。”
......
屋外。
夜风忽起,枝桠摇曳。
乌云闭月,山雨欲来。
屋内。
少年与少女,席地相对而坐。
“说说吧,想好没有如何救我?”叶红笺笑嘻嘻的问道,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徐寒如是说道。
“什么问题?”叶红笺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是我?”
“什么?”叶红笺一愣,想要敷衍过去,但对上徐寒那冷冽的目光时,她心头一凛,收起了耍小聪明的心思。“不是我选的你,是夫子爷爷选的你,这问题你得去问他。”
“我问不了他。”徐寒摇了摇头。
“为什么?”叶红笺很是不解。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少女的跟前。
那是一道流苏...
一道没了玉佩的流苏。
轰!
屋外响起了一声闷雷之音。
积攒了数日的大雨顿时倾盆而下。
雨点敲打着屋檐与院中的老槐树。
淅淅沥沥。
一如叶红笺此刻脸上的泪珠。
它们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连成了线,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的握住了那道流苏。
她应该很伤心。
徐寒想道。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哭得这么厉害。
但她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房间中却静得吓人。
“什么时候?”良久之后,女孩终是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红着眼眶,抬头看向徐寒。
“一个月前,陈玄机走的那天。”徐寒回应道。
“嗯。”叶红笺点了点头,然后她用了约莫百来息的光景调整自己的情绪,之后,方才说道:“如你所见,其实如今的天策府是一个烂摊子,数年前与长夜司的那次争斗,不仅让大周的牧王府一夕间化为灰烬,也让与之互为唇齿的天策府一落千丈。”
“三千红袍客卿、三万白衣府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大抵在夫子爷爷的密令潜伏在大周各处。”
“在那之后的天策府便一蹶不振,只有夫子叶爷爷一人还在苦苦支撑,期间年幼的我染了一场恶疾,父亲求遍长安名医都无办法,最后将我送入天策府,方才得救,而由此我也开始拜入夫子爷爷的门下。但他不曾教我修行,却只教我读书。”
“他说,我有道骨,什么时候修行都可以一日千里,而一旦掌握那样的力量,心术正,则可福泽一方,心术不正,却会遗祸天下。所以他要我先修性,后修道。”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年前,他忽然离开,说要将天策府的希望带回来,将大周的希望带回来。”
叶红笺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徐寒。
“而你,就在那时回来了。”
“......”徐寒闻言,身子微微一怔,“可我...”
他只是一个乞儿,一个亡命的叛徒,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本事,更没有担下这样重任的觉悟。
“我相信夫子,是他开创了大周的百年盛世。所以...”叶红笺打断了徐寒的话,她直视着徐寒,目光决然。“请你也相信他。”
徐寒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
他叹了一口气,“我尽力一试,毕竟想要活着离开这里,也得依仗天策府的力量。况且,老头子怎么说也是我的师尊。”
“我寻不到他害他的仇家,他的遗愿,我终归不能辜负...”
“但我不保证,我能做到他那样。”
“我可以教你。”叶红笺如是说道。
徐寒闻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面色古怪的看向一脸急切的少女,不无迟疑的问道:“所以,你与我亲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就范?”
少女闻言,忽的展颜一笑。如莲花盛开。
她眨了眨眼睛,很是笃定的看着少年。
“这次,是吃醋了。”
那时屋外的雨声滴答。
少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脸上的神色一滞。
这一次,他终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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