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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以各炉为家,做完几个月就走人的很多,哪有东主会替他们考虑太多,矿工们也是将就惯了,铺些草再垫层布就是床,吃饭自然也是蹲着吃,闲着没事蹲成一圈赌钱,输了就喝酒,然后就躺着睡觉,纵是老成些的也是将钱收在贴身的地方,闲了就睡,将养体力,这样的生活谈不上困苦,但也绝不是享受,说白了,就是一群替人赚钱的机器,地位不是奴工,但也比奴隶好不到哪去的一群站着的牛羊罢了。
和裕升铁场的生活区规划的很好,一排排的房间是用条石和青砖垒起来的,山里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只要银子够,人手足,盖这种房子非常的快,十来天就起了二十多排,每排五间,每间都十分阔大,可以住二十人,每间屋子按张瀚的规定是南北向各放五张上下床,床的样子也是画给木匠看的,每张床打造牢固了,可以很舒服的住两个人。
以前的房子虽是草房,但不遮风挡雨,而且全是睡在地上,不舒服不说,也没有合理的利用空间,眼下的房子,牢固结实,房间放了这样的十张床也并不太挤,还可以打造几张柜子,每人都有一个方形的储物空间,张瀚还叫人去买了铰链和锁,可以叫各人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锁起来。
吃饭是在外头,每排五间,每排房子的间隔很大,每间屋子前叫人打造了一张长桌和两排长凳,十个人对面坐着吃饭,碗筷和菜碟放在桌上,对面而食,比起蹲着在地上拿着海碗吃饭要强的多了。
现在矿上已经有六百来人,抢工完成的屋子和桌椅床铺只不到一半,剩下的活计还很多,房间要涂抹平整,桌椅床铺还差着很多,既然做不成外头的活,各人就在屋里忙活,十来个木匠带着几百个人打下手,各人手头的活实在有限,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要说矿工们对这里有什么不满,那就是规矩很多,吃饭睡觉外出都有一定之规,开饭的点很固定,睡觉也是,每晚蔡九都带人巡查,不服气的也行,直接第二天带着包裹走人便是,为着这一点小拘束离开似乎不值,众人都是能忍下来。
“听黄村的人说是要打架了。”
张瀚离开时,不少矿工都是看的很真切,人们站在屋檐下看着,不少人眼中都显露担忧的神色出来。
上一次附近的村民来找麻烦,矿工们都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这二十来天下来,各人已经开始领银子,加上待遇是前所未有的优厚,这一次谈起东主和别家矿场的争执时,矿工们已经是担忧的多了。
“打,不把人头打出狗脑子来,就想安稳站住根脚?”
说话的是孙耀,灵丘出身的矿工,三十不到的年纪,又是光棍一条,当然恨不得事闹的越大越好。
“孙黑子你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一个叫汤望宗的瘦小青年笑骂道:“东主要打败了,咱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做事。”
“那咱又有他娘的什么法子?”孙耀道:“我在这里也舒心,还和家里人说赚了银子就说门亲事,娶个媳妇,你道我不着急?”
“就凭你那臭手气,赚多少输多少,再说咱们炉上的人能赚几个钱,还娶媳妇,你就发梦吧。”
汤望宗的话引的矿工们一阵哄笑,这里确实不错,许诺的银子也多,现在给的也不少,但谁知道往下去是什么样子?
“若是别的场,打不过倒了咱走就是。”孙耀闷闷不乐的道:“这里倒真是舍不得。”
这话也勾动别人的心思,矿工们找活也不是容易的事,别的场住的吃的都是很差,特别是韩家那边,几乎是猪狗食,活还重,一年断断续续的又不是天天有活,韩家的工钱给的又少,矿上还养着一群恶奴,隔三岔五的就会殴打矿工,这些事提起来就是苦楚,象眼前这铁场,却又到哪里寻去?
“但愿咱这东主能摆平这事。”汤望宗倒是个乐天派,还是不改乐呵呵的模样,笑着道:“依俺看,咱这东主是有成色的,没准斗跨了韩家也难说呢。”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脸矿工过来,扬着脸进屋,到了屋中就收拾包裹。
“韩老六你这模样做什么。”孙耀撇撇嘴,一脸鄙夷的笑道:“做出模样来叫什么意思,吓唬俺们?”
韩老六是韩通那边的族人,虽说是矿工,向来偷鸡摸狗,什么样的丢人事都做过,矿工们也是瞧他不起,这厮向来是在韩家的矿上找食吃,也被韩通叫人打过几次,最狠的一回打在地上乱滚,牙齿都掉了好几颗,若不是这一层,蔡九也不得用这人,料想他在韩家那头呆不住才过来,应当不是派过来的暗桩内应。
“这里还呆个屁。”韩老六一脸郁卒的道:“刚刚俺听说了,东主请了县主还有李大用几个人当调人调解,韩通那狗日的什么德性俺不知道?你同他硬,他疑你背、景深厚,反是客气几分,你巴巴请人调处,他知道你不会就是这点子本事,反而上赶着再欺负你,你们瞧吧,过不几天,韩家的人就准保能打上门来,新立的炉子,推翻了拉倒。你这里立个炉,没有小两月功夫没法炼铁,刚起炉给你推了,你炼个屁!”
韩老六说的唾沫横飞,一嘴牙齿果然掉了好几颗,处处透风,瞧着甚是猥琐可笑。
但他的话却是叫人笑不出来,细想一下,韩家上上下下多半都是韩老六说的那样,恃强凌弱,狗仗人势,若是张东主叫人压了下去,这炉子果然是立不起来的。
当时大明处处都有这样的事,会炼铁开矿的人,也领了官照,但在地方缙绅大户的排挤下,你的铁炉就是立不起来,三不五时的就打群架,饶是你过江龙,也是被这些菜花蛇给吃的死死的,最终只能黯然离去。
“俺先走了,哥几个在这等消息吧。”
韩老六判断这矿必定开不起来,留在这里也是耽搁时间,不如早点投新的主家,重新开始,孙耀几人却是舍不得,迟疑着不走,韩老六一脸讥笑,背起自己的包裹,便是扬长而去。
“唉……”孙耀和汤望宗等人一起坐在地下,齐齐叹起气来。
韩老六却是一路兴兴头头往铁场外走,眼看就要到大门口了,他衣袍已经半湿,被褥也快湿透了,算算今晚还不知道在哪睡,这时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冒失。有心往回走,又觉得有些丢脸,适才的话说的满了些。
“老六,等会再走。”
就在韩老六要出门的一瞬间,梁兴带着王勇从门外一侧转了过来,梁兴嘴里还叼着湿漉漉的草根,看来也是在这猫了不短的时间,看着韩老六一脸的错愕,梁兴和王勇两人相视一笑。
……
待韩老六回头之后,梁兴方对着王勇道:“这狗日的能靠的住不?”
王勇一脸的迷糊,嘴里说的话却是明快清楚:“咱又不是安排他一个人,况且这事也不是急事,慢慢多物色几人,这事做成了,还顺道把韩家放在咱这里的暗桩给拔了,两全齐美的好事。东主这事安排的极为妥当,咱照着吩咐办就是了。”
“往下咋办?”
“这事我会叫杨头儿再派几个好手过来。”王勇微微一笑,脸上的迷糊神色少了不少,他呵呵笑道:“这等事,用咱东主的话来说叫专业,你就甭操这些心了,把你的镖师管好,甭再出杨泗孙和温忠发这一类的龟孙就行。”
“你狗日的别戳我的肺管子。”
梁兴被王勇说的一脸郁闷,骂王勇道:“你他娘的就是跟着杨秋做事得了便宜,当日你在那里,没准也带头跑了。”
王勇毫无愧色的道:“咱干喇虎的就凭个机灵劲,现在东主叫咱们做的活计正合适,叫咱们和土匪硬拼,俺反正不是那块材料。”
“你狗日的就是卖嘴的货。”
“对了。”王勇道:“温忠发和杨泗孙这两龟孙其实也是好材料,跟着东主这么久,识字都费了老大的劲,咱们也缺人手,不如你和东主说说,把这两货给调来。”
“不成。”梁兴摇头道:“东主说了,战场弃阵而逃没这么便宜就完事,不狠狠治这些家伙一回,下回人人都跑,下回有再跑的,一律开革,没这么便宜的事。”
王勇咋舌道:“还亏咱们不是边军,要不跑了还得砍头呢。”
梁兴横他一眼,说道:“你以为呢?温忠发他们现在饷银停发,关了那么久禁闭,出来都快成人干了,现在还每日在银库集训,苦的要死,还没钱拿,不愿意就开革,人人都咬牙忍着。现在他们当然知道东主的厉害了,一个个后悔的要死,可世上哪有后悔药买?没别的法子,都他娘的忍着吧。”
王勇又是一脸迷糊样,笑呵呵道:“俺反正一心替东主做事,不敢懈怠。”
梁兴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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