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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文打着包票让她放心,说要让他们吃些苦头,懂得读书的来之不易之后他们自会用心苦读。
刘玉真虽然有些心疼倒也知道这是对的,于是便问他具体是个什么章程。刚开始陈世文还不想说,但经不住她的逼问还是透露他要带着他们几个到外头去体察民情,做一做普通百姓。
于是他向衙门告了几日假,然后每天早早的带着他们几个出门,有时候响午就回来了,有时候要黑了天才见着影子。
“你今天带着他们去做什么了?我怎么看着他们累得很,脸也晒得通红,刚刚用膳的时候头都一点一点的了,险些要栽在汤盆里头。”刘玉真没忍住问道。
陈世文坐在榻上,刚洗完未久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把单薄的寝衣都打湿了,但他浑然未觉,手里拿着前天给刘玉真买的游记缓慢翻看。
“这人写得不对,”他抖了抖手上那本不到一个手指头厚的书册,摇头道:“我在翰林院的时候看到过一本类似的,写书的那位大人是鸿胪寺的早些年还跟着大船出过海,是以写出来的书册字字珠玑,并无虚言。”
“可是你看,前天买的这本居然写着大食国的人茹毛饮血,非人也。”
“荒谬之极。”
“外番虽不及我朝百姓富庶,但也不是那茹毛饮血,未开化之地。邹兄曾去过大食国,他说那里的人……”
刘玉真:“……”这是故意的吧!
她伸手去拿那本书,“说这本书做什么?这些书都是那些无聊的老书生写的,通篇都是臆想。你若是看到后面就会发现写书的人不但说了大食国,他还说了别的国呢。譬如那个什么黄金国就遍地黄金,那里的国王还把公主许配给了他。”
“你这回买回来的游记好几本都是这样的,通篇瞎想,不过想得也有些意趣,无聊时可供一笑罢了。”
“是嘛,遍地黄金的地方那我倒要看看。”陈世文往后快速地翻页。
刘玉真皱眉,凑前去推了推他,“你等会再看,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今日带着他们做了什么?”
陈世文被她推得身子后仰,顺势伸手半搂住了她的腰,笑道:“我刚刚说的也是正经事。”见她恼了又连忙道:“好好好,我说,我今日是带他们去割稻子了。”
他把书册放开,腾出的那只手也放在了刘玉真腰侧,柔声道:“我是怕你心疼所以才没让他们告诉你。”
“你想知道,我说就是了。”
“我今日带着他们去了我先头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一户农户家里,离我们这里不远。他们家种的稻子比别家要多一些,稻穗也壮实,正好我要去瞧便带着他们一起去了。”
“我们几个都下了地,两个小的提着篮子在后头学着农家小子捡稻穗,康哥儿大些便和我一起下田。”
“刚开始几个还兴高采烈的,瑾哥儿和瑜哥儿还要比拼看谁捡得多。”说完他摇摇头,“可惜的是没两个时辰他们就坚持不住了,闹着要歇息,要吃冰碗,被我训了一顿才好些。”
刘玉真:“……那后来呢?”
“后来?”他感慨道:“后来总算是有些长进,都坚持下来了……”
……
“娘,手疼……”瑾哥儿可怜兮兮地捧着手递到刘玉真面前。
刘玉真认真一看,发现他那细嫩的小手上有几道淡淡的红痕,应该是被禾杆划破的,而过了一夜他的掌心还长出了两个水泡。所以,从未受过这样苦的他一大早就跑到正房里头来了。
“娘,”瑾哥儿眼眶湿润,“我的手是不是坏掉了?我会认真读书的,我以后不要去种田,娘您快些找大夫来给我治一治吧!”
刘玉真心疼地捧着他的手,用针在火上烤了之后再把水泡挑干,然后吩咐桂枝去取玉容膏,“多擦一些,再用干净的布条缠好,明日就能好上大半了。”
“你爹也是的,”她转头看向另一侧坐着的陈世文,“今日就不用去了吧?”
陈世文搂着瑜哥儿,低声问他,“今日还要不要和爹一起出门了?”
瑜哥儿看看他,又看看刘玉真和两位哥哥,扒着他的手摇头道:“不去了,爹,我要读书!要做功课!以后也要考状元,不种地!”
“是啊,爹。”康哥儿也凑上前去,心有戚戚地道:“我们都知道读书的好了。”他从小没吃过苦头,这两日也是累得很,昨日回去看到桌子上的书都感到亲切。
陈世文哈哈笑。
……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瑜哥儿捧着一本中庸,在摇头晃脑。
瑾哥儿在屋子的另一侧,握笔凝神,在白纸上写上一个个大字。
至于康哥儿,他端坐在瑜哥儿对面,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奋笔疾书。这是陈世文出门上衙前留下的功课,他觉得府学这边几个老态龙钟的的夫子不太好,教的都是很多年前的老一套,并不适合如今的科举。
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会问上几句,沐休回来更会检查康哥儿的进度,然后再给他布置新的功课。
这次一家人搬到城外来,他更是把人直接接来了,效果如何刘玉真自己是不太懂的,但听他说准备明年把康哥儿送回家里去参加县试和院试,若是能过那康哥儿就有秀才功名了。
“母亲,我们在这里不碍事吧?”慧姐儿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小声问道。
刘玉真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中庸》,一边核对瑜哥儿背诵得正确与否,“你爹说了不碍事,我们便都听他的吧。”
“我以前听他说起过,被关在小屋子里做卷子的时候,也不是安安静静的。有的人比较急,会站起来走来走去,还有的遇上不会做的还会发出凄厉的叫声,更有的还会发疯跑出去。”
“至于分到茅厕旁的号舍、漏水的号舍、有蛇有虫蚁的号舍也不是没可能。”
慧姐儿听得咂舌,“那可真是辛苦。”
“那是……”刘玉真正要继续说,忽看到桂枝神情奇异地走了进来,便问道:“怎么了?”
桂枝回答道:“太太,您可还记得点检家的太太?就是前阵子在知府府上遇上的那位,还和王家结了亲家的,如今和王三太太在门口候着呢,想要给您请安。”
距离上次见面没有多久,刘玉真的确还记得此人,但是上回见她的时候觉得她挺懂礼数的,怎么今天竟贸贸然上门了,连个帖子都没递?
慧姐儿也记得此人,她道:“母亲,这位太太与我们家里并无往来啊,怎么就到门口了?还是我们城外的这个住处,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找上来求我们帮忙?”
“应该是吧。”刘玉真想起了陈世文回来时遇上的王三老爷,还有他说过的话,对桂枝道:“你出去回一声,问一问是什么事,就说天太热我染了暑气,就不请她们进来坐了免得过了病气去。”
“是,太太。”桂枝转身出门了,让人抬来一顶轿子坐到了门口,然后弹弹衣裳走出门去,对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一个嬷嬷道:“这位就是点检家里的金嬷嬷吧,给您老请安了。”
金嬷嬷一看桂枝头上戴着金头面,身上穿着一件时兴的青褐色褙子,额头也不见汗便知道这是主人家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了。
当即稍挺起腰杆,笑盈盈道:“老奴夫家正是姓金,这位妈妈您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钱,”桂枝的脸上并无多少笑意,她道:“刚才门房派人来报说点检太太和王三太太到门口了,可把我吓了一跳,这不早不晚的,不知是有何事?。”
金嬷嬷动了动身子,略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解释道:“我家太太上回知府肖家,和陈太太是一见如故,这不今日正巧到了附近,便想着来给陈太太问个安。”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硕大的金镯子塞进桂枝的手里,讨好地笑道:“的确是冒昧了些,但咱们都是从南越省来的,同乡呢!我家老爷还和陈大人是同僚,还请钱妈妈通报一声!”
桂枝把金镯子推了回去,为难道:“可是这也太不凑巧了,我家太太是为了避暑气才搬到城外来的。开始几日是好了些,可后来去游了一趟湖就又头晕了,如今还没好呢。”
“我家老爷去上衙的时候特特吩咐了不要让人打扰太太,所以……”她望着门外那两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对金嬷嬷充满歉意地笑了笑道:“贵府太太的好意我们太太心领了,只是今日多有不便,无法招待两位太太了。”
“我回去就禀告我家太太,等她好些了再遣人送帖子去。”
“这……”金嬷嬷迟疑着,然后犹豫地望了后面的马车一眼,向桂枝告罪一声快步走到车厢旁低声禀告,最后带着几分得意地回来道:“钱妈妈,我家太太有请!”
桂枝冲金嬷嬷道了声有劳,然后走到第一辆马车前微蹲身子,恭敬道:“给太太请安,不知您有何吩咐?”
车窗帘掀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出现在桂枝眼前,她眉头紧皱,神情有几分焦急地道:“你刚刚说陈太太生病了?严不严重?”
桂枝眼珠子一转,谨慎回道:“劳您挂心,我家太太中了暑气,不但头晕胃口也不好,如今正在休息呢。”
“这么严重?那我们更应该进去探望!”点检太太一喜,急切道:“快,扶我下去!”
桂枝愣住了,赶紧低头道:“还请您恕罪,我家太太并不见客。”
“不碍事,”点检太太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就走,陈太太不方便还有府里的大姑娘不是,那日在肖府我见了也是爱得很,正好今日我那孙女儿也在,让她们年轻人亲近亲近。”
桂枝额头冒汗,“这位太太,我家大姑娘孝顺得很,正在给太太侍疾呢,没空闲也没那个心思待客,您还是不要为难了。”
她狠了狠心,“不然老爷回来了怪罪那如何是好?反而伤了两家情谊呢。”
点检太太缓缓坐直,知道这是没有机会了,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但她明白了,车厢里面的另一个人却依然不明白。她扒着窗沿,对桂枝道:“我是王家三房的,和你们家太太是亲戚!”
“你们家太太要喊我一声舅母,大姑娘和大少爷要喊我舅祖母呢,亲戚上门哪有不给见的道理,你快去让人抬轿子来接我们,这外头热得很!”
“我们有事找他们呢!耽搁了大事等回头外甥女婿回来就治你这个刁奴的罪!”
桂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是,我这就去,三太太还请稍等片刻。”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王三太太略有些得意,对着点检太太道:“亲家老太太,他们家太太是我们王家姑娘的孙女,先头那个是,这个也是。”
“这个年纪小些的还是大房,我那个大表嫂啊父死子丧,我见过一回,没底气得很。养出来的女儿估计也没主意,这不被一个刁奴拿捏着。”
“等会儿吓唬吓唬她,让她去和陈大人闹,只要陈大人能去给钱大人说说情,亲家老爷也就能从大牢里出来了。”说完她还有些感慨,对点检太太道:“那个钱大人是个太监,不是说太监最贪财的吗?还有钱太太不过是一个在宫里伺候人的老宫女,这一出来就端起了太太的款儿,她无儿无女怎么不要些银子傍身?
“怎么我们送去的银子他们都不收啊,不然也不用费这个心思找到陈家这里来了。”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往外头望去,“哎,我这外甥女也是的,怎么还不派人来接?这马车里热得很。”
点检太太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闭目不说话了,果然没过多久屋子里又匆匆出来了几个人,不过这一回就不是刚刚见过的钱妈妈了,而是一个眼生的婆子带着两个粗使丫鬟。
她快步上前,用一口带着越城口音的官话道:“两位太太恕罪,家里太太和姑娘都不得空闲,实在没法招待。所以钱管事便吩咐了老奴给两位端些冰盆来,这天热得很,给二位凉快凉快。”
王三太太愣住了,脸色通红满肚子的话再说不出来。
点检太太也是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王三太太一眼,手一松放下车窗帘,“我们走!”
桂枝见她们走了,赏了那婆子一把钱然后就回去和刘玉真禀告了。
“太太,她们是来求您办事的,听说您受了暑气还想进来探病呢,还说您不在,见姑娘也是一样的。”
慧姐儿诧异道:“见我?见我做什么?”
“许是想着你年纪轻轻,她们说什么都会应下吧,也不想想贪污受贿这种事,岂是找人说情就能免了的。”刘玉真放下手里的书,“好了,不用再想她们。瑜哥儿你来,刚刚你这里背错了一个字……”
城外的日子凉快得很,也安静得很,陈世文在家里很少说起衙门里头的事。
所以等他们一家搬回去的时候刘玉真才知道市舶司这事闹得有些大,除了陈世文曾提及的点检外,市舶司的官员都换了大半,许多人上一刻还是老爷太太,下一刻就被压入大牢,进而抄家问罪。
就连知府衙门这边也不例外,短短两个月,等她再次出门赴宴的时候,遇到的许多太太、奶奶们,就都是新面孔。
不过这一个倒是例外,刘玉真有些惊讶地看着陆太太。之前曾和陈家一起返乡,还向慧姐儿提过亲的陆家,竟然也到越城来了。
陆太太看到刘玉真倒是没有感到惊讶,她比上次两人见面的时候老了许多,看向刘玉真的目光里也多了许多别的东西。
“陈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出自《中庸》
解释一下之前断更的事情,因为工作太忙,然后影响到了生活,后来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辞职了。
所以上周压力也比较大,打开电脑脑袋空空……
准备休息一段时间,把这篇文写完,鉴于我之前说到更新会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实现,这次就不说了,写完就发。
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后面我会大修一下,再写番外。感谢在2020-09-1323:26:26~2020-09-2023: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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