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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一直到入夜,胡兵并没有继续攻城。
主要原因是昨日连夜制成的三十多具木梯,一个上午就被尽数砸烂,实在是没有可资攀爬之物了。
刘勋打算花一下午的时间,新制百具木梯,等明日将攻城部队数量加倍,务必要克陷成皋,或者起码也逼得裴该弃城而走。此外,他还派兵出至十里地外,砍伐了两根巨木,一头削尖,用来做攻城椎——城壁、城门双重攻打,不怕这成皋不破!
白昼时他就已经反复询问过败退下来的伤兵了,众人都说城上最多不过千人,三班轮换,三千之数顶天啦,武器虽然还算精良,但人皆勇懦不齐,多不善战,指挥也有些混乱,本来是很容易攻下来的。问题有这么七八支小队伍,个个精壮,四处“救火”,好几回我们都攀上城墙了,又被他们给逼退了下来。
刘勋暗道:此必裴该亲信部曲也,明日且看你们是协防城壁,还是协防城门,还总得留一些保护着裴该随时落跑……等把这些健卒消耗得差不多了,或者是战疲了,城池便可一鼓而下。
昨晚他就有信传回本营,禀报刘粲,说成皋守卒见我军掩至,竟然放弃城外新修壁垒而退,可见实是无用,不足为患。今天他又写信回去,说我几次险些攻破成皋,只因为士卒数量太少而功亏一篑……大单于且多发两三千兵来,我必取裴该的首级献上!
而在成皋城内,裴该见胡军无意再攻,便即召聚众将,让陆衍给大家伙儿讲述今日的战况,有何心得,不要藏私,一并将出来与众将研讨。
要说陆衍率兵守城,这也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确实从无到有,积攒了不少心得体会,但他并不想倾囊而授众将——我练成的本事,汝等未经血火,就打算支楞着耳朵全都学了去么?世上哪有如此美事?
可是架不住甄随也才从城上归来,不时在旁边插嘴,或者“在某看来,未必如此”,或者“此语有疏漏,不尽不实”,乃至于“胡诌八扯,且说实话来”,把陆衍给问了个底儿掉。倘若换了旁人,说不定陆衍就急了,当场与之争吵,可惜对方是甄随,不但向来脾气爆,还特别能打,外加与陆衍出身相同,都是当日王导相赠裴该的那十四名部曲之一……不,是之首,陆衍实不便当面顶撞,无奈只得在甄随的诱导下,把能够想到的尽数说了。
末了拍着胸脯夸口道:“明日胡贼再来攻城,末将必能降低伤损,且极大杀伤胡贼!”
然而裴该却摇摇头:“明日却不须卿。”怪不能都让你一个人打了,经验值都让你一个人拿了呀。抬手一指高乐:“今日守城军士,尽皆换下,仍以辅兵迎贼,卿可肩明日之任。”高乐大喜,连声应诺——可算轮到我上场啦,如今两个副手熊悌之与陆和都建下奇勋,甚至被任命为郡国守相,就我还没啥功劳(此前先行之功被擅自追杀陈川之罪给折抵了),那将来我还能统领“蓬山”,压得住部下吗?还是都督贤明啊,知道该是用我的时候啦!
陆衍还未接话,旁边儿甄随先急了:“明日城上援护,还须用我,都督不可付与他人!”
裴该笑一笑:“激战半日,卿不疲惫乎?”
甄随一挺胸膛,攘臂道:“都督当知我,便自晨杀到夜,自黑杀到明,也是不累的,何况只有半日。末将能战,都督切勿换人!”
裴该闻言颔首。要说甄随带这一百名还真都是好小伙儿,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迫退胡兵,而且半日激战下来,死伤比率很低。相信胡兵早就已经注意到这几支小队啦,说不定连甄随等人的面孔都认得清清楚楚,倘若明日换人,很容易被敌方瞧出破绽来——“如此,仍用卿便是了。”
翌日果然换了一批新兵,由高乐指挥城守战。高乐本为祖逖部曲,而且在跟随祖士稚之前,还当过兵,做过贼,有一定守城经验,本非陆衍可比。城下刘勋擂鼓而攻,才刚冲击了一次,就本能地觉出不对来——“今日之敌,似比昨日顽强些。”
他和部将们商议,得出的结论是:对方一定是换了指挥啦。
昨日有曾经登上城堞,又被迫退下来的兵卒禀报,说城楼方向大盾环卫中坐有一将,铠冑俱全,手执三尺竹杖,看相貌似乎年岁不大……刘勋当即判断:“此必裴该也。”便命将三具长梯都搭到裴该所在的城壁附近,想要擒贼擒王。可谁想再冲一阵,却不见了裴该的身影,估计是被吓着了,溜别处去,或者干脆逃归了城中。
那么昨天基本上是裴该指挥的,今天又会是谁呢?有将领猜测道:“闻裴该使陶侃为军司马,此贼本江南名将,必擅城守——今日城上,得非陶侃乎?”刘勋点点头:“想来是了。”随即一拧眉毛:“南人但惯水战,何能与我在中原相拮抗?即精于城守,所部疲弱,也难当我百战精兵!”当即下令,不等机会了,赶紧把咱们的攻城椎扛出来吧!
这攻城椎是砍了合抱粗的大树,一头大致削尖,专门用来撞击城门。其实对于成皋这种土垒城池,倘若攻城椎再大一圈,还能用铁箍加固,头上插以精铁,都不必特意奔城门去,城墙都很可能被撞崩喽。可惜胡军中物资有限,合格的工匠更是欠缺,造不出更大的攻城椎来。
同理,攻城椎最好用牛革拴悬在数乘大车之上,以牲畜牵引,可以最大程度地发力撞城,胡军中一样缺乏相关物资和工匠,于是只得用人来扛。刘勋特意挑选了四十名身材高大、力气勇健的兵卒,各以粗麻绳套在肩上,悬挂着攻城椎,一声吆喝,便即随着鼓点昂首而前。
这玩意儿气势汹汹而来,高乐在城上见了,不禁有些心慌,急忙传语城下,赶紧调派人马去防堵城门。谁想到却只是虚惊一场,大概刘勋逼迫太急,导致头一具攻城椎未过城壕,便即倾覆……
因为胡军并没有以土石填埋城壕——刘勋觉得多此一举——只是在城壕上架长梯为渡。可是长梯固然能够承受人来人往,却承受不住再加一具硕大的攻城椎了,那四十名勇士才刚踩上去一半,长梯便断,于是连人带攻城椎全都翻覆入壕——还当场被攻城椎压死了俩,重伤了四人。
由此导致刘勋跳脚大骂,急命加固长梯,一直到得午后,才终于把第二具攻城椎给扛了上来。午前之战,比昨日更为激烈,因为胡军投入了几乎双倍的兵力,高乐所率却还是一群新手,而且不到山穷水尽之时,他也不好意思去向裴该讨要更多守兵,只得咬紧牙关,苦苦撑持。好在甄随之奋勇,一如昨日,并不因为与高乐间多有龃龉而特意摆他一道。高乐不禁暗想:待得战罢,不如我请一顿酒,酬答那蛮子吧。终不便长久与之为敌,还该拉近一些关系才是……
只是,那蛮子吃了酒,会不会狂性大发呢?我被他骂几句,习惯了,忍着便是,但若他挥起拳头来擂人,可当如何处?
一直扛到午后,眼瞧着胡兵又扛上攻城椎来,高乐急命城上放箭,只可惜被城下胡军乱箭压制,真正能够射到扛攻城椎勇士者寥寥无几。而且那些胡族勇士全都身披重铠,除了逾壕之时,身旁也常有步卒以大盾遮护,故此一直到他们抵达城门前,仅仅只有两人中箭轻伤而已。
刘勋在天权堡上遥遥望见,不禁欣喜,于是亲执鼓槌,擂鼓助威,同时也是用鼓声指挥攻城椎撞击城门。但随即城门上方就落雨一般倾泻下无数滚木擂石,来砸攻城椎,一名勇士运气太差,被块瓦甑大的石头正中顶门,虽然戴着铁盔,也不禁脑袋“嗡”的一声,当即跌倒。
好在旁边还有卫护的步卒,急忙伸手搀扶。再看这名勇士,眼神飘忽,盔缝里渗出血来,知道已无力完成任务了。一名步卒急忙解下对方肩上的粗绳,自己套在肩膀上,接替了同袍的位置。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旁边步卒陆续涌来,各执大盾,遮护在攻城椎上方。随即四十人随着鼓声齐声吆喝,一起发力,将那巨木缓缓悠起,再荡将回来,“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城门连同附近的城壁,都一起震颤起来……
就连裴该在城内衙署中坐着,也隐约察觉到了震动,正感诧异,高乐遣人来报,说胡军的攻城椎上来了。裴该不禁咬牙,心说:哪天等我有功夫了,亲自督造一座坚城出来,必然比这般古旧、残破之城要强!不过这也不过暗中发狠罢了,事实上他并不懂建筑,真要按照后世的名城大邑做规划,也就只是纸面好看罢了,若无名匠将其中内涵吃透,普通工匠真未必能够造得起来。再说了,这年月的官府难道不想构建难攻不落的雄城么?你也得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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