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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起了寒雨,雨丝在玻璃窗外的栏杆处缱绻飘洒,温柔细腻,只是太冷了。一只灰雀躲避凄风苦雨,落在顾轻舟的窗台上,用红嫩的喙轻啄羽翼。
看到顾轻舟对镜梳理青丝,雀儿并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打量她。
顾轻舟微笑。
“以后闲来无事,我养只雀儿玩,倒也是不错的事。”顾轻舟低低的想。
只是这么想,真让她养,她也未必养得好。雀儿是很娇贵的,需得养得富贵,才有趣好玩。
细小的事,让顾轻舟心情还不错,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梳了个低髻,鬓角一支翡翠玉簪,又换了件青色斜襟五彩连波的夹棉短袄,收拾妥当下楼了。
顾轻舟今天下楼有点晚,全家都坐在餐厅独缺顾轻舟。
“阿爸,我来晚了。”顾轻舟笑道。
众人都看着她。
她一袭老式衣衫,青丝低垂,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颈,流水肩纤薄,柔媚又清纯,将老式宽大的斜襟衫,穿出了玲珑美感。
“没想到老式的斜襟衫这么好看,我也要去做一身。”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在心里偷偷想。
这几年城里早已不流行老式的斜襟衫了,名门大户人家女眷们的衣橱里,都是洋装、旗袍和皮草。
倏然见顾轻舟这么打扮,两位姨太太看到了顾圭璋眼底的满意。她们以色侍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要用上的。
秦筝筝母女几个,则眼眸阴冷。
“阿姐,你瞧顾轻舟,她又穿这种老式的衣裳。”老四顾缨低声,跟老大顾缃耳语。
“她就是上不得台面。”顾缃咬牙切齿。就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可以做督军府的少夫人。
顾缃太不甘心了,想起来就银牙碎咬,恨到了极致,骨头缝里都恨。
老四顾缨则想要当场讽刺顾轻舟,被秦筝筝的一个眼神递过去,话就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轻舟小姐,你今天要跟着太太去司家看望司老夫人么?”三姨太苏苏突然问。
众人又是一愣。
顾圭璋抬眸,问顾轻舟:“督军府打电话给你了?”
他都不问秦筝筝。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顾圭璋不解,看着三姨太。
秦筝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十分难堪。
而顾缃也紧张攒住了手,将头低低埋了下去。
昨晚是司夫人打电话来了,说司督军的母亲,也就是司少帅的祖母,想要见见顾轻舟这个未来的孙儿媳妇。
秦筝筝在电话里应下,不情不愿的,结果司夫人又说:“老太太喜欢热闹,你带着顾缃一块儿去看望她老人家,人多喜庆。”
这是在暗示秦筝筝,顾轻舟未必就是少帅的未婚妻。若是老太太看中了顾缃,督军喜欢顾轻舟也没用。
顾缃也许可以取而代之,要不然为何让顾缃也去?
秦筝筝大喜!
督军夫人暗示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不会再带顾轻舟去的。
于是,她打算带着顾缃,以“少帅未婚妻”娘人家的身份,去看望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年老昏聩,万一真喜欢顾缃,拉着顾缃的手说孙儿媳妇,先认下了顾缃,司夫人再里应外合,司督军为了孝道,也要放弃顾轻舟的。
多好的如意算盘,却被三姨太偷听到了电话,还公然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出来。
秦筝筝怒极,她之前能容得下三姨太,是为了防止二姨独宠,让她们俩相互制衡和争斗,秦筝筝坐收渔人之利。
如今看来,这个三姨太是留不得了。等她先处理完顾轻舟,就要取了三姨太的命!
“我打算吃完饭再跟轻舟说,没想到三姨太这么心急。”秦筝筝收敛心绪,笑容温婉慈祥,对顾圭璋道,“昨晚督军夫人的确来了电话,让今天上午送轻舟去看望司家的老太太。”
言语之中,点明三姨太邀功,甚至诬陷太太。
二姨太不喜欢太太,更不喜欢比她年轻的三姨太,当即落井下石:“苏苏最擅长听墙根了,太太跟督军夫人打电话,她都知晓。”
三姨太腹背受敌,一时间脸色微白,手里的填白瓷小碗捏得有点紧。
顾轻舟知晓三姨太在刻意帮她——当然也是为了利益,希望将来得到顾轻舟的提携,有个终身的依靠。
在此前,顾轻舟需要盟友。
“原来是要去督军府啊,我说太太和大小姐怎么都换了如此好看的衣裳。”顾轻舟声音温软道。
她眼眸幽静,墨色眸子映衬在蔚蓝的眼波中,像月夜下的古潭,静谧、深不见底,却偶然闪过几缕粼粼波光。
这柔色眸子里,闪过几分锋芒时,顾圭璋就懂了。
秦筝筝和顾缃打扮妥当,而顾轻舟是没打算出门的,她们根本不打算带顾轻舟去。
顾圭璋瞥了眼秦筝筝,眼神冷锐,什么都明白了。他重重放下碗筷,道:“以后督军府的电话,你就不要替轻舟接了。若是轻舟不在家,让三姨太接就是了。”
三姨太和顾轻舟扳回一局,秦筝筝脸色难看,二姨太更是尴尬。
饭桌是女人的战场,没有硝烟,却斗得血淋淋的。
“老爷,我怎能接呢?”三姨太妩媚一挑眉,“轻舟小姐还小,需得太太帮衬着她出门,我只是小妾,我陪轻舟小姐去督军府,咱们顾家就太不知规矩了。”
顾圭璋听了这话,很满意点点头。
看看,这才是识大体!
秦筝筝到底出身低微,平日里还好,一旦有事就泄了老底,上不得台面,顾圭璋很恼火。
“还是你知道规矩!”顾圭璋道,他把规矩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筝筝顿时面红耳赤。
早膳之后,顾圭璋去了衙门,秦筝筝气得冷嘲热讽,骂了三姨太几句,然后对顾轻舟道:“回房换衣裳啊,我们要走了。”
顾轻舟还需要司家未婚妻的身份给自己撑腰,也不说什么,回房换了套绯红色杏林春燕的短袄,月白色挑线裙子,外面套着银红色大风氅,下了楼梯。
仍是老式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格外雅致。
想起自己还没有给顾轻舟做洋装和旗袍,秦筝筝也不说什么,免得老爷想起来又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
“好老土!”顾缃在心里冷笑,“顾轻舟是白痴吗,去这么重大的场合,穿得这样俗气,还嫌不够丢督军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