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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暴乱?”
“秀才焚香请愿,商人罢市……怕是军中也不稳吧。”
“大人有没有消息?”
登州到浮山的消息传递几乎就是一天内可至。头天早晨出事之后,第二天子夜之前,消息到浮山。
由于是最高密组合和最高层级的传递,是十里一换马的层级,所以留守浮山的将领和文吏们都被惊动了,在张守仁的节堂之中,济济一堂,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披衣赶来,苏万年的鞋也穿错了。
最后的话是张世福问王云峰,后者答道:“昨儿晚上最后的急报和大人错过了,起更的时候恢复了联系,大人住登字五庄,说起登州城中可能变乱的事,大人只笑着说,很热闹,也有趣。”
“就这?”
张世福瞠目结舌,有点儿发呆。
孙良栋却是呵呵一笑,打了个呵欠,对着众人道:“大人既然有安排了,俺们就放心了。登州那边也就是些酸丁秀才还有那些粮行商人啥的,大人不要说有人在身边,单枪匹马也能杀个七进七出。”
“此事不是杀人这么简单。”
张德齐也够资格参将这种高级军议了,当下只摇头道:“登州那些人,巴不得大人大砍大杀,他们心里才痛快。”
“球,这些驴日的又弄什么鬼主意?”
“还不是泼脏水那一套!”
“这些狗日的混帐,就知道杀不到他们头上?”
“干脆咱们带一营兵,血洗了他们也罢了。”
“乱什么?”张世福好歹镇的住这些杀气腾腾的丘八,瞪眼喝斥:“一个个说话也不过过脑子,洗了登州,咱们不成了他娘的孔有德了?”
众人都是讪讪的,张世福这才转身对着众人道:“大人虽没有命令,不过事情是明摆的,商人把着粮不卖,不过就是存的挑动事非,扰动市面叫大人名声受损的招。世禄,你们仓储那边准备吧,同时叫车队也预备起来,随时动员起运物资到登州。”
“是,俺连夜准备。”
“中军那边的急递送命令给曲瑞,他镇守济南好一阵子,也算独当一面很久了,叫他好生戒备,一有军令,就准备进登州。”
“云峰,你要知会登州咱们的人,保护好大人。顺道儿,查查这一次风潮,究竟是多少王八蛋在后头鼓动……一下子闹这么大的动静!”
“特务处已经在查。”王云峰笑了笑,答道:“怕是有不少大人物呢,监军道张大临,登州府谢君友,通判钱士禄,教谕刘景和等官员都涉身其中,参将胡凯等登州武将,也是脱不得干系。再往下查,更大的大鱼还在水底。”
听着这话,众人腮帮子鼓起老高,显是都在咬着牙,张世福冷然道:“他们跳出来也好,大人正好一气全收拾了。”
他令道:“急送今晚决议给大人,由他决断吧。”
眉宇间,张世福也露出疲惫之色。他这个副手,老成稳重,就算有响马来袭,也是按章法还击就是。
但登州之乱,明显不是军事上可以解决的麻烦,究竟怎么平息这风潮,目前也只能做这些了,更多的,他想不出来。
最为担忧的,是风潮向莱州和青州一带弥散,青州是浮山力量较弱的地方,还不及济南,只是受莱州府的辐射较多,浮山兵将的形象深入人心,普通民众受益很多,加上屯田也很顺利,但同样也是激起士绅的强烈不满。
一旦风潮扩大,到时候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众人辞出时,张世福深吸口气,也是有一种极为紧张之感,在场众人,有不少都是与他一样,显是心有同感。
只有孙良栋连声呵欠,众人侧目,他也只连称道:“些许小事,大人一定会料理的很干脆利落,怕甚?”
众人听的哭笑不得,张世福到底不放心,对着王云峰道:“特务处切忌擅自有什么动作,一切听了大人的吩咐再说。”
王云峰微微点头,示意知道,同时也召来人手,吩咐将张世福的命令紧急写成正式文书,星夜派人赶赴登州禀报。
接到命令后,三个急脚递赶来,在夜色中收拾行装,戴上斗笠,背好水囊,将马肚带扣的紧紧的,准备随时赶路。
大明的驿传分三种,急脚铺,十里一铺,走路送公文,水马递,就是塘报公文,驿递,三十里一站。
大明盛时,辽东甘州这些地方都是遍及驿站,一条官道上可能有几个大型兵站,用来镇守地方,讨平不服,三十里一个大型驿站,传递消息,十分快捷。崇祯早年,紧急塘报还有四百里以上的速度,后来因为驿站开销过大而大量裁减驿夫驿马,费用是省了几十万,国家驿传也基本上毁了。
“主办,刚刚同知都督的话,似乎还是忌惮那些读书人啊。”
夜色中,几个特务处的人站在王云峰身后,一边等着公文写成,一边也是大发牢骚。
“最近就是忌惮这些书生,咱们做事也是束手束脚的。莱芜的那个知县,依大人和主力你的想法,直接杀了便是,怕来怕去的,咱们大人拥兵数万,做的全是济国利民的好事,不知道怕什么?”
“特务处不能受制于人啊,我看世福哥也是受了那几个外来的什么举人秀才的蛊惑,咱们当年起家,杀盐丁杀的人头滚滚,一仗就杀了几百,没有这杀伐劲头,登莱两地能轮着咱们么?做人,不能忘本啊。”
“行了,我心中自有数。”
王云峰竖起手掌,再断然下劈:“准备好人手吧,大人一声令下,咱们便可以动手。”
“大人会下令么?”
“会的,局面已经逼到这个地步,大人是杀伐决断的人,该动手时,不会手软的。”
王云峰自信满满,眼前这局面,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趁着对手纷纷露出真容时,痛杀一番,斩断那些江南人对登莱一带的影响,把山东彻底握在手中!
……
……
登州乱起的时候,张守仁接到消息后,仍然留在登字第五庄内。登州城中,乱事突发,这庄园之中,却是风景独好,正好偷闲。
张世强等人着急,请求急速入城平乱,免得事情闹大,张守仁却是否决此议,和尤世威留在庄中,打猎,钓鱼,根本不加理会,浮山连夜开会的时候,他已经酣然入梦了。
到第二天中午,登州城中的消息更坏。
刘景曜这个巡抚已经坐不住,巡行全城,下令商铺照常营业,不得涨价……巡抚权重威望也高,但这一次是各阶层联合起来反抗张守仁,原因看似简单,但其实是矛盾的大爆发,争的不仅是一点点表现上的利益,而是大明各阶层在登莱的重新洗牌和定位。
张守仁要的就是重新切蛋糕的权力,而这些人,却是要守着自己的地盘不放。
这种矛盾,确实是无法调和的。
刘景曜奔波大半天,嘴皮子也是要磨破了,城中乱象却是越发明显。已经有不少地痞无赖带着头哄抢物品,当然,是抢的小商铺,真正豪门世家的商行铺面,他们却是不敢去动的。
大米价格已经涨到四两一石,麦子也是三两以上,似乎是一夜之间,登州的粮价都被出清了,所有人都再也买不到粮食一般。
这种情绪是极容易影响和感染的,很快,城中出现大股长龙,排队在米铺外的队伍绵延好几里路,除了少数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出来买粮食了。
盐,茶,醋,布匹,棉花,无不涨价,而只要能买到的,百姓们也是抢破头,可惜开门的铺面太少,几乎是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
市面大坏,而一切矛头都对准张守仁,这样的情形下,对张守仁的责难和辱骂声就加大了。
过午时后,在有心人的带动下,先是几百人,后来是发展到数千人,所有人一起涌到张守仁设在登州城中的登州屯田局的大门前,开始鼓噪闹事。
守备这里的是有一哨兵马,哨官是去年在济南火线上提拔的,经验不是很足,一见到这样的情形就慌乱了,他的麾下也是有不少入伍刚满三个月的新军,刚刚分配过来,见到这样的乱象,更是害怕。
关键时刻,一个新军出身的正目吆喝大家闭上院门,同时向天鸣火铳,惊退乱民。
砰砰的火铳声和冒出的白烟是吓坏了不少人,但这些百姓在火铳声后,也是和带头的人一样,迅速转化为暴徒。
砖石瓦块,雨点一样砸进来,打的不少浮山兵头破血流。
“不可还击,真要动手,需得大人下令。”那个排正目止住要暴起还击的手足,很冷静的道:“杀人多了,怕与大人的名声有碍。”
“真是欺人太甚啊……俺真忍不住,真想杀人。”
“忍不了,也得忍……”
外面污言秽语不停,把张守仁和浮山军骂的狗血淋头,不论老军新军,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如此侮辱自己大人和浮山军人,但为了他们敬爱的大人不担负杀害百姓的恶名,这些军人也都只能忍了,哪怕是在此时把牙齿咬碎。
“姓张的果然不敢滥杀无辜!”
周山混在人群中,看到浮山军的表现,心中更觉笃定,张守仁定有命令,哪怕遇到这样的情形,不能擅自动手杀人,既然有此底线,那就不妨更加大闹起来,要闹的他与浮山军在登州不能容身,甚至是莱州地界都身败名裂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