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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都起来吧。”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但刘参将等人大礼参拜,张若麒却是受之不疑,在马上抬了抬手,算是还礼。
“谢大人!”
刘参将等人还得谢过之后,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到他们的模样,孙良栋等人厌恶的皱了皱眉,感觉是十分的窝囊丢人。大明的武将,在文官面前如孙子一般,特别是兵部的文官,一个个架子大的吓人,一个主事,总兵上任的时候到兵部接印,都得跪下称小的某人拜见大人,这是万历年间的旧例,现在当然要好的多,不过这张若麒的模样,仍然是叫人十分不爽。
“浮山营张守仁呢?”
张若麒三十出头的年纪,下巴上的胡须留的不长,人显的十分精明干练,眼神之中,则是掩饰不住的骄人傲气。
这样的人,明显是十分聪明的主,但也是十分固执和过份自信而导致感觉过份良好了。
就是他冲着张守仁的这个态度,就很说明问题了。
穿着一品武官服饰,站在屋门前的,除了张守仁还能是谁?但张若麒视若不见,继续喝问道:“浮山营将主张守仁何在?”
这个样子,油滑似鬼的刘参将一伙当然发觉了不对,立刻就是都躲的远远的。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猫小狗,肯定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的好。
“都是死人么?”
两次问话没有人理,张若麒神色凌厉,瞪眼看着浮山众将,继续喝问。
孙良栋突然一挥拳,在自己脖子上重重一拍。
“啪”的一声后,他龇牙咧嘴的叫唤了一声。
“孙队,做什么哪?”
“就是,你傻了不成?”
眼前这事,黄而和钱文路几个和孙良栋配合的最好,孙良栋龇牙咧嘴的时候,这几人就是凑起的问起来。
“有只蚊子,”孙良栋咧着嘴道:“嗡嗡嗡的,吵的忒是烦人。”
“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都是笑出声来,刘参将一伙,也都是抿着嘴在笑。
“好胆,你们不知道本官是何身份么!”
张若麒几乎要暴走了,平时他就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不要说寻常的武将,就是文官中的尚书总督一级,除了是自己攀附的以外,别的是一律不放在他眼里。素来做事,只听杨阁老的安排就是,而京师之中,杨嗣昌确实能量庞大,能使张若麒发展的极为顺当,也就更使得他眼高于顶了。当下见浮山众将不敬,便是戟指骂了起来。
他身边的随从向来只看到自己家主人在人前耀武扬威,哪里见过主人有吃憋的时候?一见如此,有两个随从也不请示,挥舞马鞭就冲上来,几步距离一冲就至,抡起鞭子就向孙良栋打过去。
这几个家丁,都是张若麒保举过的,虽是家奴,但已经脱了奴籍,还在兵部走过程序,有着百户的身份,他们看出来孙良栋也就是千户的官身,自己也差不远,有杨阁老和自家主人在,打也就打了。
“孙良栋,可以还手!”
“是,大人!”
就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守仁大声喝令,孙良栋眉宇间的疙瘩一解,也是呵呵一笑,大步迎了上去。
他是何等身手,这一年多下来,身上的肌肉都是锻炼的如铁疙瘩一样,两只鞭子过来,他也不躲,两只手一迎,就是都抓在了手中。
“混帐,松手。”
两个张府家奴还不知道厉害,在拼命撕扯,但两人带两匹马的力量,却仍然敌不过孙良栋一人,双方拉扯了一阵,孙良栋和黄而等人脸上都是鄙视的笑容,孙良栋瞅准机会,将手一松,两个家伙“哎哟”一声,身形控制不住,向后仰翻,咚一声摔倒在地上,连声叫唤也没有,显是直接就摔晕过去了。
“好大胆子,好大胆子!”
张若麒早就等着浮山营过来了,进京祝捷一事,礼部牵头,兵部主办,工部帮忙,内阁虽是掌总,具体事物主要是礼部和兵部来办,工部只负责场地修缮和提供物资等器物。
礼部尚书在大明号称大宗伯,十分清贵,历来递补大学士,不论是廷推还是中旨,一旦有空缺,礼部尚书是第一递补人选,因为清贵,所以很少过问实际事物,这一次礼部也就是打打酱油,祝捷是军务,礼部不会来抢这种风头。
如此一来,兵部自是不会把权力拱手交手,而张若麒也就成为提调的负责人之一。他每天都在兵部呆到散值才走,十分尽心尽力,除了是要完成杨嗣昌交办的任务外,上一次浮山捷使给了他难堪,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也是非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不可。
谁知刚一照面,自己不曾给别人下马威,倒是叫人把自己的家奴给打了。
当下连声冷笑,也不管摔在地上的家丁,只昂着头道:“边军如此骄狂跋扈,如何能随意进入内城?且无人出来主事,本官虽是职方司郎中,职不可废,但亦无法可想。这就离开,耽搁祝捷之事,请你们浮山营自己向上头去解释去吧。”
这么恶形恶状,显是气极了的模样,到这时,张守仁才踱上前两步,笑着对张若麒道:“原来这位大人是兵部的职方司郎中啊,适才我以为是兵部尚书大人来了呢。但转念一想,大人的模样又是对不起,这才迟疑了,实在是抱歉之至啊。”
这话说的皮里阳秋,张若麒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看着张守仁,怒道:“京城之中,难道将军还怀疑有人冒充官员吗?”
“既然不是冒充,那大人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呢?”
“张将军是何意?”
“你是五品,我是一品,但张大人你在马上大呼小叫,叫我拜见,这实在不成体统,也有违大明律吧?太祖高皇帝可以有过规矩,五品见一品,引避,让道,下拜,那可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我是文官五品!”
“太祖皇帝立规矩时,有说过是文五品比武职一品更高吗?”
“向来规矩就是如此,文官比武职官要高……”
“大诰里有没有说?”
两边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之下,明显是张若麒有点吃亏了。怎么吵,都是有点色厉内荏的模样出来了。
他的规矩,不过是潜规则,是约定俗成的文贵武贱的规矩。但这规矩是文官势力大张之后的事了,最早也就是宪宗成化年间过后,到孝宗年间才达到一个高峰,分水岭则是土木堡之役,土木一役,大明损失了五十万京营兵,其中有大量的有侯爵和伯爵身份的功臣宿将,包括英国公张辅在内的大量勋臣,这些勋臣,也同时有武将的身份,他们一死,武人集团就是一蹶不振,从此被文官压的不能抬头了。
在明太祖,成祖年间,文武并重,甚至是武职官比文职官混的好的多,太祖是开国皇帝,成祖是马上皇帝,知道要两个轮子走路,偏重一方都不成,所以武官俸禄高,地位也不低,足以和文臣对抗。
到了土木一役之后,文官势力水涨船高,以王骥为例,他是二品尚书,到前线督师时,居然悍然斩了同样是二品的都指挥使,前线大军,也不以为怪,完全俯首听令,这就说明,文臣通过大义和掌控后勤执行军法等诸多手段,是把武夫给压了下去。
到嘉靖万历年间,文官掌权超过百年,武夫都成了目不识丁只会抡大刀片子的二楞子,如果不是崇祯年间到处用兵,文官视武官为奴仆的格局,还真的不可能有一丁点的松动。
张若麒抓的就是这么一点陋规,张守仁却是拿明太祖的诏书说事,一边是规矩,一边是祖制,而且比起嗓门来,张守仁这边有好几千人,张若麒却是势单力孤,明显就是落了下风。
一边看着的刘参将等人,都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张将军,太过生猛了一些吧?
刚到北京城门口,就是和职方司的大爷当街吵了起来,这是威风杀气啊,还是二楞子啊?毕竟职方司可是抓着印把子,兵部之下所有将领的升迁考选,这一次祝捷的种种细节,可都是在人家职方司张大人手里抓着呢,这会子闹起来,还有浮山营好果子吃不成?
果然,张若麒和张守仁说了一阵车轱辘话,也是突然醒悟过来。
围观的人不少了,自己的身份和一个武夫这么吵,实在不成体统。当下冷笑一声,就是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也不宣布是不是进内城,或是在何处军营安置,然后何时等候召见,在何处召见,浮山诸将的封赏,浮山营何时参与祝捷,还有带来的首级,俘虏如何安插,这一大摊子事,张若麒都是丢下不管了。
“得,得,得!”
待张若麒走后,刘参将也是冒了出来,对着张守仁摊手道:“老兄何必如此?凭白得罪这样的贵人,将来实在是大有干碍啊。”
“贵人,他也配?”
张守仁微笑不答,孙良栋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小人得志罢了,看他猖狂几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