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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启奏皇上……”杨嗣昌的面色也是十分难看,今天的消息格外不好,但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办法推给别的人来禀报给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
“什么?”听到消息后,崇祯果然是十分震怒。
“临清,夏津、丘县、馆陶、清平、武城、恩县、高唐,还有长阴,已经全失?”
“是的……现在东虏兵锋已经抵至长阴东面,哨探游骑估计已经接近济南。”
“可恶,可恶,他们竟不从德州过!”
清军从德州进攻济南,这是崇祯和杨嗣昌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清军从头到尾就没有这样打算过。
德州是北面的山东门户,是联接运河的一个要紧的军事重地,这样的城市肯定会被重兵防守,清军可没蠢到去和明军打十分惨烈的攻城战。
打从左右翼兵马入进之后,多尔衮和另外一路的指挥岳乐就商议妥当,打算从畿南方向,绕道渡会通河,往击空虚的济南。
现在这一次右勾拳果然是打的十分漂亮,打的明军根本不及反应,战前一厢情愿的布置现在看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崇祯君臣被人当傻子一样的耍弄,现在一切弄的一团糟糕,这君臣两人却是满腹的怨气,倒好象是别人做错了一般。
“如果在畿南一带,我们还有宣大和关宁兵马的话,东虏想从畿南一带深入山东境内,也是绝无可能。”
杨嗣昌一直是觉得自己的权力被限制了,而朝中的士大夫虚骄之气太重,而且也不愿真的为君皇解忧。
老实说,他觉得大明的田赋并不重,他也是精研过前朝史书的人,食官志,盐铁志,都是看的十分清楚。明朝的商税低到和宋元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宋朝,大笔大笔的盐铁专卖的钱源源不断的流入国库,海上贸易一年收几百万贯的商税,宋朝还把茶和酒都专卖了,想喝酒的百姓也是同时在给官府纳税。
这样南宋的赋税达到创纪录的一亿多万贯,不管怎么算,都是明朝财政收入的若干倍以上。
明朝的农税,民田才收每亩三升三合,甚至有的田连这个数也收不到,正常农税的水平就是百分之二左右,这个数字,比起汉唐是低的太多了。
一直到明亡,两湖,江南,闽浙,云贵,除了有土司做乱之外,其实并无百姓被逼造反,这似乎是从一个角度支持了杨嗣昌的论调,而杨嗣昌勇于任事,敢跳出文官集团外,无视本集团的利益,真心诚意的和皇帝站在一边,招致了大量士大夫的攻讦。
这也使得后世不少史学家和历史爱好者同情杨某人,觉得他是实心任事才得罪了不少人,但这些人无视地方摊派给农民带来的无尽痛苦,黄榜虽少,白榜却是十倍于黄榜,而南方能撑的下去,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而且士绅权重,虽然士绅会欺凌百姓,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官员捞钱的胃口。
北方就不同了,自然条件原本就差,还连年灾荒,官府朝廷不加赈济,还要加派,朝廷每亩加几分银子,地方官员就加几钱,原本都吃不上饭,还得被如狼似虎的差役催科,缴不上赋税的,卖儿卖女也得完粮纳税!
这么一来,杨嗣昌的加征计划就成了一杯巨毒的毒酒,崇祯欢饮下肚的同时,结果就已经是注定了。
此时杨嗣昌满怀怨毒,兵事上,卢象升和他大吵,两人撕破脸皮,以彼此身份却几乎破口相骂,还好卢象升此时死难于战场之上,否则的话,杨嗣昌怀疑卢象升一定会在回师后全力攻讦自己。
他原本已经预备了几个计划,打算在战争结束后陷害卢象升被夺职和关入监狱,不过好在此人死了,但原本人死债消,此时战事极为不利,济南若失,他安排山东明军主力在德州的计划就是罪魁祸首,就算皇帝信他,但群臣交攻时,皇帝难免会心里不舒服,崇祯这个人的性格心性就是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沙子,一旦有不满在心里生根,迟早就会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此时不妨把罪责全推在卢象升的身上,反正死人是不能辩解的。
果然,他这么一说,崇祯就是大为光火,拍案怒道:“卢某人辜负朕恩,畏惧怯战,一无用处!”
“此人虽死,然坏国家大事多矣。”
“他确实是死了吗?”
“臣已经下令前方彻底查明此人是否已经战死,将尸身验看清楚,暂且不准发丧,也不准收敛。”
“好,好!”崇祯恨声道:“若是不曾死,当彻查他躲藏在何处,朕必将以国法重处之。”
杨嗣昌懂得崇祯的意思,就算是死了,暂且也当没死,先晾在顺德府那边再说。崇祯此时,对卢象升的主战和“浪战”都是十分的痛恨,恨不得把卢象升抓起来关在监狱里重重定罪心里才能舒服。
而且经杨嗣昌这么一引,崇祯果然是把责任大半放在卢象升的身上。
在崇祯心里,杨嗣昌忠诚可靠,能力出众,朝中大臣,论忠诚和能力兼并的,首推杨嗣昌。薛国观也可靠,能力也高,但忠诚上,崇祯总不是特别的放心,山东战事,原本是杨嗣昌判断失误,但此时往死人身上一推,崇祯也就是信之不疑。
“先生下一步的举措若何?”
杨嗣昌主持整个军务,身为大学士兼实职兵部尚书,天下勤王兵马也有他统一调派,山东的局面,绕来绕去,总归还是要叫此人来解决。
“臣已经飞檄曹州刘泽清部,星夜驰援济南,”杨嗣昌知道在崇祯面前千万不能把话说满,而且要尽量把责任推给别人,于是先答一句自己的举措后,又是迟疑道:“只刘泽清部向来骄纵跋扈,不大听从命令……”
“将臣跋扈,由来也非一日,等诸事顺手之后,朕腾出手来,非严厉处置不可。现在……只好严词催促,万其实心效力吧。”
“是!臣还檄山东总兵官丘磊等部,派精锐兵马,返回济南守备城池。”
“先生辛苦,然还需多调兵马,济南是亲藩所在,虽德王一系早就是疏宗,然而毕竟是太祖苗裔,国家锡土以封,备位亲王,若万一落于蛮夷之手,朕无法向祖宗交代。”
听到这样的话,杨嗣昌连忙免冠跪下,叩首道:“臣一定竭尽全力,不敢有稍许懈怠。”
“朕对先生尽可放心。”崇祯嘴角含笑,吩咐太监把杨嗣昌扶起来,然后用鼓励的口吻向杨嗣昌道:“先生但去做,朕知先生忠且能,事纵不协,亦非先生过矣。”
有崇祯这一句话,杨嗣昌知道这一次自己大可放心,就算失掉济南和德王,大约也不会把帐算到自己头上了。
崇祯用人就是这样的特点,历史上杨嗣昌主持战事,逼死卢象升,高起潜溃败,然后临清济南失陷,清军掠走近五十万人口,近两百万银数万两金,掠走一亲王一郡王,杀害人民达百万以上,结果战后清算责任,主持议罪的居然就是杨嗣昌这个总指挥来负责!
这真是黑白颠倒,不成世界。
后来杀了几十个总兵巡抚一级的高级官员,杨嗣昌自己一点事也没有,反而被崇祯多次加以夸赞,言官不服,交相攻讦,但崇祯丝毫不放在心上,杨嗣昌反而更加被信任倚重,国之大政,多听从此人的意见而行。
等崇祯的眉眼现出一点倦意,身后伺候的太监连忙示意杨嗣昌退出,于是杨嗣昌下跪行礼,接着起身恭恭敬敬的后退而出。
召对的地方是文华殿,距离内阁很近,杨嗣昌出来以后,就是向着内阁方向步行返回。
一路上有不少内臣和官员经过,见是杨嗣昌来了,都是侧身在一旁,等着杨阁老过去之后,才敢继续动作。
这样的场景,最近越来越多的发生,以前对大臣还保留着天启年间傲气的内臣们,见到杨嗣昌也是格外的客气和尊重,早就不复当年的那种睥睨文臣的傲气和自信了。
至于普通的官员,能在内廷行走的都是聪明透顶的人物,这一次战事,杨嗣昌渐渐冒起,权力直压薛国观,至于刘宇亮,自请视师又不敢出外,在崇祯眼里已经是随时可去的废物,在众人眼里这个原本就半死不活的首辅已经是个死人,现在的内阁,就是看杨嗣昌和薛国观两个人的了。
在这种氛围里,杨嗣昌格外得意,他的性格有点急燥和刚愎,看着是风神俊郎的中年官员,身上还残留着世家子弟的那种纨绔气息,但骨子里头是偏急残忍,傲气十足。
这种性子的人,当了大官是容不得人的,尤其不能容人在自己之上,现在众人对他恭谨万分,杨嗣昌的心中自是十分得意。
只是隔的老远,看到首辅办公的院落时,杨嗣昌的面色就是阴沉下来。
刘宇亮退职是退定了,而且走的十分不光彩。
不过崇祯年间大学士被贬落的多了,大家已经习惯了。
现在薛国观接任首辅势所必然,虽然以前此人就有首辅之实,但真正接任首辅之后,票拟大权在手,自己可能要被他压制了。
一想到这里,杨嗣昌就是气沮于胸,感觉十分的不舒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