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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师爷,平时脾气也敢狂放吗?”
似是看到祖父为难,孙之洁大着胆子,冒着被祖父斥责的风险,半真半假的笑道:“难道为幕客者,不该敬重家主么?这个,晚生真的是不知所以然了。”
他曾经在国子监当贡生,在京中与当时名士来往,名头颇大。现在也年近三十了,在孙家一门也算一个青年俊杰,此次到浮山,却是无人理会,一口怨气难出,这一下又算是发作出来。
“呵呵,这是我的过错。”
张守仁不打算和一个冒失后生较真,对方只是纨绔脾气重些,不值当再叫他难堪了。
当下笑了一笑,指着停筹皱眉的高个子男子,对孙家众人笑道:“这位不是我军中将领,更不是幕客师爷,这位是胶州通判陈子龙陈大人……嗯,他虽是官,但是惫懒的很,每天在我营中出入,熟不拘礼,一时竟是忘了给阁老和诸位介绍了。”
孙承宗刚到胶州时,已经快卸任走人的秦知州十分欣喜,不是谁都有机会招待一个帝师阁老这样身份的大名士来着。
当时大宴宾朋,胶州够资格够的着的士绅和官员都请到州衙门里头去摆酒款待,但当时陈子龙在下头各处巡查屯田和牧畜的情况……入冬以来,牧畜都要精心照料,大型的牧畜,比如牛和马,都要建马厩和牛栏,要大量的干草,一则给这些大牲口取暖,二来随时可以喂食,至于平时的豆料麦麸一类的精料,更是每天都不能断,发现疾病,更要及时防治。冬天是大牲口的一道关卡,到春夏草木复苏,人照料就不必象冬天这么费事了。
巡查马厩牛栏,看田间地头,查视鱼塘,商量过年时给百姓的赈济,到慈济局和抚幼局看那些孤老和幼儿,查视穷困的低保户过冬的情形,有无棉衣,有无取暖的柴薪……这些事,有的是营务处,有的是仓储处的职责,但陈子龙是有事无事都要插一杠子,没过多久,浮山控制登莱各地的底细都是叫他摸的清清楚楚。
好在陈子龙没有丝毫的反对之意,这年头的强藩象左良玉那样,直接就敢抢光襄阳城,刘泽清那样的,派部下当强盗强钱,张守仁这样也算是循规蹈矩,而且做的全是好事,有什么可反对的?
只是这样一来,陈子龙这个通判几乎没有在任上的时候,每天就跟着浮山营的文职官员们到处乱跑,他地位高,身份足够,能力也高,没过多久,登莱一带很多人都是把陈子龙当成浮山文官系统的老大,钟显等人,反而是要排在他后头了。
“唉,卧子都叫你骗了来么?”
陈子龙是几社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故大学士徐光启的弟子之一,同时也是复社的中坚之一,同时还是名满天下的诗人,词人。
这样一个大名士,又是极年轻的江南才子,整个中国,只要是精英阶层的,怕是没有几个不知道陈子龙的。
孙承宗虽然和陈子龙的辈位相差的太远,两人的科名差了十几场,按官场规矩,陈子龙已经要叫孙承宗老前辈了。
而孙承宗又是东林党的中坚之一,是当年叶向高系的出身,只是老孙头不大喜欢党争,对他的同林同党平时只是维护,自己很少主动出击,这一点和他那些遇事就打了鸡血一样的同党完全不同。
陈子龙则是东林外围,这一层关系又是极亲近了。
这么一个优秀的后辈,虽然科名不高,班次在三甲,所以不能选翰林,也没有留任京官,但陈子龙也没有必要去当惠州的司理官,直接在家闲居,养望著书,将来可以复出直接主政一方,从州县起步,到方面大吏还是问题不大的。
至不济也能成名儒,摇摇折扇,一生衣食也不必忧愁,到了哪里,也是笑傲王侯,谁成想,他居然来给一个营游击和州守备帮忙打下手?
一念及此,孙之洁一直留在身上的傲气都打消了。哪怕是被人救了性命,这些读书人一样傲气十足,瞧不起武夫,而一旦看到一个名满天下的士子中的大名士也替张守仁效力帮忙,吃惊之余,这一点酸腐的傲气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守仁看在眼里,心中只觉好笑,亦复觉得这些人可怜。
孙承宗这样的人物,是明朝数十年上百年一出的大人物,不过他也没有办法扭转儿孙们因为读书产生的迂腐气息,还有他们对武夫的这种既定的恶劣印象和不堪的感觉。
哪怕就是孙承宗本人,如此人物,也不是在犹豫迟疑?
毁灭一个城池是很容易的事,毁灭一个国家也不是办不到,但想毁灭人的信念和社会的主流思潮,反而是极难极难,甚至是办不到的事了。
对武人的轻视和歧视,从宋初到明,清初武人有过反弹,因为八旗是以武力得天下,但到了清中晚期,武官又是远远不及文官,历史的惯性如此,神仙也是无计可施。
有陈子龙在前,孙承宗的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他原本也是豪气十足的人,脾气是老而弥坚,当下便是大笑道:“既然骗了卧子来,老夫也留下吧,就替国华多多壮一壮声势,蛟龙岂是池中物,嗯?”
这么一说,就是对张守仁十足的肯定,在场的浮山武将听到了,都是感觉十分的欣喜,忍不住都是欢呼大叫起来。
如此一来,张守仁这里,有两个标杆似的人物留驻,就算将来陈子龙和孙承宗一定会走,但有几个月时间,对张守仁在士林中的威望来说,也是已经足够足够了。
“来,大家请满饮此杯。”
张守仁自己亦极为高兴,当下举起杯来,大笑着道:“今日实在高兴,请一定满饮,尽兴为好!”
……
……
数日之后,济南城中,也是有另外的一番景像。
清军击败两支强军,将明朝最后的机动力量打扫干净的消息,在传到浮山的同时,也是开始在济南城中流传了。
眼看没有几天就要过年,往年这时候,不论贫富,到处都是喜气洋溢,各家各户,都是在做过年前的准备。
洒扫屋宇房舍,准备吃食,贡物,鞭炮,喜字,擦洗铜活,不论是男子还是主妇,都是要忙的不可开交。
得一直到腊月二十八之后,各项事情都停下来,衙门里头都放了假,各商行店铺也是准备关门停业,待来年过了初五初六,再开业迎新。
只有那些小商小贩,卖各种年货用品的,在这个时候反而更忙,但越是忙,心里头自然是越发高兴。
张德齐在十一月时,经朋友举荐在知府衙门里充任师爷。以他秀才的身份,原本教书一年也不愁吃喝,不必到衙门里做事,每天弯腰揖让,摧折性灵。不过张德齐知道现在局面千变万化,随时可能有不对的变化,以他秀才的身份观看到的邸抄和塘报都是过时的旧消息,得消息传扬开来,才可能看到详细的塘报抄稿……为了得到一手消息,分析利弊,同时尽可能的和官场人物结交,以保全自己的家人,不得已,只能委屈自己了。
他的文字通畅大气,大字写的尤其漂亮,入衙不久,就被知府苟好善看重,留在身边做书启师爷。
大官身边的师爷,最亲近和看重的是钱粮和刑名师爷,如果是领军的总督巡抚,当然也要重兵谷,要知兵的幕僚协助。
苟知府这样的,承上启下,书启公禀比较要紧,也是明显对张德齐较为看重。时间不久,外面来的消息塘报,张德齐就能先拆阅观看了。
从卢象升全师覆灭,高起潜仅以身逃之后,张德齐就十分紧张,感觉到大势不妙,这一天外间又有塘马赶到,赶路的士兵跑的浑身大汗,塘马脖间的棕毛也是被汗水湿透了,在府衙二门前的院里不停的打着响鼻。
他接过转来的兵部公文,也不先呈给知府,而是自己先行阅看。
一看之后,便是面色十分难看,只觉一颗心不停的下坠,沉甸甸的十分难受,喉咙之间,感觉干涩欲呕。
“兵部尚书咨山东巡抚,东虏入寇,声势日迫,兵锋有凌山东之意,着令该抚速领麾下兵马入援德州,限文到日为始十日为限,若违期不到,该抚并其部均当请旨处分!”
这一封文书十分严厉,是兵部咨文至山东巡抚衙门,然后转抄给各衙门,一收到文书,巡抚颜齐祖必定会带着抚标人马立刻赶赴德州,将济南城中仅余的一点力量抽空。
“天啊,天……”
张德齐知道,这一份兵部咨文,必定是杨嗣昌下令所发,身为阁老和本兵,他的命令是无可抗御,不能怀疑的。
但以京师大佬的身份地位,还有高人一等的眼界,难道就看不出来,清军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他们将要对山东进行拦腰一击吗?
“大人,这是兵部咨文。”
张德齐匆忙赶赴二堂,将公文转呈给知府苟好善。
“哦,哦,我知道了,转给我们,无非是备办粮草,这个好办,请替我写一份禀帖给巡抚衙门,就说备了冬衣五千件,鞋两千双,干草束十万,干粮两千担,豆料若干……嗯,反正是备办了两万银子的物品,还有五千现银,转呈巡抚大人备赏兵丁,好了,就是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