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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无声无息地飘飘洒洒,如烟似雾。
两个人撑着伞,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遥望着马路对面的高墙电网,等了十几分钟,小铁门从里面打开,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风衣的女子,一手打着伞,一手挽着一个男子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过马路,走到车边。
“郝总,上车吧。”
“谢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相比您对我们的帮助,陪杜小姐过来接一下又算得上什么呢?”
矮个子男子拉开车门,跟随从一般请郝英良上车。高个子男子打开另一侧的后门,等杜茜坐进去把门关上之后打开后备箱,把伞塞进去,再小跑着钻进驾驶室。
事情办得很顺利,两年死缓执行期一满,省第二监就按相关程序向上级提出减刑建议,省监狱管理局审核同意,提请省高院裁定,就这么由死缓减至无期。
这不需要找什么关系,被死缓的罪犯一般都不会“死”。
刑法第五十条的表述得很清楚:在死刑缓期执行期间,如果没有故意犯罪,二年期满以后,减为无期徒刑。且不说罪犯在监狱或看守所,想故意犯罪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就算在外面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其它省份不知道,反正贵省自1997年刑法修订之后这些年,没有一个死缓犯在缓刑期内因故意犯罪被最终执行死刑。
申请保外就医相对麻烦一些,先是所在分监区召开全体民警会议,根据法律规定条件,集体讨论提出,报经监区长办公会审核同意,报刑罚执行科,再由刑罚执行科、生活卫生科和监察室各派一名民警组成保外就医前期工作小组,进行前期调查,形成前期审查意见,填写《罪犯保外就医初审表》……
不过患有癌症的事早在两个多月前监狱方面就知道了,监狱领导和民警一样是人,只要是人都有恻隐之心,不过用他们的话说是出于“人道主义”,不仅没有刻意刁难,并且从他们知道之后在里面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不用再干体力活,伙食也得到明显改善。
值得一提的是,原判无期徒刑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后减为有期徒刑的罪犯,从执行无期徒刑起服刑七年以上的,或者原判有期徒刑的罪犯执行原判刑期三分之一以上的才能申请保外就医。
但规定里有一个补充条款,如果病情恶化有死亡危险、且改造表现较好的,可以不受上述期限的限制。
总而言之,所以条件都符合,聘请的律师很给力,事情办得很顺利。
郝英良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觉得过去两年多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噩梦,他贪婪地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喃喃地说:“患难见真情啊,王总,陈总,刚才谢的不是你们能来接我,而是过去两年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
“应该的应该的。”
“郝总,相比杜小姐,我们做的那点事不足挂齿。”
“茜茜,对不起……”
出来了不等于问题都解决了,病情越来越重,真正的坎儿在后面,杜茜深吸气,俯身拿起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先喝了一小口,确认不烫也不凉才举到他面前:“喉咙疼就少说话,先喝点水。”
跟心上人不用说谢,郝英良点点头,露出会心的笑容。
轿车在山路上疾驰,开车的和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心情格外凝重,医生说坐在后排的这位可能活不过一年,出来又能怎么样?
二人挑轻松的话题说,郝英良谨记未婚妻的话只听不开口,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轿车缓缓停在距高速入口不远的路边。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路边赫然停着十几辆奔驰、宝马、奥迪等高级轿车,一个个熟悉冒雨围上来,透过刚降下的车窗争先恐后打招呼。
“郝总,酒店都安排好了,今天是您和杜小姐大喜的日子,我等不及了,先祝您和杜小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郝总,我就知道您不会有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在后头!”
“老余,说什么呢?”
“郝总,对不起,我是粗人,不会说话。”
……
有材料供应商,有搞建筑的,有搞装修的,全是以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郝英良真有那么点感动,推开车门走下来挨个握手,一边点头致意一边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来了?”
“郝总,您在里面,我们的心也在里面,您出来,您跟杜小姐喜结连理这么大事,我们怎可能不知道?”
“本来打算同王总陈总陪新娘子一起去接您的,王总说影响不好,让低调点,想想也是,我们干脆来这儿等,离他们远远的。”
“郝总,这雨越来越下,您身体不好,您和杜小姐先上车。”
“哥儿几个,把喜字贴上,把气球挂上。余总,愣着干什么,花不是在你车上么,快拿过来安上!”
出来就结婚,这答应未婚妻的。
保外就医并非刑满释放,未经监狱部门允许领取结婚证可能比较困难,但可以举办一个婚礼,按照老家的风俗拜个堂。
本想着简单搞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些曾经的合作伙伴不仅全知道了,而且热心的帮着张罗,一个个围着车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间,这辆车就变成了一辆接亲的花车。
前面的车全部贴上“红双喜”,驾驶座和副驾驶的车窗上全夹上红气球,甚至从后备箱里取出鞭炮,在高速入口当着交警和收费人员冒雨燃放起来。
得偿所愿,就算他……他熬不过去也不会留下遗憾,杜茜搂着他胳膊依偎在他肩上,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花车跟着前面的车缓缓驶上高速,在过收费口时,前面的人给交警和收费的人塞烟塞喜糖,看到外面的人吃,坐在副驾驶上的王总突然想起一件事。
“郝总,喜糖我们车上也有。”
王总从储物格里取出几盒包装精美的喜糖,看着杜茜取出一颗剥开包装纸把糖塞进他嘴里,又顺手拿起包,从里面取出一叠红包。
“有这份心足够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接过来的一刹那,郝英良发现这红包跟平时的红包不太一样,里面不是软的而是硬的,不是现金而是一张张银行卡。
“过日子要花钱,做生意要本钱,郝总,这是哥儿几个人一点心意,您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要是客气,您就是不把我们当朋友。”
当年帮过多少人,落难之后又有几个人站出来替自己求过情?
3000多人写联名信,看似不少,但大多是老家和矿区的父老乡亲,真正有权有钱有身份有地位的没几个出过面。郝英良终于明白什么叫人情冷暖,但也没特别失落,毕竟当年捐赠也罢帮助也好,从未想过将来能得到什么回报。
如果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今天能来的,能拿出这些“心意”的人,全值得深交,至少可以把他们当比较要好的朋友。
然而,现在只有东山再起的决心,没有东山再起的时间,郝英良突然想起一首歌---《向天再借五百年》!
他心情无比复杂,一时间竟愣住了。
杜茜遥望着他胳膊,低声道:“这有多少啊,这不太合适吧?”
“没多少,杜小姐,吃糖。”
郝英良缓过神,也举着红包笑问道:“王总,陈总,到底多少,至少要让我心里有个数吧?”
对他来说真不多,对普通人而言这些红包里的钱真不少,王总漏嘴一笑:“今天双喜临门,当然要图个吉利,挑个吉利的数字,哥儿几个一样,一人八十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六个8多吉利!”
“太多了,你们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人要凭良心,如果不是您,我们能赚几个钱?”
“好吧,收下了,我也不跟你们客气,因为我现在正缺钱,”郝英良把一叠装有银行卡的红包往边上一放,苦笑道:“韩博,就是抓我的那个公安局副局长,抄走三十多亿还不过瘾,总觉得我应该在什么地方还藏了钱。他也不想想,我郝英良真要有这心-思早远走高飞了,还能在国内投资,还能被他揪着不放?”
“姓韩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也不能这么说,他是警察,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是他的职业习惯。”
开车的陈总对这个问题同样感兴趣,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后视镜,“郝总,您当时真没留点?”
“真没有,全便宜他了。不,应该是便宜共-产-党了!”
提起韩博,杜茜就是一肚子气,嘟囔道:“谁说没有的,你不是给过我三千多万么。他没找我,他手下找我了,我想着把钱交出去对你应该能有所帮助,就把三千多万全给了他们。”
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事时,郝英良自杀的心都有。
三千万不算多,可那是给她以后过日子的钱,一分不少全交出去了,等于辛辛苦苦这些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说这些了,说说韩博,他是不是高升了,抓那么多贪官,从我这弄走几十亿,上面那些大领导肯定器重他,肯定委以重任。”
踩着未婚夫往上爬的人,杜茜岂能不留意其东西,紧咬着银牙说:“立这么大一功怎可能不高升,听说要去中国驻南非大使馆当什么联络官,算算时间应该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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