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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解剖室。
紧随而至的市局法医鉴定中心法医,在工作人员帮助下抬出冰柜里的尸体,用推车推进宽敞明亮显然装修不久的解剖室。
就在停尸房隔壁,门打开的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味扑鼻而来。很恶心很特别很强烈的尸臭,闻过一辈子都忘不掉。
韩博和余科长一样在更衣室换上白大褂,戴着帽子、手套,唯一不同的是他戴了一副不算厚的口罩,余科长则没戴。
苗文韬没换衣服,也没戴口罩,凑过来看了一眼,确认是案被害人尸体,不动声色走出解剖室,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抽两根,驱驱令人作呕的尸错。
小葛不能走,他要摄像。
老费一样躲不掉,要负责拍照。
“开始吧。”韩博回头看看,确认一切准备就绪,将无影灯拉到最佳位置,同余科长一起仔细观察死者的右手。
很脏,很粗糙,指甲挺长,指甲里许多污垢。
光凭肉眼看得不是很清楚,余科长变魔术似的取出一个放大镜,捏着死者手指一根一根观察。
“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里有刮过的痕迹,无名指没有。”
“拇指没清洗过,指甲缝也没刮过,手掌和手指没外伤……”
正在进行的不是解剖,也不是一般的尸表检验,死者的死因都不在检验范围内。只检验死者的手,只想搞清“武疯子”的皮肉组织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指甲缝里。
可以说这不是严格意思上法医检验,而是“现场”勘查。
韩博很默契地打开市局法医带来的勘查箱,取出棉签、试剂和证物袋,从死者手掌和拇指内侧开始,先用棉签擦拭,如果被害人确实与“武疯子”搏斗甚至抓过,那么他手上一样可能存在“武疯子”的血迹或脱落细胞。
市局法医已经猜出总队领导到底在查什么,尽管这具尸体乃至这个案子跟他关系不大,但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儿,只能硬着头皮配合。帮着在证物袋上编号,记录每个生物检材提取的位置。
本以为采集完几个样本就要刮指甲缝,结果韩博又取出几根棉签,在刚才擦拭过的几位置上继续擦拭。
“耀新同志,”韩博把一根擦拭好的棉签递给他,一边接着采集一边提醒道:“现场勘查、物证提取要严格遵照规程进行,检材送检同样需要。比如送检时必须两个民警,检材必须留下一半以备将来复检。在这起案件中,办案单位把检材全送省厅检验去了,没留下一半。”
检材由两个民警送检,是防止有人在路上对检材做手脚。
留下一半是防止检验结果存在误差,或当事人、当事人亲属及有关部门对检验结果有疑义。总队领导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能想象到案专案组在办案程序上确实存在问题。
眼前这位不只是领导,而且是同行,懂技术,懂业务。
李耀新不敢怠慢,急忙道:“韩处,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会注意的。”
“注意点好,相比正在提取的生物物证,你们要做的其它检验更不能出错,更不能有遗漏。比如把死者内脏取出来做切片,不留下一半,做完直接扔。一旦当事人亲属对死有争议,再想检验却没检材,到时候你根本说不清。许多涉法上-访就是这么引发的,甚至有民警因此丢饭碗。”
“我们会引以为戒。”
擦拭完死者手掌表面,韩博协助余科长刮指甲缝里的污垢,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刮,之前刮过的也要刮,直到把五个指头全刮完,分成两份才收手。
一份由余科长带回省厅检验,一份留给东萍市局。
这件事很敏感,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走出解剖室,韩博特意让余科长在更衣室里写了一份勘查记录,请市局法医李耀新和市局刑侦支队民警王鑫当见证人,请二人在勘查记录上签字。
看着他们带着检材钻进商务车,消失在视线里,李耀新和小王心情格外沉重。
科学技术如此先进,想搞清真相并难。
如果从死者手掌表面和其他几根手指的指甲缝里检不出“武疯子”的dna分型,就说明这个曾认定“武疯子”杀人的关键证据很可能有人做过手脚。
要是在死者食指和无名指中的污垢里都检不出“武疯子”的dna分型,那么,不是可能有人做过手脚,而是几乎可以认定有民警在办案过程中知法犯法。
李耀新不由地想,如果真有问题,做手脚的人肯定很后悔,当时案件基本“办结”了,怎么不赶快让殡仪馆火化尸体。
要是能及时火化,现在就死无对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冤案就是冤案,只要真凶浮出水面,只要搞清案件真相,这件事会自然而然暴露,就算没确凿证据上级一样会追究。
想到分局的同行有可能要倒霉,李耀新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因为这种事没有技术民警尤其法医配合是干不成的,而技术民警根本没必要搬石头砸自己脚。
真要是有,肯定是上级要求的,可是出了事却一样要承担责任。
“王鑫,怎么办?”他暗叹口气,五味杂陈地问。
当了几天司机,王鑫可以算东萍市局最了解韩博的民警,扶着车门苦涩地说:“李主任,韩处太厉害了,真要是有问题,他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是领导的事,我是说我们。”
“回去吧,反正他们都走了。”
“没人送?”
“出来时就说了,不许送。”
“先回去吧,回去跟领导汇报。”
……
这趟东萍之行,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车上给张副厅长和杜总队打电话汇报,东萍市局专案组在办案过程中可能存在知法犯法行为的事让领导们头疼去,汇报完让小葛先去长途汽车站,在车站与一起来的众人道别。
“送送,又不远,再说我们没别的事。”
“是啊,不就两百多公里。”
“坐大巴挺好,没必要送,真没必要。”韩博放下行李,哗啦一声拉上车门,拍拍车窗,催促小葛开车。
他决心已定,苗文韬不好强求,摇下车窗不无感慨地说:“韩处,我手机号你知道的,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打电话,跟你一起办案,痛快!”
“苗队,有的是机会,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不光给你打,还有余科长,费主任。”
合作得确实很愉快,韩博目送走众人,提着行李进站买票。
直达雨山的车不多,经过雨山的过路车不少,只是正值春运返城潮,外出务工的人很多,排了近十分钟队,终于挤到售票窗口买到一张票。
10点20发车,只剩下两分钟,一个女的正在检票口喊。
一路小跑,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
汽车不是火车,上车随便坐,没位置车主都会给个马扎,给旅客安排一个位置,最后一排没人坐,韩博不在乎颠不颠,挤到最里面放好行李,靠在窗边开始睡觉。
对许多人而言,汽车尾气是污染。
对韩博这个在江省农村长大的人来说,汽车尾气确实是污染,但居然有那么点喜欢闻汽油味儿。
加之这些天一直没休息好,两眼一闭,闻了一会汽油味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天色已大黑,车开进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停车场,车主和售票员嚷嚷着全部下车,要上厕所的赶紧上厕所,肚子饿了的吃饭,不饿的在下面休息会儿,20分钟后出发,现在车上不留人。
肯定是跟停车场有协议,至少司机和售票员吃饭不用花钱。
至于车上不留人也是为了安全,不然谁东西丢了到时候说不清。
韩博见怪不怪,睡大半天也想下去活动活动手脚,刚跟旅客们一起走下车,手机突然响了,老卢打来的。
“小韩,什么情况,联系一下午,怎么打都打不通!”
睡着了,睡得很死,睡觉前又把手机调到震动,当然打不进来,韩博不无歉意地说:“卢书记,不好意思,我这几天没休息好,一上车就睡着了。”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现在到哪儿了,关书记、王县长和文兵全在跟前,就等你。”
“我可能还要一会儿,你们先开始。”
“韩书记,我关瑞龙,我们不着急。”
老卢显然开着免提,那头传来关书记的声音,韩博回头看看大客车:“关书记,我没开车,也没让人送,坐得是大巴,这会儿正在停车场,等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你们先开始。”
“坐大巴?”
“嗯,办了一个案子,同志们都很累,我不想麻烦人家。”
“什么时候出发的,现在到什么位置?”
“我问问。”
拉住一个人一问,发现距雨山已经很近了,关书记哈哈笑道:“韩书记,邓副县长就在我身边,邓副县长安排最近的派出所或交警队派车去接,你在大门口等着,一会就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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