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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际,一个隶属于县马弓队的弓手来见高方平汇报。
这人是之前派了出去、带高方平的亲笔信前往博州城求救、顺便说明情况的人。
“情况怎样,博州厢军几日可到达?”高方平关心的问。
这个差人气喘吁吁的口了几大口水,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摇头道:“回代理县尊,知州大人说了,因高廉私自乱政乱搞,任由逃户聚集,这才造成了整个博州的不安定,目下在博州城外,也能看到不少的山民流民异常的活跃,知州大人说就是高廉不听劝说,自食其果、连带整个博州都不安宁……”
高方平冷喝打断道:“废话收起来,老子现在没功夫听官僚间的相互推卸责任那套,我是问,博州厢军几日到达!这是个简单的问题。”
差人吓得跪在地上,低声道:“厢军来不了,知州大人他拒绝出兵。”
高方平眯起眼睛沉思片刻,问道:“拒绝出兵的理由?”
差人知道大魔王的脾气了,简单明了的道:“知州大人说流民山民异常活跃,恐将对博州城不利,有限的厢军力量必须集中防御博州城。”
高方平大皱眉头,但是既然知州大人这个理由扔了出来,那基本上他就甩脱了。
高方平再问道:“博州对目下高唐之局面,可有指示?”
“无指示。”差人摇头道,“知州大人说了,既然有个知县,就是需要父母官因地制宜的便宜行事的。若实在事不可为,可由代理知县高方平,找永静军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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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方平愕然道:“他喝醉了是吧?永静军远在德州,亦非高机动骑兵部队,既然可以跨州求援,为何不是找济州永乐军求援?”
“知州大人说了,永乐军口碑太坏,戾气太重,从军事角度说,永静军距离稍近。从安全角度说,永静军口碑比永乐军好。他还专门召集了博州的大商,大豪,士绅,征求意见,他们那些人一致不同意永乐军进入博州行动。说永乐军乃是丧心病狂的土匪兵,会抢走博州多年的财富积累,会让博州遭遇兵灾。”差人尴尬的道。
“行,本县知道了。你退下休息两个时辰,然后加入队伍执勤。”高方平没多说了,安抚道。
“竟然有如此不作为的知州父母官,过后可得好好的找他算账!”梁红英在旁边恶狠狠的道。
高方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这个账真的算不了,第一,他有理由。第二,博州的这个知州大人姓蔡,乃是当朝宰相蔡京的长子蔡攸,还是皇帝的宠臣之一,咱们怎么找他算账?”
梁红英听得眼睛有些红,话说早前梁姐还对那个经常敲诈高方平的孟州老常不满,也对时文彬的温吞性格不满。现在才知道,其实身为百姓,能够在老常和老时的治下,那真算是投了个好胎了,那真的是一种幸福。
想了想,梁红英又自我安慰、往好的方面说道:“好在,蔡知州认可了您在高唐的临时指挥权,没有添乱。”
高方平冷笑道:“他当然会认可,就是我不指挥,他也会下令我指挥。依照规矩,这个时候指挥的就是扔出来背锅的,除了我他还能用谁?他手下的判官推官比鬼还奸,这个时候让他们前来高唐主持大局,他们铁定第一时间告病。”
“贵圈真乱。”梁红英说道。
其实高方平也不是太生气,早前知道是蔡攸知博州,就知道会得到这个结果。但是依照程序,高方平依旧要做做样子,把情况第一时间上报博州城。这是基本的规矩,以免将来一堆各种擅自做主胡乱作为的帽子扣下来。
在历史上,蔡攸这个奸贼也不是个好货,但是鉴于他的威望风头有限,所以害处自然没有他家老爹那么大。
蔡攸也是赵佶的一个宠臣,算是和王黼同一批崛起的,依照历史,将来某个时候,蔡攸这货就会执掌枢密院。
历史上这货整天无心政务,专门喜欢在皇帝身边嘀咕道士的神奇之处。还喜欢做导演,编排一些低俗的小电影给皇帝看。是的,总体来说蔡攸就是这么争宠的,手段极其低劣。也是因为显恭皇后死的早,否则皇后娘非拿板砖敲死这货不可。
最奇葩的在于,蔡攸是这个时代很有想法的人,他专门和他老爹蔡京对着干,专门和蔡京争宠,当权之后,小蔡还喜欢进谗言、怂恿皇帝杀他的亲弟弟,理由是蔡京这个没心没肺的爹不疼他蔡攸,只疼弟弟。妈的赵佶再昏也当然不会答应这种无理请求。
总体而言,如果蔡京算枭雄奸臣的话,那么老蔡的这个长子蔡攸应该算小人佞臣。
早先高方平是两手准备,多多少少对蔡攸寄于了一些希望,理由就是他和他爹不对付,他小蔡有可能会无视政治压力而出兵高唐。
然而,高方平最终还是高看这个傻子了。
他小蔡倒不是因为政治原因不出兵,他蔡攸是实实在在的因为愚蠢而不出兵,是个额典型的昏官。
高方平相信他说的博州流民异常活跃是真的,但那个用脚指头也能想到,那些人是闻风而动在朝高唐聚集,而不会打博州城的注意。就算胆子大到了梁山反贼的地步,其实也一般也不敢打州府的。
以州城的防御力和规模来说,根本无需厢军驻守,又有几百州衙的差人,有护城河,防御一两万没有装备的流民根本毫无问题。就是这个原因,宗泽在京兆府敢聚集上万的逃户。
然而是的没有惊喜,一些小股的过路的流民,就能吓住蔡攸这货。高方平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货色他有天会成为宣抚副使,作为童贯的助手,一起出兵燕云,郭药师那货投宋,功劳就是算在小蔡头上的,于是小蔡就拜枢密使了……
三日前。北京留守司的一间书房之内。
梁中书以往的儒雅看不到了,始终紧缩着眉头,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在桌子上,在思考着。
桌子上,放着高方平的人送来的两封信。一封是陈述高唐形势危急而后请令的文书,一封就是朝廷赐高方平同进士登第的文书。
当时听闻高方平被赐同进士的时候老梁又惊又喜。老梁不是瞎子,高方平的能力和政治战力那是非常强悍的,最以前不看好他,是因为梁中书知道他小子永远也考不起。所以当时老梁还劝说小高要多读书,莫要荒废才智。
而现在那小子不用读书,不用考试,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血统。那么基本不用想,以那小子的能力而言,拜相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最迟二十年就会登入青云,从这里来说,女儿也早就对那小子钟情了。我老梁的女儿要嫁人,当朝除了那犊子之外,还有更适合的吗?
所以高方平送来的文书当中,那句“东华门唱名之际高家对梁家提亲”,这对老梁这种政治投机者,官场老狐狸,那是有深深的吸引力的。
“父亲缘何迟迟不发令,把高方平的传令兵晾在一边?”纨绔美女梁希玟跑来着急的道:“高方平那个不良少年,说话虽然喜欢夸张,但是女儿也发现了,他说过的话通常都会兑现的。他既然冷不丁就违反许多规矩,差人来北1京找您求救,那一定是十万火急了。父亲难道您不关心高唐的穷苦百姓?”
梁中书苦口婆心的道:“女儿家的你懂个什么。为父不是不关心百姓,只是在我的立场而言,我更担心这事背后隐藏的政治风险。小高是个心黑手狠的流氓,一但我留守司的命令发出,我留守司是要负责的你懂吗?若是他借助老夫命令,做一些丧心病狂的事,那就完啦。”
“能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他不就喜欢抢劫杀人吗?”梁希玟好奇的道。
“你你……”梁中书险些被气死,指着她许久才道:“抢劫杀人还不算丧心病狂?你这价值观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你到底被他怎么洗脑了?”
梁希玟想了想道:“其实说白了,您就是当心批准了他出兵之后,会为此得罪蔡京外公。”
“这只是其一。”梁中书捻着胡须喃喃道:“批准了,是肯定会得罪蔡相的。但是坦白的说,时至今日,老夫也未必要全看你外公的脸色做事。相比起来,高方平是个瑕疵必报的大马蜂,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夫宁愿得罪蔡相,也不想得罪小高这个未来的新锐权贵。”
梁希玟楞了楞,又问道:“既如此,又加之事关黎民百姓的安全,父亲还犹豫什么?”
“高唐有一支柴家的嫡系,他们和高家不对付,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老梁非常奸诈的造型道,“柴家,是有太祖皇帝誓书的人,在这个敏感的事件上,高方平冷不丁的去了高唐,然后出现了许多事,还要求出兵高唐。为父问你,这其中,难道他小高没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恐怕他自己都不信吧。而一但允许他出兵高唐,他戾气这么重的人,高家和柴家有仇这个前提下,女儿啊你告诉老夫,你真的知道留守司签发命令的后果吗?为官一任,权利在手,做决定那真不是拍脑袋就可以做的。”
梁希玟不禁楞了楞,觉得还是爹爹最为老奸巨猾,固然是想多了,但是有些风险,也真得这些想多了的老狐狸,才能安全的避开,官场的陷阱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