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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对施静来说,特别不容易。
家里一个要中考的,一个要高考的,光是每天给两个孩子吃什么,就够她愁半天。
网上找了不少补汤食谱,每天吃的俩孩子腻腻歪歪。
韩江已经不满过多次,温颜虽没说什么,但每次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汤也很发愁。
施静为了给他们换换口味,张罗周末在院子里自助烧烤。
他们有现成的烧烤架,炉子和工具,以前就经常自己烤肉,但这一年孩子们纷纷升了初三高三,大家都比较忙,就没心思弄。
施静一张罗,江嫣家立刻响应号召,买了不少牛肉和鸡翅,还有些蔬菜蘑菇带到韩江家。
今天几个孩子都没课,两家八口人,特别热闹。
妈妈们洗菜切菜,孩子们串肉,两个爸爸负责烤,分工明确。
这一片拆迁的日子已经定下,大家基本在七月左右就要搬走,韩雪凇感叹以后这样悠闲的日子不多了。
温颜和江嫣坐在小板凳上串鸡翅,江嫣压着身子小声说:“韩江怎么跟张一泽说的?我看他老老实实的,下课也不去找你了,挨揍了吗?”
温颜把切好的牛肉片串到竹签上,摇了下头,“应该没动手,但我问他怎么说的,他不告诉我。”
江嫣:“啧,神神秘秘。”
江振走过来,“好了吗?我拿过去一些。”
江嫣手里正好有一小把竹签,已经串好了牛肉和鸡翅,她站起来,“我去吧,你在这帮颜颜。”
江嫣走后,江振在她的位置上坐了,随手拿起一根签子串肉,“怎么样,还有几个月中考,紧张吗?”
温颜笑了下,“还行,没什么感觉,不过应该我问你吧,高考好像更应该紧张来着?”
“我也没什么感觉。”
两人随意聊天,温颜说:“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江振:“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c大了。”
温颜看向他,“你也想考c大吗?韩江也是。”
“他什么专业?”
“法语。”
这是韩江早就决定好的。
江振说:“那我们方向不一样,我是法学。”
“你要当律师吗?”
江振把她手里串好的肉接过来,整齐摆在盘子里,“对。”
温颜笑着说:“你们两个真有缘,生日同一天,小学初中同校,现在连大学也准备报考同一所学校,锁死了吗?”
“那估计也是对孽缘。”
说完俩人一起笑了。
韩江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摞碗筷,正看到这一幕。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笑的真开心。
他一声没吭,把碗筷放到院子里那张方形矮桌上,转身往门外走。
温颜叫住他:“韩江,你干嘛去?”
他没回头,“买饮料。”
温颜立刻拍拍手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我洗手,你等我一下!”
等温颜洗了手从屋里出来,门口已经没了人影,她跑到门外,看到韩江还没走到胡同口,她叫了一声,“韩江!”
韩江回头看了她一眼,走得更慢了一些。
温颜小跑着追上他:“你怎么不等我?”
“我买饮料,你去干什么。”
“不是还要买酒吗?我怕你一个人拿不动。”
两家人每次烧烤,男人们都要喝点小酒,有时施静和江妈妈也跟着喝一点,只有温颜和江嫣喝饮料。
韩江说:“你不是忙呢么。”
“串的够多了,吃一会再继续。”
韩江一脚踢飞地上的小石子,“聊什么了笑那么开心。”
“什么?”
“你跟江振。”
“哦,我说你们俩有缘,他说他也要报c大。”
韩江没说话。
两人走到胡同口的超市,温颜跟着韩江走到饮料区,“其实,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清北,考c大的话,有点可惜。”
韩江眼睛扫过架子上的大瓶饮料,“我愿意——想喝什么味儿的?”
温颜说:“橙汁,再拿一瓶雪碧,嫣儿喜欢。”
韩江拎出两瓶让她抱着,又去不远处搬了一箱啤酒。
结账时,温颜又说,“其实你留在岳城,也挺好的。”
韩江的手顿住,两秒后,抽出一张纸币递给老板,“为什么?”
“那样我就可以常常看到你了。”
韩江转头看她。
温颜拿起款台上的两瓶饮料,“你要是去了c大,我就可以用你的学生卡去图书馆了,早就听说c大的图书馆规模特别大,从没去过。”
她调皮地冲他笑了一下,转身跑掉。
韩江原地站了一会,随后抱着一箱啤酒快速跟上她。
“江振不是也要去c大,你可以用他的。”
温颜没有看他,一个人闷头往前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忽然说:“我就用你的。”
韩江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莫名好了一点。
院子里已经烤好一波,施静看到门口的两人,招呼他们:“快点进来,先吃。”
温颜把饮料放桌子上,又进厨房拿杯子。
撸串,就要坐小板凳才有感觉。
两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天气不冷不热,吹着小风,施静在屋里放了音乐,传到院子里,音量大小适中。
实在太舒服。
一轮小啤酒过去后,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
两个爸爸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正经事,施静和江嫣妈妈聊天。
有点伤感。
邻居住了这么多年,还有几个月就要分道扬镳,江妈妈说:“你就准备住江边那套了?”
施静嗯了一声,“那套离附中近,以后颜颜上学比较方便。”
江妈妈笑了,“你对颜颜真没话说,小韩现在就在附中呢,也没见你搬家。”
“他一大小伙子,吃点苦不怕。”
江妈妈说:“我看以后颜颜结婚你也得跟着操心,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儿摊上你这么个丈母娘。”
施静跟她碰了一杯,有点不满,“我这丈母娘怎么了?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他只要真心对颜颜好,我们颜颜也喜欢,我就没意见。”
江妈妈玩笑道:“那我给我儿子排个队吧,反正我是挺喜欢颜颜这丫头的。”
“行啊,我没意见。”
“那说定了。”
俩人也不知是喝了点酒随便乱说,还是当真了,反正来回这么几句话,把桌对面几个小辈听的一愣一愣的。
本来几人也在聊天,气氛挺好,对面忽然说起这话,温颜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吃东西,江振起身去了洗手间,只有韩江对自己老妈特别不满:“能不瞎说吗天天。”
江妈妈:“看吧,人家哥不乐意了,这事儿你一个人还做不了主。”
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一点,买的东西基本都被消灭掉,韩雪凇喝的有点多,先回房间休息。
韩江接到电话,让他去老师家拿卷子,是老徐特地给班里几个尖子生弄的一套难度很高的题。
从老师家回来时,已经快到六点,韩江手里拎了个文件袋进家门,看到施静在客厅里铺了张瑜伽垫,正把自己扭到一个特别奇怪的姿势。
听到声音,施静半眯着眼睛,“回来了?”
“嗯。”
“徐老师说什么了?”
“给两套卷子,又讲了几道题。”
“明天运动会?”
韩江倒了杯水喝,“嗯。”
“学校也不知怎么想的,高三这么紧张,还耽误时间。”
韩江拿了卷子回房间,“高三不出节目,就几个项目找人随便跑跑,意思一下。”
“你跑吗?”
“有个三千。”
“……”
施静睁开眼睛,“你有毛病是不是,跑完了还能不能干别的了?”
“没人报,我就报了,我跑三千没什么难度,没事。”
韩江推门进房间,又转头看了眼外面,“温颜呢?”
“去江嫣家了。”施静起身,把瑜伽垫收起来,韩江皱着眉,“跑他们家干什么?”
“你姨做了糖醋排骨,让江嫣把人叫走了。”
“不是刚吃完,还吃?”
施静白他一眼,“你中午吃完晚上不吃?”
她往厨房走,“晚饭想吃什么,我现在做。”
“不吃了。”韩江扔下这句话,咣当把门撞上,施静被吓一跳,“莫名其妙发什么火。”
韩江把卷子扔桌上,踢掉鞋往床上一躺,真生气。
中午刚被俩妈开玩笑,晚上就去人家家里吃饭,也不知道避讳一点。
他翻了个身,眯着眼睛躺了一会,没几分钟又坐起来,拿了刚到手的卷子做。
题确实难,连他都有点吃力,有道题研究半天也没个思路,再看时间,晚上七点,天都黑了。
韩江扔了笔,脑袋仰到椅子后,喉间那点凸起一动一动,不到一分钟,他忽然坐起来,拿起手机毫不犹豫给温颜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三声才被接起:“喂?”
韩江勉强压着火气,“几点了还不回家?”
电话那边,温颜停顿一下,“好久没逛街了,还想再玩一会。”
“……你在哪?”
温颜说了一个商场名字,离他们家不远。
韩江:“不是在江嫣家?”
“没有,嫣儿来找我,我不太想去,后来我们俩就来这边逛了,现在在抓娃娃。”温颜以为韩江在怪她不学习跑出去玩,很快说:“我马上回去。”
韩江似乎是因为冤枉了温颜,语气变得软了一些,“不用,你玩吧,用我接你吗?”
温颜:“……”
这么近的路,接什么接啊。
她说:“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韩江通体舒畅,脑子忽然有了思路,刚刚较劲了很久的那道题很快顺利解决。
没有多久,温颜果然回来了,手里捏着两只娃娃。
一只小怪兽,一只小兔子。
韩江正在客厅吃施静给他留的饭菜,看到温颜,冲她勾勾手指,“吃饭了没。”
温颜走过来,“没,”想了下,“吃了根烤香肠。”
本来江嫣是叫她过去吃饭,结果计划没有变化快,俩人一拐弯跑出去玩,江嫣给老妈打电话,让她给自己留饭。
“那东西不顶饿,我妈留挺多的,一起吧。”
温颜答应一声,把娃娃放椅子上,去厨房洗手盛饭。
出来时,韩江正在捏那只兔子。
温颜坐到他对面,“可爱吗?给你吧。”
韩江收回手,“当我是你呢,你什么时候见我屋里有这种东西。”
“兔子这么乖,跟你是不太配……小怪兽给你吧?”
韩江面无表情看着她,“你明天上午有英语测试吧。”
“……嗯。”
“那还这么多话,赶紧吃饭。”
“哦。”
晚上临睡前,那只小怪兽还是被温颜强行扔到韩江的床上。
第二天是附中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早在半个月前高一和高二就开始热闹起来,报名参赛,排练节目,写广播稿。
在很多学校的运动会上,似乎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比哪个班被念到的广播稿数量多。
就算是千篇一律的“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只要最后播音员念出自己班级的名字,就很有集体荣誉感。
所以每到这时,班里语文比较好的学生都会被拉去写稿子,长短风格不限,数量至上,这种情况下质量要是好一点就更完美了。
韩江被分配了十篇稿子的任务。
他不爱写这东西,但最后一年,他不好拒绝,反正每年来来回回就那些词,也写不出什么新花样,他认真写了三篇,其他就照套路随便写。
高三不用出节目,只要在常规项目出人跑跑就行,班里的人积极性都不太高,勉强有人报了个一百和二百短跑,连四乘四接力都是好不容易凑齐的人。
杜远作为体育委员,身兼多个项目,实在跑不动了,好说歹说,求着韩江报了个三千,总算不太寒碜。
高三十几个班,准备阶段看起来都挺无所谓,可没想到比赛正式开始,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女生们喊的声音比对面高二还大,并且现在都无所顾忌了,喜欢谁就去加油。
反正已经快毕业,那点小心思都不想藏着掖着了。
似乎也是对紧张学习生活的一种发泄。
下午跑三千前,韩江做准备运动,拉伸筋骨。
今早他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又开始头疼,他在场地中间站了一会,揉太阳穴。
今天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阳光毫无遮挡,直晒脑门。
杜远跑过来,拍他肩膀,“你怎么了?没事吧?”
韩江摇头,倒了一捧矿泉水拍脸上,“没事。”
准备哨声响起,运动员按跑道在始发点排成一排。
一声枪响,选手们如离弦的箭,刷一下就没了影。
虽然起了个好头,但毕竟是三千,前几圈大家都没有太拼,保持体力,到中期时才渐渐拉开距离。
韩江目前在第三位。
场下加油声不断,每到高三座位区,韩江的呼声都最大。
以陆非和杜远为首,扯着嗓子喊。
这届的广播员好像特别喜欢韩江,不止一次在韩江路过主席台的时候大喊加油,他们班的稿子念的也特别多,专门念落款韩江的。
陆非问杜远:“那丫头是不是对老韩有意思?”
杜远眯着眼睛看主席台,随后很笃定地说:“不是老韩的菜。”
“你怎么知道他什么菜?”
“你看他一副性冷淡脸,我觉得他应该喜欢神仙姐姐那一挂的,俩人天天不食人间烟火,一起登仙。”
观众席聊的热闹,场下已经接近尾声。
最后两圈,韩江暗自加速,已经排到第二,和第一差距不大,咬得很紧。
韩江额上全是汗,头越来越疼。
就在他松了一股劲儿,差点被第三追上时,跑道外忽然有道熟悉的声音兴奋地大叫:“韩江加油!韩江韩江!”
韩江偏头看了一眼,温颜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站在那连蹦带跳给他加油。
两秒钟的功夫,韩江已经跑过温颜的位置,她又追了上来,跟着跑。
“韩江加油!”
他脑子里全是她的声音。
只剩半圈,韩江咬着牙往前冲,最后几秒终于超过原本的第一,冲过漂亮的红丝带。
全场欢呼。
韩江直接摔在地上顺带滚了一圈,头晕目眩累到死。
他躺在那里大口呼吸。
陆非杜远几个哥们去终点接他,想扶他起来,韩江喘着粗气摆摆手,“让我缓缓。”
他闭上眼睛。
没有一会,头顶忽然有道声音,离的很近,“韩江。”
他睁开眼睛,看到温颜的脸。
她似乎是蹲在他头顶上方的位置,这会儿脸是倒着的,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特别崇拜地说:“你第一哎。”
韩江没动,就这样盯着她看了一会。
她细碎的长发扫过他的眼睛。
温颜拿了一张纸巾帮他擦脸,“全是汗,你起来去那边歇会吧。”
韩江一个挺身坐起来,身子转了大半圈看她:“你怎么在这?”
温颜笑眯眯地说:“我翘课了呀。”
看到韩江果然皱起眉,温颜得逞似的笑了一下,“逗你呢,我没翘课,我们这节体育,我偷溜出来的,一会就得回去了。”
这个光线下,韩江脸色煞白,嘴唇一点血色没有。
温颜心里一惊,凑过去,“韩江,你是不是不舒服?”
已经跑完了,韩江没有再忍,他点了下头,“有点,你扶我起来。”
温颜把人搀起来,韩江有些站不住,整个人靠在她的小身板上,俩人磕磕绊绊走到一旁的空地上重新坐下。
韩江说:“你赶紧回去上课,我歇一会就好。”
温颜摸摸他额头,有点热。
杜远被人叫走,陆非拿了水和毛巾过来,“怎么样,好点了吧?”
温颜转头说:“他好像发烧了。”
陆非:“啊?”
韩江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怎么可能跑个三千就发烧,陆非碰了碰他额头,确实有点热,“你怎么回事,中午我看你就不对劲,是不是之前就不舒服?”
韩江没说话,垂着头很难受的样子。
温颜说:“要不送校医院看看吧。”
“不用。”韩江撑着手臂站起来,“你回去上课,我回班躺会。”
他接了陆非手里的水,用毛巾擦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一个人往教室走,背影有些疲惫虚弱。
陆非转头跟温颜说:“你放心吧,我看着他,你赶紧回去上课。”
说完他三两步追上韩江,俩人一起消失在教学楼门口。
下午剩下的两节课,温颜有些心不在焉。
放学铃一响,她就迫不及待给韩江发信息:你在学校吗?还是回家了?
一直到她走到校门口才收到回复:在家。
温颜拦了一辆出租车。
虽然零花钱很多,但温颜一向不乱花钱,韩江有事不能一起回家时,她也是坐公交,但今天有点等不及。
回到家,客厅里没人,桌上有施静留下的字条:我有事,晚一点回家,饭菜在锅里,自己热一下吃。
温颜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敲了一下韩江房间的门,没有回应,她把门推开一点,看到韩江趴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有一角垂在地上。
她走过去帮他把被子盖好,找了几个角度都看不到他的脸,索性直接把手塞进他脑袋和床中间。
脸比下午的时候还烫。
温颜急了,不停摇他,“韩江,韩江。”
其实韩江没睡着,只是身上没力气,不想动,但温颜特别执着,他只好勉强翻了个身,“干嘛,我没死呢。”
温颜松了口气,“你发烧了。”
“我知道。”
“吃药了吗?”
“没吃。”
“饭呢?”
韩江摇了摇头。
温颜皱起眉,“这样不行的,去诊所打针。”
说着就要扶他起来,韩江挣了一下,“你生病那会不是还说发烧是体内的抗菌细胞跟感冒细胞作斗争么,我挺一会,它输了我再去。”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温颜有点心疼,“要不先吃饭,再吃退烧药吧。”
韩江嘴唇干涸,摇了摇头,“不想吃饭,你给我找片药吧。”
温颜扭头就跑,客厅的电视柜下有小药箱,她拿了一板退烧药出来,又烧热水。
想了一下,她还是把饭菜放到微波炉里,调好时间。
韩江靠在床头,看着她把热水倒在小碗里折了几下,抠出一粒药递到他嘴边。
他犹豫一下,张开嘴。
温热的唇触碰到她的掌心。
苦涩的药,似乎也变得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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